第20章 第20章
按照唐绰的说法,昨天一早,燕也然的确准时去了公司报道。
他在唐绰专门给他安排的办公室里,就着落地窗外的豁亮的天光,看了一早上和项目有关的资料。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唐绰带着助理敲门进去。
事情到这里,还算发展顺利。唐绰没有对燕也然表现出任何偏见,至少看起来,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员工。
他们聊到了燕也然的工作定位。
唐绰说,他们和另一家大企业合资的一座科技主题乐园明年就要开业,今年一整年的计划就是要搞宣发营销。
这个主题乐园面向的主要是年轻人,里面有很多黑科技是国内初创,此前没有人试运营过,所以提前造势非常重要。
而燕也然因为形象条件优越,面试时对答如流,口条和反应能力都还不错,因此被选为了这个项目的宣发组成员之一。
并且担任其中一个最重要的职位——主播。
燕也然刚听见主播二字的时候,愣了一下。
唐绰解释说,不是那种大众直播,是针对他们主题城项目的实况直播。
就像是拍一个没有彩排的宣传片一样,燕也然要代替观众,去体验里面的所有项目设施,并且用最吸引人的方式面向所有人打广告。
这个工作听上去很有意思,燕也然听完也觉得跃跃欲试。
没有人反对,于是唐绰就让燕也然去他们官方合作的宣传平台去录入账号。
这个平台和一般的直播平台不一样,背靠的是联盟政府,流量大,规模大,对于入驻的各种账号审核也就非常严。
燕也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乖乖地填写了自己所有的信息,然后作为公司旗下的小主播,提交上去。
一个小时后,平台系统驳回了他的入驻申请。
而反馈邮件则发送到了公司邮箱。
唐绰看到驳回理由上写着:该主播资料不符合平台规定,审核不予通过。
后面跟随着一条详情链接。
唐绰点了进去,看完以后,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了。
……
“诈骗犯啊这是。”
唐绰在电话里心有余悸地告诉江弃,
“说是他卷了好几个alpha的钱潜逃,合计上百万。本来判了三年,因为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最后半年不到就出去了。我想查更多,但我没那个权力。你倒是可以查,虽然我觉得这事儿板上钉钉,查了也没意义。”
江弃沉默良久,最后不带半点情绪起伏地问唐绰:“所以他今天什么时候走的。”
“中午那会儿。”
“你确定已经和他说明白了,不录用他?”
江弃这么问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却是几个小时前,燕也然带着蛋糕嬉皮笑脸对他说,要庆祝找到新工作那副样子。
唐绰连连叹气,说:“说得相当明白。而且我告诉你啊江弃,不是我赶他走的,是他自己要走的。他可不是你之前跟我说的……比较单纯,比较笨。他厉害得很。”
“什么意思?”江弃蹙眉。
唐绰:“我给你发一段监控视频,省得你以为我挑拨离间。顺便,他的服刑档案我也都发给你。作为你的朋友,我是尽心尽力了,你自己也慎重抉择吧——”
-
凌晨一点,卧室里的燕也然睡得正酣甜。
江弃独自锁在书房里,电脑透出幽光,上面正是今天上午燕也然和唐绰在办公室对峙的画面。
唐绰将档案资料摆在桌面,脸色不太好。
他先是质问燕也然具体情况,但遭到了燕也然沉默的拒绝。
作为老板,唐绰不得不逼问道:“你一旦上岗,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代表我们整个企业的形象。这个项目投入几十亿,每个环节都是成百上千人共同努力雕琢后才敢拿出来展示,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临门一脚,作为形象代言的你,却是个有诈骗前科的罪犯,这不是毁了所有人的努力吗?一旦你的形象垮了,我们整个项目都会被你连累,到时候直接胎死腹中,你懂吗?”
燕也然的头垂得很低,江弃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瘦削的肩膀微微沉下,背影明显的落迫。
唐绰见他不说话,又道:“这件事影响重大,我不能不严肃对待。我们公司对你,是充满信任,所以才没有调查那么详细。但你自己明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在入职的时候却守口如瓶,这是何其不负责任的做法!你隐瞒这么重要的事进入公司,说明你本身也不是一个诚信的人,那你让我怎么放心你以后的工作?”
燕也然对于唐绰的指责异常平静,甚至主动认错道:
“很抱歉对公司隐瞒了这件事,我这种有前科的人不太好找工作,所以只要招聘信息上没有特别指出,我都会抱着侥幸心理投简历试试,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影响,以后我不会了。”
没有想象中的无地自容,亦或气急败坏。他说话时甚至带着自嘲。
“既然我的资料与职位要求不符,那么我现在就去办离职。哦……好像也不用办,我可以直接走了,是吗?”
