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在山洞里轻车熟路地走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再拐过前面的弯就到了。
赵晚月内心有些雀跃。
前两天师姐回了京城，第一时间去了将军府，给她带了很多东西不说，还亲自做了水晶糕和松子百合酥，还要看着她吃完才高兴。
这么小的要求她肯定满足。
师姐回来了师父肯定也回来了，她想给师父一个惊喜。
云姨和皇伯伯说她这一年长高了不少，赵晚月觉得等明年及笄时一定可以和师姐差不多高，师父看到她一定也会夸她的。
越走近越欢喜，行至转弯处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高呼一声就听到师父的声音：“喂下去了？”
师父的声音有些冷漠，和记忆里大不一样。
她的呼声到了嗓子眼，突然消散。
一道年轻又软乎的声音回她：“喂下去了，我亲自看着……就放在了我亲手做的糕点里。阿月很高兴，一块也没浪费。”
这是师姐的声音。
师父和师姐是南方人，她们从南边辗转来到京城也是经历了一番辛苦。
赵晚月的思绪有些飘忽，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师父和师姐找到她后对她说，她们曾受过母亲的恩惠，又因为母亲所托，特此来教养她直至她长大。
师父还拿出了信物——一个木簪子。
那是她用父亲教她的手法，用自己削铁如泥的小匕首，一点点刻出来的木簪
——她曾送给母亲做为生辰礼物。
母亲很高兴，收到后便一直戴着。
临走前母亲抱着她，笑着告诉她：“阿月给我的礼物一定可以让我们旗开得胜！”然而他们都没回来，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将军府。
小女童相信了师父的话，自那以后就跟着师父师姐一起习武，不过师父说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
于是，即使每日都去宫里，赵晚月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还有师父和师姐。
今年是赵晚月跟着师父的第八年，她已经十四。
去年师父和师姐相继离开京城，说有要事去办。赵晚月自知不能跟去，一来皇伯伯他们肯定不答应她独自出京，二来师父她们也不同意待她。
赵晚月没有多纠缠，只让她们答应回来后一定记得告诉她。
直到前几日，师姐回来。
回过神，赵晚月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她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悄悄趴在了石壁后仔细听了起来。
严栾眉头紧锁：“既然如此，为何至今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晚月发现了？”
严如霜眼神闪了一下：“也许是阿月在我走之后感觉不太舒服，所以给自己用药了？若是用药压制住了，也许要再等一段时间。”
赵晚月除了习武之外还要习医，严栾对她的教导确实非常尽心。她人很聪明，记忆力极强，加上脑子灵活，所以学的极为扎实，总是受到严栾的夸奖。
严栾对这个说法挺相信的，不再纠结为什么赵晚月至今都没有反应，她沉思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再等一段时间，这些你先不要出现……若是还没有反应就准备第二次。”
严如霜低下头：“是。”
严栾片刻后又道：“晚月……她……”
严如霜似乎知道师父想要问什么：“阿月一切如常，还长高不少。上次回去我试了阿月的武功，也不曾松懈。”
严栾声音里包含了许多东西：“……霜儿，你要知道，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不能感情用事……等待我们的只有两个结果。我们不成功，便成仁。”严栾在说服弟子也是在说服她自己。
阿月跟着她的时候还是六岁孩童，转眼已经是姑娘了。
严如霜知道无法劝动师父，师父执念太深了，她顺着师父的话说下去：“我明白，我一定追随师父完成毕生心愿……”
她迟疑道：“只是……师父，小月儿是无辜的……”
严栾厉声打断了严如霜的话：“谁又不无辜呢，你我的家人，那些枉死的人，他们就不无辜么？他们……”
“好了，这件事先这样，后面的事我自有安排。”
严如霜只好住嘴。
赵晚月又等了一会儿，两个人并没有再开口，里面也没有了动静，她才悄悄地离开。
她不敢去对峙，不是怕师父直接把她杀了，她怕师父当场承认了她不愿意相信的事。
回去路上走的很慢，等回到将军府天色几乎黑透。
赵晚月由于经常出入皇宫或者出去学武，早出晚归这种事整个将军府早已习以为常。当然镇国将军府里也没什么人，主子只有赵晚月一个——她一直是整个京城里最神秘的贵女，也是唯一不能用一般规矩困住的小姐。
