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时间有线
第六章时间有线
早上七点半,窗外晨光熹微。
洗了一把脸的赵寰宇敲了敲休息室的门,却无人回应。
他耐心地等了片刻,始终无人回应,于是便推门走了进去——休息室的床铺上已经空无一人。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又能去哪?
“赵医生,早啊,昨晚忙吗?”
一声招呼打断了他的思绪,赵寰宇回过头来,礼貌回应:“早上好。”
休息室。
时空的另一侧,梁摘缨的眼皮开始动了起来,她感觉好像有几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沉重又濡湿,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微微张开眼,却只能看见自己头上的方寸天地。
梁摘缨试图动一动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她试图将全部的力气放在其中一根手指上,但无论她怎么集中意念,整个人就是无法动弹。
这时,肖容澄推门,惊呼:“卧槽,你也太能睡了吧!”
耳边突然听见声音,梁摘缨猛地惊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突然从大海中浮出水面,再次感受到了新鲜而真实的空气,周围的一切不再是雾蒙蒙的。梁摘缨的胸腔开始剧烈起伏,她大口大口的换着气,试图将自己从惊慌的情绪中拉回来。
她是不是醒过来了?
梁摘缨呆呆看着站在门口的肖容澄,实在不确认他究竟是哪一个肖容澄。
平复了好久,终于艰涩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肖容澄更惊讶,“你是不是疯了?”
看穿越小说看多了吧这孩子。
脊柱科这是招了个啥进来……
梁摘缨左右看了看,忽然在床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她拿起来一看,上面真真实实写着——壬寅年2022!
回来了,她回来了!
就像是历经过生死劫难,此时此刻,她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眼泪汪汪地看向肖容澄,就像看见一个阔别多年的好友,激动不已:“师兄,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肖容澄就那么抱着手站在门口,看着她又哭又笑,又是叹气又是松一口气。
“行了行了,不管你是梦见一夜暴富了还是一夜暴毙了,咱们现在都要去给牛洪生做术前谈话了。”肖容澄拍了拍门,语气慵懒,“赶紧出来吧。”
“来了来了。”大梦初醒的梁摘缨穿上外套,跟着他出了休息室的门。
门外,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样子,患者头上带着牵引的头环,推着牵引车,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口罩都戴的严严实实。
护士站的护士也都是她熟悉的身影,大家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无暇顾及其他。
梁摘缨终于松下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再在2019待下去,她可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关于她是怎么醒过来这回事,她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
她在回到休息室之后做了些什么,她也不记得了。
就好像人在做梦的时候,越临近醒来的时刻,记忆就越模糊。
关于患者牛洪生的情况,孟壤主任在会议室上已经讲的很清楚了,原本术前谈话只需要下级医生就可以进行的。但由于牛洪生本身的情况有些复杂,所以这一次孟壤主任还是亲自出马。
“关于这一次的手术,有些情况需要家属知悉。”孟壤主任站在病床旁边,照例和家属讲述手术的情况。
牛洪生的妈妈紧张到双手攥紧:“我家牛牛是什么情况,您尽管说。”
孟壤语气带了几分严肃:“牛洪生的手术其实本身并不难,我完全有把握把这个手术做好,但主要是他同时患有costello综合症,所以增加了手术的风险性,有很多不可预知的风险,甚至可能会有瘫痪的几率,这个几率很低,但不是没有。”
梁摘缨有些心疼地看向了病床上的牛牛,二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却像是八九岁的样子。他的头发卷卷的,身材矮小,手总是缩着,皮肤皱皱巴巴的,全身上下没有多少肉,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他咧开嘴,仿佛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些什么,依然笑呵呵的样子。
“你是给我治病的医生吗?”牛洪生看着孟壤主任,天真地问道。
孟壤俯下身,应了一声:“是啊。”
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温柔。
牛洪生眼睛亮晶晶的:“我想赶紧好起来。等我出院了,我想去参加奥运会,当一个世界冠军!”