事实上,到了这里结束,也还算平和。
偏唐绰是个操心的命,他除了作为老板,更作为江弃的朋友,对燕也然的成见越来越深:
“说句实在话,你伪装得很好,如果不是看到案底,我根本无法想象你以前做过那些事。但做人知错就要改,你出狱以后就应该脚踏实地重新做人,和人相处也要拿出诚信。以后不要再骗人了——”
一直反应平平的燕也然忽然身体僵直,说:“……我既然没有骗你钱,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预设我的人品?”
“你的人品在案底上写得很清楚。”
唐绰叹气,认为燕也然这种人应该是把欺诈的手段用在了江弃身上,否则一向不近人情的江弃,怎么会一反常态地,要这么照顾一个人。
因而他多追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告诉你身边的人?你的……朋友们,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如果他们不发现,你也永远不告诉他们?”
这下彻底戳中燕也然的痛处,他竖起了身上的刺。
“唐先生,我只是在你公司待了几个小时,而现在也已经辞职。对于隐瞒案底的事情,你可以指责我。但是我告不告诉别人我的过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拿过面前的档案资料,当着唐绰的面撕了个粉碎,最后面无表情地对唐绰说,
“事实上没有它,你也认为我就是好人。那么只要别人一辈子都只看到我好的一面,我也就没有伤害任何人,是这个逻辑吗?”
唐绰又气又憋,他应该是想反驳燕也然,但是燕也然没给他机会,又说了句:“唐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现在,我一不是你的员工,二不是你的朋友,无论我这个人是好是坏,都轮不到你指教。”
下一秒他带上自己的东西,说了声“再见”,然后和唐绰擦身而过。
视频结束在燕也然转身离开的画面。
江弃反反复复拖拽进度条,去看燕也然说话时的样子。
那张漂亮苍白的脸,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可脸上淡漠讥讽的表情,异常陌生。
那是燕也然吗?
是那个会在他面前撒娇讨好,总是察言观色以最快速度低头,乖巧得挑不出错的燕也然吗?
好像在那个瞬间,燕也然身上彻底找不到了江弃过去熟悉的影子。
唐绰还在不时发消息给江弃。
【看到哪儿了?看完了吗?】
【是不是挺能唬人的?和他来面试那会儿完全不一样。】
【江弃,我也不是说非要管你的感情,但是这种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前一秒冲你笑,下一秒就敢黑着脸跟你撕破脸,你真敢要?】
江弃在重复看了三次视频后,关掉了电脑,浑身脱了力一般仰倒在椅背。
他揉了揉眉心,在唐绰急不可耐给他打电话来的时候,也没睁眼,疲倦地接起来。
听到唐绰催促:“赶紧啊,这事儿你到底什么态度?你权限高,能查到的东西更多。你先去确认一下他的人品,判三年可不是小事儿啊!江弃,你他妈的别阴沟里翻船——”
“闭嘴吧。”江弃的声音低哑,比任何时候都要消沉,“我很累了。”
“我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好像不太在乎?”唐绰在电话那头快要火冒三丈,说,
“你是不是失心疯了,这种人你还真敢碰啊,江弃你醒醒,什么样的人你找不到,非得栽在一个欺诈犯手里吗……他接近你根本就是为了钱啊!”
江弃冗长地叹了一口气,不仅不急,反而嗤笑说:“这一点你和他没差。”
“……我败光你的钱那都是明明白白的!而且我那是创业失败,亏了本,我跟他能一样吗我?”
唐绰被江弃一波偷换概念,气得不行,“不是,你跟我故意岔开话题呢?我们现在就说,他这人是不是问题大了?他怼我那样子你看见了吗,完全就是油盐不进不知悔改!”
“因为你说了多余的话。”
“江弃,你完了,你彻底栽了。”唐绰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歇菜,道,“到现在居然还在为他说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什么地方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这种谎话连篇又作风乱套的人,不是你最看不惯的吗?”
江弃忽然说了声:“他以前很好。”
唐绰:“什么?嗯?以前……?”
江弃也没有太多解释,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起:
“我认识的他,别说犯罪,即便是上课迟到这种小事,他也能计较很久,认为是天塌了,自己罪不可赦。他不会骗人,每次说假话一定会被揭穿,他这种人,很单纯也很笨拙,所以我想不通为什么。”
这是江弃第一次,在唐绰面前说这种带有强烈个人情绪的话,他变得有些啰嗦。
唐绰没有打断他。
江弃又道:“我和他分开十年,我一直在想,当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或者,他真的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所以才……”
“你要客观。”唐绰提醒他,
“换作你,或是我,我们走投无路,会去搞欺诈违法吗?人和人的底线不一样。或许你十年前认识的他,真的很好。但江弃,你对他的了解,也就止步于十年前。”
江弃的呼吸稍重,片刻后,道:“或许吧。”
“你要和我谈谈心吗?”唐绰没忍住内心的好奇八卦,打探道,“你和他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要不你跟我讲讲,我结合史实,来帮你判断——”
“谢谢你的告知,我会看着办。”江弃直接挂断了电话。
唐绰再要打来的时候,江弃不接了,只回了一条消息:这件事你别管了。
其实江弃何尝不知道,唐绰站在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角度,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而江弃,在燕也然的事情上,向来糊涂。
即便听到他因欺诈百万而入狱,第一时间想的,也是燕也然为什么缺钱?