管家看到她这会儿回来，赶紧上前问她用过饭没有。
赵晚月笑答：“没有，今日想吃张婶做的手擀面，所以空着肚子回来了。”
“好好好，我去跟她说，小姐先去休息一会儿。”赵管家赶紧答应了下来。
“辛苦赵伯张婶，我换身衣服就来。”
赵晚月回到自己的闺房，换了身轻便舒适的衣服回到了客厅。
将军府面积不小但是人不多，很多房间都锁了起来，日常使用就几个屋子。赵晚月的屋子离客厅近的很，方便张婶平日里她打扫。赵晚月来到桌子前，张婶手脚麻利已经做好了手擀面等她，还特意给她卧了两个鸡蛋。
赵晚月笑着说：“张婶总是将我当做孩子，要给我吃两个鸡蛋。我记得小时候您总说吃两个蛋能长别人两份的强壮。还好老天爷没有听您的，否则我该长成大胖子了。”
张婶也笑，脸上堆起来的褶子显得人很慈祥：“小时候小姐不爱吃饭，只有这么说才愿意多吃些。”
父母去世后赵晚月吃饭就不行了，一开始是吃什么吐什么，后来好不容易能吃下些许，但完全不够一个长身体的孩子所需要的量，张婶看她渐渐能听事了便哄着她，多吃些才能给长得更好，梦里爹娘看到她才不会难过。
凭着这些话，五岁的赵晚月每天都努力吃饭，克制住了吐出去的生理反应。六岁的赵晚月开始习武，体力消耗大了情况渐渐好转，后来的饭量比平常女子还要大些。
张婶高兴她这样的转变，也养成习惯，每顿的量都会准备多些。
赵晚月拿起筷子看看赵伯张婶，他们俩带着儿子在父母去世后毅然决然留下来照顾她，后来又有了月芽这个小丫头，整个将军府就他们几个人。
他们一天天长大，赵伯和张婶一天天变老。
将军府当然不是不能买新奴仆，而是赵晚月不想要。她极度不信任外人，宫里要赐些人过来照顾着也被拒了。当然以前师父和师姐的存在需要隐瞒，府里太多人也不方便。
赵晚月问张婶：“月芽这次回家，今日还是不回来吧？”
“是，小姐仁慈，月芽每个月回去一次都能待上两天，京城哪家府上丫头能有月芽好命？”张婶笑眯眯的，看着赵晚月一口一口吃着自己做的面条，心疼得紧。
“应该的，月芽平时在我身边也尽心尽力，尽忠职守。而且月芽还小，月芽家里又是难得的疼姑娘的人家，应该让她好好享受父母的疼爱。”赵晚月自己是没有机会体会到爹娘的疼爱什么感觉了，但是自己身边人能体会到也是幸福。
赵伯张婶听到很是不忍，自家小姐比月芽还小些。
赵晚月吃完张婶做的面条心情好了许多，但自始至终也没有让赵伯张婶发觉她的异样。
晚上，赵晚月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听到的话，不由自主的想起来这些年来她和师父师姐相处的点点滴滴，但就是越回忆越发现好像哪里透露着不对劲。
大前年开始，她和师父的联系不如往年密切，师父很少出现，平日里都是师姐看顾她。直到去年下半年师父突然出现对她说：“能教的我都教的差不多了，时间已到，如今我要带霜儿去报仇……”
她曾任性地提出想要同去，不过被师父回绝了，师父还指责她是想偷懒，不愿意努力练功。
自那以后她就断了师父和师姐的消息，直到上个月师姐来找她，她才知道师父她们回来了。
却没想到就听到那些诛心的话。
赵晚月满脑子都是疑问：师父让师姐喂她什么东西？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出去这一年经历了什么事？
以及她们和谁有血海深仇需要谋划好多年……
赵晚月甩甩头不愿再想下去，她把头埋进被子里，把所有思绪阻隔在被子外。
第二日。
赵晚月睁开眼，满脑子都是昨晚做的梦——消失了一年多的师姐回来了，还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给她，给她亲手做了糕点让她吃下去，然后整个画面就血腥起来。
梦里和现实一样，她从没有想过要对师父和师姐防备，但梦里的结局却是师父师姐对她放长线钓大鱼。
有些心塞。
赵晚月一边洗漱，一边回想，师姐确实亲口对师父说给她下了药，但是她前几天也就肚子不适，不停跑茅房，她一直以为自己贪凉吃坏了肚子导致的。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更不要说中毒了。
依照师父那话的意思如果真下了毒，她现在应该已经出事了，但是她依旧活蹦乱跳。
她大胆想了想，师姐也许并没有对她下药。她们俩一起长大，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彼此分享，犯错了也一起接受处罚，师姐一直对她很好，于心不忍也有可能。
她心里的猜测是师父她们来找她就是个计划的开始，她们对她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复仇，这一年的离开大概是时机成熟所以着手部署复仇计划，虽然不知道复仇对象是谁，但肯定不是她，她只是一枚棋子。
赵晚月擦脸的手一顿，她，只是一枚棋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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