听了孩子的那些话,牛洪生的妈妈强忍住眼泪,心都要碎了。住院的时候,牛洪生就经常看电视里的体育频道,总是梦想着能和那些奥运健儿一样,拿金牌,拿冠军。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孩子该有多好……
牛洪生的妈妈将主任拉到一旁,小声央求道:“孟主任……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从小受尽了白眼,都说我生了个怪胎,这二十多年我都过得是生不如死啊。主任,无论如何你都要给他做手术啊。”
“哪怕他能比现在再长高五厘米,或者,只要他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都行。我有钱,我们家有很多钱,你让我给多少钱都行!”
孟壤摇了摇头:“这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个手术和常规的手术还是有差异,风险也确实很高,术前我们会也请麻醉科等相关科室进行讨论,看看能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但是否决定做手术,还要看你们家属自己的意愿。”
牛洪生的妈妈眼神失望而又无助:“那,我和孩子他爸再考虑考虑……辛苦主任了。”
出了手术室,梁摘缨回头看了牛牛一眼。
牛牛触碰到了她的目光,笑嘻嘻地与她对视,还用手指跟她比了个“耶”!
梁摘缨给他回了一个笑容,胸口却忽然有些闷闷的,苦涩而又心酸,怕被他看出来,又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想起了病床上的小月,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疾病让原本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他们,只能躺在手术室和病房,每天看着窗外的几寸天空。他们要经历漫长的头环牵引,可能需要截骨,甚至可能没有手术的机会。
但他们依然怀揣着对生活的憧憬和热爱,勇敢向命运抗争。
出了病房,肖容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还没习惯呢?”
梁摘缨:“我就是有点难受。”
肖容澄看了一眼手中的病历:“这孩子挺可怜的,他这个costello综合症算是全球罕见了,得这个病的人,一只手能数的过来,更别提做手术了,全球都只能查到一例手术。”
“你还别说,这手术,全国敢做的专家没有几个,咱们主任算一个。”
梁摘缨想起牛洪生在病床上的笑容:“好在牛牛还是很乐观的,每天都能这么开心,也是一件好事。”
肖容澄神情忽然默了默,片刻后,还是告诉她:“你知道最残忍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乐观只是他这个病的一种症状。”
梁摘缨整个人僵住。
这真的,太残忍了……
“好啦,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当医生不就是要攻克疾病,治病救人吗?这条路还漫长着呢。”肖容澄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走,下班师兄带你去吃椰子鸡。”
话刚落音,他的双手停在了半空中。
梁摘缨抬眸望向他:“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些奇异的记忆涌上脑海,肖容澄自己也觉得十分不解,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迷茫,半晌,他又定睛看了看梁摘缨的脸。
梁摘缨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的有点发毛:“怎么了师兄?”
“说起椰子鸡,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肖容澄将手收了回来,插在了口袋中,他上下打量着梁摘缨,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什么错乱。
“到底什么事啊?”
肖容澄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眸色深了几分:“我们是不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听到这样的台词,梁摘缨一时语塞。
两人互相尬住,沉默竟是今晚的康桥。
肖容澄脑子里的记忆冲撞而来,忽然有些烦躁起来,但他本身性格又是个急性子,藏不住话。
纠结了半天,肖容澄还是扭头说道:“你知道吗,我就是突然发现,你长得特别像我兄弟以前的一个迷妹儿,也不知道是追求者,还是跟踪狂。哇,那个女孩子好像有点神经兮兮的,有一次还跑到我们休息室里住下了,后来她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们都很莫名其妙。”
梁摘缨:“…………………………”
“你们长得真的特别像,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肖容澄在讲述这段内容的时候,记忆是十分混乱的,讲话也有点没有逻辑,语无伦次,梁摘缨却整个人石化在当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梁摘缨手臂上的寒毛忽然一根一根地立了起来,连瞳孔都开始逐渐放大。
“你怎么了?”肖容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梁摘缨强忍着心中的不安,问道:“你兄弟叫什么名字?”
“哎,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
梁摘缨喉头艰涩,一字一顿:“他是不是叫赵、寰、宇?”
“你知道他?!”
肖容澄震惊:“卧槽,你是哪一年来医院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梁摘缨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快要昏厥。
什么也别说了,她已经开始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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