江弃在燕也然这件事情上,从来都不认死理,只管感情。
-
这一晚,江弃是在书房度过的。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燕也然醒来发现他不在,打着赤脚慌慌张张跑出客厅,喊着他的名字。
江弃听见了,但没有立刻回答。
很快,燕也然敲了书房的门,然后急切地跑进来,直到看见江弃坐在那儿,才终于松了口气,安心地拍拍胸口。
他那副敏感慌张的样子,和监控视频里那个冷漠的人完全不同。
在唐绰面前,燕也然一点不肯吃亏,反唇相讥时字字有力,语气冷硬。
但在江弃面前,他又永远柔软温顺,钻进江弃怀里便撒娇,说:“今天这么早就开始忙啦?”
“嗯,下周要出差一趟,提前做准备。”
即便一夜未睡,思绪混乱,但面对燕也然,江弃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抱着他的手还是收得很紧,轻轻吻在燕也然眉心。
“去哪里?”
“k国。”
燕也然哇的一声,说:“那里有很漂亮的海岛。”
“嗯,很漂亮。”
江弃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燕也然太敏锐,捉住了那一丝半点的异常。
他撑在江弃大腿上,仰着下巴看江弃:“你是不是好累。”
江弃说:“有点。”
燕也然立刻从他身上跳下去,绕到椅子后面,指腹按住江弃的太阳穴,轻轻给他揉着,说:“你闭会儿眼睛。”
江弃按住他的手,顺着小臂摸至他的肩,顺势将人又拉了回来,没有说话,再次沉默地把燕也然抱在怀里。
整个呼吸都埋进燕也然的颈窝。
燕也然无限心软,觉得江弃肯定是忙了一早上疲倦了,他说轻轻抚着江弃的背,说:“要不你去床上睡会儿,我做好早饭叫你。”
“好。”
嘴上答应,事实上江弃并没有动。
最后燕也然无奈了,只能强行推开他,催道:“快去快去!”
自己着小跑着奔向厨房去,给江弃做早餐。
看着他那副殷勤的样子,江弃思绪完全断了。
如果没有唐绰的电话,江弃永远不会知道燕也然在别人面前是怎样的。
这个人的伪装太完美,江弃陷入其中,到现在也没能脱离。
比起燕也然有案底这件事,其实江弃更在意的,是燕也然身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诚如唐绰所说,他有很高的权限,可以在联盟公安系统中,查到那起欺诈案件。
但江弃其实没那么在乎。
说他被蒙蔽双眼也好,或是陷入对燕也然的幻想也罢,他不在乎燕也然是否坐过牢,他只是想听燕也然自己告诉他。
也许卷宗记录了一切。
但燕也然就在他面前,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去查。
厨房里的燕也然哼着歌,锅里煮着水,准备下个馄饨。另一头还不歇着,给江弃做了杯咖啡。
江弃走过去,面色如常,问他:“工作还顺利吗。”
他们昨晚庆祝了一夜,燕也然看上去那么开心。
可事实上却是,他根本没有入职唐绰的公司。
“顺利呀!”燕也然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江弃,颇为得意地说,“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出门。”
江弃默了片刻,说:“好。”
吃过早饭后,燕也然精神满满地穿西装打领带,背上一个公文包,有模有样地从卧室走出来。
江弃有很多次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跟燕也然一起出了门。
这次他将电梯按至负一层,便拦住了燕也然的手,道:“我送你去。”
“……不用!”燕也然连连摆手,“你那么忙,干嘛专门跑一趟,我自己就可以去啦。”
江弃忽然笑了笑,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指腹感受着柔软的触感:“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客气,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哦哦……也是哈……”燕也然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后从善如流地应声,“那,今天就麻烦你送我上班。”
“不麻烦。”电梯抵达,江弃牵着燕也然的手走出去,道,“我可以为你做更多的事,只要你肯开口。”
燕也然不傻,相反,他敏感过头。
他好像发现了江弃的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因为江弃对他还是很温柔很体贴,不像生气。
燕也然报了一个地址给江弃,车子便出发。
但那个地址,不是唐绰公司。
江弃若无其事地扫了一下定位附近的地图,没说话。
目的地不算太远,十多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这里的确是一栋普通的办公大楼。
燕也然要下车的时候,江弃忽然拽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身前,扣住他的后脑勺很深地吻了下去。
几分钟后,燕也然坐在副驾驶位喘着气,羞红着一张脸说他:“怎么突然这样啊,外面的人看见了多不好。”
江弃的手指按在燕也然的嘴角,擦掉那一抹津液,没有接燕也然的话,而是问了一句:
“然然,你爱我吗?”
