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羊入虎口
他二人人生地不熟,又无依无靠,身上所带的银两也不翼而飞,身边除了黄休背着一些换洗衣物,更是身无长物。
他二人只得走到柳树底下,倚着树干歇息,也期盼着能守株待兔,程妙手突然出现在他二人跟前,对他二人伸出援手,帮他们找到银子。
可是,直从正午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别说是程妙手了,就是个牲口也不见一只。
此时夜幕降临,向东而望,只见整个曲阜城,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亮如白昼。锣鼓唢呐,皮鼓号子也是乱作一团,显然盛典依旧,城中那热闹景象自是不言而喻。
黄休二人却毫无心思再去赏玩游乐了,二月的夜晚,冷风凌厉,他二人蜷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腹中也是久未进食,肚子早已咕咕的叫个不停。
贵宝愁眉不展得道:“少……少爷,都怪我,都怪我一时大意,竟遭了贼人的道儿,害……害得你受这辛苦。”语气中略有哽咽。
黄休道:“也不能全赖你一个,换作是我,就一定不会上当了?就……就是不知那贼人究是使的什么鬼蜮伎俩,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银两给掉包了。”说着面带疑惑,显然对银子如何被掉包一头雾水。
贵宝战战兢兢的道:“少爷,没了银子,这……这路还能接着走下去?路上没有盘缠,可……可是辛苦的很。”声音是越说越低,说到最后更是几不可闻,银子丢失,他难辞其咎,想着以后光脚上路,心里不禁泛起嘀咕。
黄休哼了一声,道:“没了银子,难道就要打道回府?不……不过倘若没有银子,这路又如何走得了?”
他二人心下一阵踌躇,忽然之间,只听“嗖”的一声,一枚钢镖破空射来,钉在其中一棵柳树上,黄休定眼瞧去,只见钢镖插在树干上,直没至柄,一张信笺悬挂在上,西风吹来,摆动不定。
这似乎是有人给他二人鱼传尺素,并且出手之人手劲儿奇大,定是个江湖高手无疑。
贵宝惊疑不定,壮着胆儿喊道:“谁!”
贵宝站起身来,凝望着钢镖射来的方向,但眼前漆黑一片,只听着西风席卷着街上的枯草,簌簌作响,哪里有半个人影儿?
贵宝走将过去,费了好些力气拔出钢镖,顺便摘下信笺,递给了黄休,道:“少爷,不知是什么名堂。”
黄休接过纸笺,迎着淡淡的月光,拆将开来,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一行字:欲寻回银子,今夜子时,在城南二十里外的夫子庙一见。上面无落款,对于写信之人自是无从知晓。
贵宝颤声的道:“少爷,我瞧这事儿比有蹊跷,你说会不会有凶险?”
黄休稍作凝思,接着眉头舒展,道:“哼哼,我二人眼下一贫如洗,他要真是个打家劫舍的强人,无非是索要银子了,但他既知咱们身无分文,当然不会是索要财物。若……若是来索命的,刚才这钢镖是不是就能要了你我性命?嘿,平白无故的胡乱杀人,于他又有什么好处?要我说呀,此去虽有些冒险,怕也只会有惊无险。”
贵宝听黄休分析的头头是道,担忧倒也消了大半,于是道:“少爷,但凭你拿主意。”
黄休将手中的信笺重新折叠好,揣入怀中,道:“既然约的是子时,那夫子庙又是城南二十里,事不宜迟,咱们这可就走罢,便是早到了,咱们先行恭候,多些礼数,也是好的。”
黄休二人摸着黑,向那城南夫子庙走去,黑夜之中只觉越走越是荒僻,沿路的住家灯火越走越是稀少,直到后来,更是漆黑一片,想必附近是再无住户了。
他二人摸着黑,路上早已没了青石板,地上的土质稀松,深一脚浅一脚,这么趁夜约莫又行了一盏茶时分,只听贵宝“哎呦”一声叫了起来。
黄休心中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贵宝稍作镇定,道:“没……没事儿,少爷,我脚好像磕到块石头上了,一时痛的厉害,该是不打紧,不打紧。”贵宝蹲下身来揉着受伤的脚,只见他突然之间又跳起身来,惊慌失措的叫道:“少爷,这……这里是……是……是什么鬼地方?咱……咱们为……为什么要来这儿?”他言语中有些语无伦次,声音显然也因恐惧而发颤。
黄休也冷不丁得打了个激灵,贵宝声如枭鸣,眼前乌漆嘛黑得一团糟,心里也大是恐惧,颤声道:“又……又怎么了?贵宝,你……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贵宝爬起身来,一把拽住黄休衣衫,期期艾艾,语无伦次的道:“我……我磕到的不是石……石头,我刚才脚上撞的是……是块石碑,这……这里可别是个坟地罢?”
黄休听说是坟地,心里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说道:“当……当真?”显然他也大为害怕。
他二人互拽着对方衣裳,惊魂不定,黄休使劲儿揉了揉双眼,定眼细看,果然四周稀稀落落的坟头一个接着一个,此起彼伏,每个坟头边上都立着一块儿石碑。
他二人盲人骑瞎马般的误打误撞,竟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乱坟岗,深更半夜,伸手不见五指,如何不惊悚害怕?