“爱!”燕也然这倒一点不害臊了,非常认真地点头,就差举起双手来回答,“我一直爱你,永远爱你!”
江弃仍然笑。
这声爱,说得相当干脆。
好像时时刻刻都在预备着被人提问,一旦提到这个字眼,就触动开关,表白信口道来。
“那你相信我吗?”江弃又问。
“相信啊。”燕也然也不问相信什么,只管点头。
他们对视着。
江弃试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属于“诈骗”的影子,但没有。
至少在说爱的时候,燕也然的眼神和十年前一样赤忱,找不出半点伪装的样子。
江弃终于开口,把他想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那然然,为什么不可以把你的过去告诉我?”
燕也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已经过去啦。”
“对,已经过去了。”江弃不想被他糊弄过去,这是他第一次,不想放过燕也然,说,
“所以,无论那十年你怎么度过,无论你做过什么,都不会再影响我如今对你的看法。以后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所有事,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江弃想告诉他,哪怕他因为欺诈入狱,但只要燕也然能够拿出这份坚决的爱意,和他坦然面对,他们仍然有希望成为一对真挚的、没有秘密的爱人。
可惜燕也然没有领悟到,他听完后狠狠点头,赞同道:“对呀,以后才是最重要的!过去怎么样,都没关系的吧。”
江弃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对燕也然太过宽容。
他放燕也然下了车,他们道别。
江弃驱车,没有去往公司。
这时从联盟军政的特训营退役多年后,他第一次使用自己的权限,去查一个人的档案。
公安系统的人不认识他,对于他要来抽调一个人的全部档案本来不怎么上心,想让江弃先提交各种复杂的审核资料。
直到但看到他在后台的权限等级时便愣住,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再不敢怠慢,把所有通道打开,让江弃自行查阅。
整个警局的人都有些紧张。
因为江弃其实有联盟军衔,只是因为其特殊性,因而从未声张。
他这时不请自来地跑来,大家以为是代表联盟军政,一通面面相觑后,所有人都以为是国际上出了什么大事了,他们是不是要配合江弃做什么特级任务了。
于是各个心脏都噗通噗通跳,等待上级指示。
结果没多久,江弃就拿着一本打印好的资料走了出来,只对他们道了声谢便离开。
没有什么联盟大事,江弃只不过是去复制了一份他爱人的犯罪卷宗罢了。
-
燕也然觉得最近的江弃越来越奇怪。
好像心情有些不好,但又没有来由。每天他们相处和谐,江弃也没有表现出在生气的迹象。
只是他们最近不会接吻,也不会做。爱。最亲密的行为,止步于燕也然主动投诚。
他去吻江弃的唇,江弃会不动声色地挪开一些,最后他只能碰到嘴角。
他扑进江弃怀里,得到的不再是缠绵悱恻的拥吻,而是江弃温柔却平静地说:“抱歉,我在忙。”
燕也然有些慌了。他在想,难道真的一定要解释清楚过去,才可以两个人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吗?
但不到最后一刻,燕也然总还是抱着些侥幸。
他开始加倍努力地对江弃好,早饭晚饭一定要一起吃,消息发得很勤快。
每天比江弃晚一点睡,早一点起,要确保江弃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床上。
江弃最近下班都很晚,燕也然都会守着他,门一打开,他就第一时间上去,给江弃接过衣服,帮他拿东西。
偶尔江弃会拒绝他,但不是那种冷漠的推开,只是温柔地笑,说:“然然,我们是在谈恋爱,不是让你伺候我。”
燕也然傻傻地笑,嘴上说着:“没有呀,我喜欢帮你。”
事实上燕也然自己清楚,这是他唯一能够示好的办法。
他和江弃之间差得太多了。
那个工作搞丢以后,燕也然就没有再找别的兼职,因为想配合江弃的时间。但是他又不敢告诉江弃自己没有工作,他其实很怕江弃知道自己的窘迫。
于是每天,他都要出门一趟,从早上九点,待到晚上五点。
但这样做其实很没有意义,燕也然心里很空虚,也很害怕。害怕他这样无谓的努力,到最后还是无法跟上江弃的步伐。
这种古怪的僵持,这天终于发生了转折。
起因是燕也然有些发烧,他就去了一趟医院。
检查后,医生确认了上次的诊断结果,他的腺体情况确实在变好,体内标记也相当健康。让他一定要继续和自己跌alpha多接触。
“那我发烧是……”
“你没算日子吧,这是你的发情期到了。以前这个时候都是做抑制治疗,注射信息素,但那个对你的身体伤害比较大。现在你在alpha身边,他的信息素比什么都管用。你跟他讲清楚,这个时间反复标记是最好的辅助治疗。”
医生不苟言笑,说话也很正直。但燕也然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他脑袋里忽然一黄,不可描述的画面充斥大脑。
那么多年的发情期,他都是在痛苦中度过,这是第一次在江弃身边。燕也然很兴奋,也很紧张。
告别医生后,他去买了一些酒,抱着一大袋零食,屁颠屁颠跑回家,在客厅等江弃。
但今天的江弃特别忙,到了夜里快十二点才回来。
那会儿燕也然已经有些恍惚,电视机里的新闻已经成了背景音。
他晕晕乎乎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看到江弃在换鞋,本来想跑过去迎接,但周身没有力气。
江弃看到他那样,走了过去,发现茶几上摆满了各种还没开封的酒,还有下酒菜。
燕也然一瓶没有动,但是却显得不怎么清醒。
他伸手到燕也然的下巴处,把快要耷拉下来的脑袋扶住,说:“困了就去睡。”
燕也然半睁着眼,强撑着摇摇头,他很舒服地蹭了蹭江弃的手心,说:“不睡,想和你聊天。”
“喝酒吗?”
“嗯嗯。”
江弃没有拒绝,坐了下来倒上两杯后,真的就开始陪燕也然喝酒。
新闻里一条一条地播报着最近的各种消息动态,从国际要闻,播到了民事新闻。酒一杯一杯下了肚,但氛围还是始终差一点。
燕也然脚趾蜷缩着,心里苦闷。
他拿不准江弃现在的态度,没感觉出来生气,但就是很明显地疏离。
“你最近,好忙呀。”燕也然开启话题,随后就感到说错话。
这种听上去很抱怨的话,很容易让江弃觉得他黏人。
可是江弃是大老板,每天要忙那么多事,又不像他,除了在外面瞎逛打发时间,就无所事事了。
所幸,江弃并不嫌弃他的抱怨,说:“是有些忙,新项目在国外,跟进起来不太顺利。”
“哦哦。”
燕也然觉得江弃肯解释,那就是没有在冷战。
可为什么总觉得,无法靠近江弃。
就在这时,电视里的记者忽然采访到一则很狗血的新闻,说是有个beta宣称自己被极优性alpha标记了,然后开始发高烧,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可能进入了二次分化。
beta拿着检查报告,抱去找alpha结婚。因为这种概率实在太低,而且被标记后分化的人,和一般的omega不一样,是没有办法再和别人进行信息素交换的,所以那个alpha抱着负责的态度,和他在一起了。
结果两个人结婚没几天,就爆出来,beta是个骗子,目的就是骗婚。
记者采访那个alpha的时候,问对方为什么没有在婚检弄清楚。那个alpha也很无奈,说:“国内对这个情况的研究太少了,当时转了好几个医院,都说是二次分化。后来才知道,他是磕了药装的。”
记者立刻呼吁广大极优性alpha,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况,不要轻易受骗,一定要多找专家,且多次反复检查。
电视机外真正被标记后分化的燕也然,开始有些尴尬地开始拆零食。
江弃却突然关掉了电视。
燕也然以为江弃是嫌新闻吵,没多想。实在觉得尴尬了,于是仰头喝掉一杯酒,
然后慢慢向江弃靠了过去。
燕也然相信江弃是喜欢和他亲热的,他们的身体超出寻常的默契。只要点燃火苗,就能暖场。
可是江弃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些。
燕也然最终只是靠在他的肩上,连一个吻都没有要到。
他终于委屈地问:“为什么呀?你最近好像不想碰我。”
江弃的目光落在别处,面对燕也然的问题,他只说:“不急。”
燕也然觉得奇怪。
情人间的亲热,又不是完成任务,为什么说不急?好像要给什么事排个优先级。
江弃不急,但是他急啊。
他浑身难受得很,就想江弃抱他,吻他,往他的身体里注入让他健康的信息素。
燕也然贴过去,直接开口问他要:“可是我想要你亲亲我。”
江弃也并不完全拒绝他,还是转头去给了他一个吻,但蜻蜓点水,很快抽身。
可燕也然不干,他追了上去,咬住江弃的下唇,不给他拒绝得机会,一定要吻个够。
最终还是让他得偿所愿。
江弃扣着他的腰,将他按进沙发,唇舌交缠,好一会儿才分开。
这种唾液的交换,有效减缓了燕也然的难受。他终于可以舒服地叹息,搂着江弃的脖子想要继续。
可是江弃已经坐了起来。
燕也然鼻子一酸,感觉是喜欢的东西从嘴边被抢走了,整个人蔫头巴脑:“就这样啊?”