他二人兀自呆了半晌而不知所措,黄休忽道:“贵……贵宝,咱……咱们得快些走,离开这……这是非之地。”说着拽着贵宝继续向南快步而行。
没走出半里路,却在路边看到一座屋舍,二人一看有房屋,料想房屋里多半有人,不及细想便快步走近,待走近一看,发现这不是一处屋舍,却是一座庙宇,庙前的木板上赫然写着“夫子庙”三字。
黄休二人见是夫子庙,登时大喜过望。
只听贵宝转惧为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得来却也费了些功夫,少爷,咱……咱们究竟是到了,就……就是不知进去之后是福是祸了。”
黄休也跟着道:“嗯,究是到了,既来之,则安之。难……难道你还想再回经那段儿乱石岗?”说着他长吁了一口气,整理了一番凌乱不堪的衣衫,走将上去,右手扣了扣直如碗口大小的门环,朗声道:“请问,里面有人吗?咱兄弟二人应约前来,就此叨扰,还望恕罪。”
只听一个粗犷的嗓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说的不是子时么?怎地这般早便就来了,你这两个小鬼来的这么急,莫不是赶着要投胎?”
黄休二人心下一紧,待听到“你这两个小鬼来的这么急,莫不是赶着要投胎”那句话时,心里更是砰砰直跳。
黄休心里虽怕的厉害,但想来已绝无回头之路,只得硬着头皮道:“尊驾既与我等有个约会,我二人怎可失了礼数,让尊驾无聊的等上半天,更……更何况还是我二人有求于尊驾。”
黄休说完不久,夫子庙里又传出声来:“既然来了,那便进来罢。”
黄休朝贵宝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来,他二人贴身而立,黄休推向左边的那扇门,只听“吱——”的一声,门应声而开。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依稀可辨庙宇中间有个人盘腿坐在蒲团上。
黄休试探着说道:“尊驾既早已到了,怎地不点灯,黑……黑咕隆咚的又如何见面?”
只听那人说道:“烛台在桌上,我来的时候未带火折。”
贵宝闻此,急促着嗓子道:“咱……咱们带了,咱们带了。”说着朝那桌子摸将过去,从怀中摸出火折,晃亮了再引到那烛台上。
烛台烧起来,庙里登时也亮堂起来,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壮汉坐在地上,他一脸的横肉,看样子并非善茬,这壮汉的两手边各放着一柄三尺长的板斧。
黄休二人看了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想夺路而逃,但不知何故,两只脚便像钉在地上似的,拔也不动腿。
黄休颤声问道:“尊……尊驾何故要把我等二人约到这儿?外……外面不远可便是乱坟岗。”
那大汉淡淡的道:“方便。”
贵宝狐疑的道:“方便?我瞧一点都不方便,路远不说还难走,你……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方便法儿?”
那大汉道:“我要想请你们喝酒,自然会约你们到酒楼里;哼,我要是想杀人越货,还是约在乱石岗附近的好,埋起来是不是也方便?”说话间哈哈大笑。
他二人一听,登时面如金纸,看来是自投罗网了,这……这又怨得了谁?他二人手无缚鸡之力,要与这大汉大打一架,更是有输无赢。
黄休只得故作镇定的道:“没……没想到尊驾这般的风趣,净说些玩笑话。咱……咱二人初到贵地,与旁人更无结怨,好端端的可没得罪尊驾不是?”
那大汉道:“哼,听说昨日你二人在那状元酒楼里,将一包囊银子都洒在地上,哼哼,招摇过市,这……这不是视咱们‘圣下四杰’于无物么?”
贵宝疑道道:“‘圣……圣下四杰’?咱……咱们可不认识。那……那银子么,那可是我一个不小心,手没拿住,掉在了地上,可……可不是有意要招摇过市。”
那大汉道:“哼,有我庄咬金在这曲阜城里,谅你们也不敢!你这两个瓜娃子,拿着那么大一袋银子,还不像是一个三岁娃娃,手里抱着一个金疙瘩?这么走街串巷,教你们说,这能不危险么!”
黄休二人登时恍然大悟,心里都道:“原来如此。”
庄咬金又恨恨得道:“瞧我昨天这趟亲戚走的,这么肥的羔羊,竟被人捷足先登了。”庄咬金说完,站起身来,面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显然愤怒至极,走到门旁,“哐”的一声,把门一带,黄休二人立马成了瓮中之鳖。
贵宝骇得厉害,结结巴巴的道:“庄……庄爷,我……我二人的银子都……都教人窃走了,你……你想要的话,还得先找到那……那小贼不可。”
庄咬金怒不可遏的走到贵宝身旁,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拍在贵宝脸上,贵宝身子转了几圈,脸上也登时浮现出五个手指印,下手显然不轻。庄咬金恨恨的又道:“这还用你说!老子难道不知道!”
黄休见庄咬金动不动就出手打人,虽是害怕,却也明知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得鼓足勇气道:“哼哼,想不到孔圣人福地,却也有如此冥顽不化的贼人,这不是给圣人丢脸么?”
庄咬金听了,一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怒道:“你个瓜娃子,老子用得着你出口教训?今儿要教你见识一下咬你庄爷爷的厉害。”说话间,举起手掌便要拍下。
黄休眼见蒲扇大的手掌便要拍到脸上,只得缩着脖子紧闭眼睛,这一巴掌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突然只觉头上一凉,头上的帽子不翼而飞,睁眼一看,只见庄咬金正摆弄着帽子中间那颗蓝宝石。
庄咬金咧开大口,笑道:“好东西,敢情这是个好东西。喂,瓜娃子,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是有的话,老子今儿就放你一条生路。”
黄休只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给他来了个不理不睬,显然他知道今儿定然有死无生,这个歹人但凡放了他二人中一个,那还不告了官府?告了官,那不是养虎遗患么?他既干着这个杀人越货的买卖,斩草除根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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