江弃并不可怜他,忽然说:“然然,如果我不逼你,你是不是真的可以瞒我一辈子。”
暧昧气氛烟消云散。
的确,燕也然早就猜到了江弃冷落他的原因——无非就是,被燕也然隐藏的过去。
说到底,燕也然是不希望江弃对他的爱建立在那种多余的责任感中。
但其实这几天受到的冷落,也让燕也然好像终于醒悟,什么都没有被江弃爱着重要。
如果告诉了江弃,最差的结果,也好过现在江弃的冷漠。
或许是因为生理热,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情绪起伏很大。
他突然就想开了,不想一个人憋着了。
燕也然忽然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揉了揉眼睛,正襟危坐起来——在这一刻,他决定要把一切告诉江弃。
“好吧,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一直回避。那我先说好,你自己做足心理准备哈。不可以太激动——”
他有点浮夸地提醒江弃,结果江弃只是淡淡看着。
燕也然有些自讨没趣,随后仔细措辞,先挑他觉得最重要的事,他告诉江弃:
“其实,十年前,你标记过我。因为你的信息素很特别,所以我差点分化成了omega。”
燕也然一直以为解释起来很复杂的事,最后说出来,也不是那么难。
他轻轻喘气,埋着下巴,开始等江弃震惊地追问。
然而江弃先是笑着摸了摸他的耳朵,就像之前的每一天,带着那种疼爱的意味,多么珍惜地抚摸他。
随后却又伴随着这种温柔的,有些嘲讽地问:“然后呢?”
燕也然愣了愣,迷茫地抬起头看向江弃。
“你,你不惊讶吗?我是个beta,你标记了我,然后我差一点分化成omega。”
江弃说:“我听见了,继续吧,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解释,不是吗。”
“……”燕也然千言万语忽然堵在了喉咙口,“所以,你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江弃但笑不语。
意思却很明白了。
他这几天,确实已经查到了不少。
既然他给过燕也然机会,燕也然不愿意开口,那么他就自己找出真相。
江弃告诉燕也然说:“我今天回了r市,去见了你们燕家的人。”
那一刻,燕也然浑身僵硬。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江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什么。
燕也然对燕家的记忆相当割裂。
十八岁以前,他仍然把那里当作家,但十八岁以后,一切就变了。那里像地狱。
转瞬的时间,燕也然脑子里已经闪过很多。
他抓着江弃的手,有些害怕地说:“发生了什么?”
燕也然真的很怕江弃知道以前的事,他甚至神经质地抓起江弃的手,一根一根看,好像多怕上面染了血迹。
他见过江弃打架,不把人揍到见血不会收手。
江弃现在是很有名的人物,如果也被燕家拿捏住把柄怎么办?
他脑子糊里糊涂,话就收不住,一直在问:“你见到的是谁?他们怎么说的?你什么时候去的啊?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燕家人恨他恨得要死,江弃回去,燕家人肯定就把气撒在江弃身上。
可看来看去,又发现江弃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
燕也然冷静下来,才问:“那,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们呢?”
问出这个问题,燕也然才意识到真正不对劲的地方。
江弃的表情看上去太冷漠了。
没有心疼,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对于燕也然的所有问题,江弃都不回答,反倒说:“然然,我在等你开口。”
“可是你什么都知道了。”燕也然抓着抱枕的一角,不肯置信地问,“他们是怎么说的?”
江弃不答反问:“我们重新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开心吗?”
“开心,”燕也然赶紧说,“我很开心,我每天都幸福得不得了。”
“是吗。”江弃却笑,“你每天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这叫做开心?你只说我爱听的话,从来不跟我开口提要求,没有闹过情绪,没有发过脾气——”
燕也然有些急:“这样不好吗?”
表面的宁静已经让江弃很疲惫。
“燕也然,不如我们就说开吧。
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向我提。既不用你牺牲你的身体,也不用你卖乖讨巧。即便我发现你变了,我也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你知道我的,我没你那么心狠。”
“你到底……在说什么?”
燕也然意识到不对了。
江弃很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想对燕也然温柔地笑,但这很难:
“你找上我,一直遮遮掩掩,欲盖弥彰,不肯交托出标记这件事……就是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等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你的背叛,你就可以拿这件事出来要挟我。”
燕也然怔愣,头皮发麻,他觉得他听不懂江弃在说什么。
“什么背叛?”
江弃说:“十年前,你因为我的标记而分化,成为一个omega,因此得到了和宗家联姻的机会。燕家把你送去国外,所以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你回到我身边。这么小心翼翼,是怕我发现?可是你的筹码很有效,因为我标记过你,我不可能放开你。不是吗?”
“……”燕也然忽然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你从燕家人口里听到的真相?”
“然然,你不够了解我。”江弃看到他愣神的样子,不由摇头,冷笑道,“即便不用这件事来要挟我,我仍然会尽可能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很笨,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是啊……”燕也然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捂住心口,他就是莫名地觉得难受,“我做了什么蠢事。”
“不管怎么说,燕家人的话你不要信。”
燕也然觉得着急,有些紧促地喘着气。
那些他一直不愿意回想的过去,他连措辞都已经凌乱,便全盘托出,
“那时候,因为标记,我开始分化,他们觉得我有用,就把我关了起来。联姻的事是他们一手操办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在国外。他们不许我见你,想方设法想跑,我没有办法……”
燕也然说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什么都想说,结果说得乱七八糟:
“我回国想找你,但你已经不见了。他们说你去军队了,可是我问不到是那个部队。我找了你很久——”
“多久?”
江弃一点没有为他的眼泪动摇,实事求是地说:
“我为了等你,推迟了服役时间,整整三个月,你都没有找来。所以然然,这个谎话的破绽是时间。燕家能够关你三天,又怎么关你三个月?你说去了国外……很好的借口。他们会二十四小时看着你,连一通电话也不让你打,是吗?”
“对了,我不想伤你的心,但是然然,我查到你十八岁的时候就从燕家脱离,他们连你要转移户籍都拦不住,可以拦住你来找我么?”
燕也然愣愣的听着,脸上有一瞬的空白。
因为江弃说得太简单了,好像对燕也然来说无法面对的那十年,就只是这么潦草的一段回忆。
“我……”
江弃没有听他说话,只打断,转述他听来的结果:
“你一直想要拿走你爷爷的遗产,这件事,其实很早你就和我说过,我知道你对那份地契的执念。所以被我标记后成了omega,你的第一反应就是以此作为筹码,去和宗家联姻,而燕家则答应把地契给你。”
燕也然呆呆地望着江弃:“他们是这样说的吗?”
“和我查到的差不多,宗家在其中出过面,但最终这个协议没有生效,你仍然没有拿到你想要的,因为……没有我的信息素,你分化不成功,所以宗家把你送了回来。”
江弃从头到尾,都显得平静,“你那时候,答应和我重新在一起,应该就是为了我的信息素,对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也没错。
燕也然苦笑了两下,却把眼泪给笑了出来,他终于卸下在江弃面前一直紧绷的温顺乖巧,露出了他擅长的自嘲,说:
“……你居然你这样想我。”
江弃看着他,道,“你可以解释,我会听。”
燕也然揉了揉雾蒙蒙的眼睛,整个人卸了力气一般,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
“江弃,我很抱歉我没有主动向你解释这些事。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你现在对我下的判断,你居然会认为,我要拿标记的事要挟你……”
他再没有平日里的软弱,现在的他,是这十年经历过各种倒霉事情以后,被磨练出来的,坚强的他。
他擦眼泪动作很着急,一点都不想哭的难看。他感慨道:“江弃,你说我不了解你吗?我却觉得,你太好懂了。你听了燕家那些胡说八道以后,竟然还可以坐在这里和我谈心,这实在就是你的作风。”
这一刻的燕也然,才是真正的,二十八岁的燕也然。不用拙劣地伪装过去的单纯,不用讨好地小心翼翼地和江弃相爱。但他也并不畅快。
因为他必须要为自己受过的苦作解释,这就像再给他的伤口上来了一刀。痛倒是其次,燕也然就是觉得挺气人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肯告诉你真相吗?因为你可以原谅我做错事,比如现在。哪怕你已经在心里想象我背叛了你,但你还可以想办法原谅我。可如果,如果问心有愧的人是你,你就无法原谅你自己。”
一言寓“那么燕家的话满足了你吗?现在,你确定了,是我辜负了你,我是个垃圾,烂人,我自作自受,我狼心狗肺。所以你现在可以毫无负担地原谅我了吗?”
燕也然重新坐起身子,一点点靠近江弃,问他,“因为知道整件事情错不在你,所以你可以抱我了吗?可以吻我了吗?可以和我做。爱,让我好起来吗?”
“然然……”江弃蹙眉,他只是想要把话说开,但没想到,燕也然的反应既非忏悔,也非委屈。
江弃握住他的手,翻身而上,将他压在身下,燕也然的眼底是混乱的眼泪:“如果我吓到你了,抱歉。我并不打算完全听信燕家人的话,我还是需要你的解释,只是现在,我觉得你需要冷静。”
燕也然的情绪起伏很大。
江弃给他擦眼泪,但无论怎么都擦不干,他觉得现在的燕也然不太清醒,根本谈不出结果。
“江弃,我现在浑身都疼,我发烧了,发。情了。”燕也然似乎破罐子破摔了,他解释不清,于是开始装可怜,说,“我想和你做。爱,不然我就要疼死了。医生说,反复标记会让我的身体健康,你抱抱我吧……”
江弃有些后悔今天太冲动地把事情说开,燕也然没有准备,被吓到了。
江弃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只叹了气,道:“我明天会去一趟k国,等我回来,我们再谈。”
燕也然顿了顿,随后闭上眼,好似没有听见。
-
这一晚,他们没有睡在一起。江弃去了客房,燕也然睡在卧室。
燕也然没能睡着。
他其实已经后悔了,他如果早点解释,就不会逼得江弃去找燕家。燕家那群人,本来就有颠倒黑白的本事。
凌晨三点的时候,燕也然因为发情的疼痛,辗转难眠。
他需要江弃的信息素,所以他来到了江弃的门口。
但是却没有敲响。
打开门又怎样?江弃吻他,抱他,又怎么样?
不过是坐实了他真的是为了信息素,才和他亲密的吧。
燕也然靠在门边缓缓坐下,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门缝中真的捕捉到一些江弃的信息素,总之燕也然从这一些若有似无的气息中,得到了少许安抚。
他很想马上和江弃解开误会。
但是如同江弃所说,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可能最需要冷静的就是燕也然。
他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隐瞒和逃避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结果搞砸了一切。
这一夜,燕也然都缩在门边,想象着那里有江弃的信息素在包围他。但疼痛其实并没有减轻。
快到六点的时候,他听见里面有了动静,于是缓缓起身,走回卧室。
-
江弃去出差了。
不算冷战,但他们确实从那天起没有再联系彼此。
江弃在k国忙得脚不沾地,这样正好可以缓冲一下他的情绪。
到了第五天,手头的事差不多要结束了,助理把晚宴的行程给了他。
江弃原本没有什么想法,可看到宾客名单的时候,却蹙紧了眉。
“宗家?”
助理点头,说:“宗家在k国相当有势力,算得上是地头蛇了。ts资本那边不敢不请。”
江弃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记得很清楚,十年前,和燕也然订婚,险些联姻成功的人,就是宗家的老五,宗越。
他没想到的事,宗家竟然就在k国。
晚宴前,江弃平复了心情,给燕也然打了一通视频。
但是被拒绝了。
他猜想燕也然仍在那晚的情绪当中,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讲明白。可江弃承认自己在感情上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
他挺想燕也然的。
燕也然有一件事说得很对,江弃很容易可以原谅别人,他只是对自己苛刻。
就算燕也然做了错事,或者燕家人有一半的假话,但只要燕也然示弱,他留在他身边,江弃仍然可以对他温柔。
他发了消息过去,说:【工作快结束了。】
江弃本来以为燕也然不会回他。
结果很快,对面就发送了一条语气尚算不错的消息,说:【恭喜。】
江弃:【方便视频吗?】
燕也然:【不是很方便,抱歉。】
江弃:【好的。】
司机来接江弃去现场,江弃上了车,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在想,后天应该怎么谈。
江弃查到的东西不少。
比如十八年前,燕也然和宗家的订婚,比如燕也然为了和燕家达成协议,亲口在录音中说出:只要给我地契,我就嫁人。
也比如,他查到那一年,燕也然的欺诈罪,是在一个地下俱乐部犯下的。
他骗走的钱,来自一群寻欢作乐的piao客。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对燕也然不利的方向。
但江弃还是说,他要等燕也然的一个解释。好像只要燕也然说出了不同答案,他也可以勉强相信。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江弃打开,微微一怔后,笑了起来。
助理在前排看着他的笑有些古怪,于是不敢打扰。
而手机上,躺着一条来自燕也然的消息——
【江弃,可不可以借我二十万?】
江弃的手指放在那条消息上面,脸色难看至极,好像终于印证了他心里的想法。
是因为像趁着他在国外的时候,溜走吗?拿着钱,又一次消失?
又或者,是因为把话说开了,所以不管不顾了,再也不装可怜或老实了?
江弃并不感到遗憾,或者说,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其实他已经预设了燕也然的那些过去都是真的。
江弃敛了笑,淡淡回道:【等我回来,两百万也可以给你。】
他得把人留下,其他再说。
可燕也然看上去很着急。
大概终于秉性暴露,接连发了很多条。
【我现在很着急,可以吗?麻烦你了。】
【请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要骗你的钱。我知道二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要骗也是找你要更多,不是吗?】
【江弃,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弃没有再回复,索性关了机,把电话扔给助理,自己便下了车。
这场宴会不大,邀请的都是k国上等名流,并不嘈杂,在场几乎个个都是颇有名气的人物。
江弃在与几个合伙人简单攀谈过后,便开始搜寻一个人。
宗越。
宗越在k国算不上什么厉害人物,但他背靠的宗家,富可敌国。
作为家族里行五的晚辈,宗越没有置身人群当中,他同江弃一样,很快游离在边缘。
不过和江弃不同,宗越的身边总有美人相伴。江弃几次扫看到他,身旁都是不同的人。
看到江弃走上前来的时候,宗越有些惊讶。
他虽然不认识江弃,但知道这个人和联盟军政有些关系。他还挺好奇的,和江弃喝了两杯,主动挥开旁边的人,问:“江老板找我,有事?”
宗越是那种很机敏狡黠的人,他一眼看出江弃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江弃也没有问得很直接。
“只是听说,小越总好事将近。”江弃模棱两可,淡淡笑道。
“劳您挂心了,难道江老板这是在点我……没给您发请帖?”
宗越当然知道他和江弃的关系没那么熟稔,但嘴上总要过道关。
江弃道:“如果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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