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复归,野种

　　一个多月之后，蒙书悦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蒙府，大门上挂着白孝，院子里破败冷清，蒙远扬和庆氏的棺椁停在前院大厅，没有人前来吊唁，守孝的只有蒙书雅和赵洺潼。

　　东方问：“阿悦，你还怀疑我们在骗你吗？阿悦！阿悦……”蒙书悦就那样直直的倒了下去。

　　蒙远扬和庆氏出殡之后，马上就到了五月。蒙书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梳着妇人头的伴儿回来了，小贝壳也回来了，还有同衣和温雅朵环伺左右。然而蒙书悦却如同陷入了耄耋之年，不动不言，面无表情，无人能猜到她在想什么，除了偶尔跟伴儿说几句话，看同衣几个的眼神就跟看陌生人一样，并且满怀戒心。

　　当日蒙远扬他们出事后，蒙府顿时如同一盘散沙，管家监守自盗，随即下面的人有样学样，各自卷带着值钱的东西，四散逃了。等蒙书礼知道之后，整个蒙府就只剩下四面墙和一些断胳膊缺腿的桌椅板凳了。蒙书礼去京兆尹报了案，抓了几个不知道远逃的笨蛋家仆之外，其他重犯毫无所获，蒙远扬他们的下落更是如同黄鹤远去，杳杳无音。

　　好在蒙府的宅子是自建的，不是朝廷赏赐，五进五出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今只有蒙书雅、蒙书悦在住，东方、柏毅平和绛纳尔毫不客气的各自占了一个院子，绛纳尔还买了二十个下人回来，男女老少皆有，各自安排任务，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新主人。东方气不过，也去买了十几个人回来，处处与绛纳尔的人作对，闹得鸡飞狗跳，又处处不如人家，气得东方差点找绛纳尔打一架，还是柏毅平出面把人遣散了，蒙府才恢复了平静。

　　除了当日在灵堂上和出殡时见过蒙书雅，她都从来没在蒙书悦面前出现。蒙书礼挺着大肚子，马上就要临产，来见过蒙书悦一面，打量了她许久才问：“你真的把去年的事都忘了？”

　　蒙书悦垂下眼睛，低声说：“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却不料竟然都是真的，父亲母亲过世，二姐姐你竟然嫁人，马上要生孩子了。就连伴儿竟然都已嫁作了他人妇。他们说的或许是真的吧，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蒙书礼轻叹一声，嫁人之后，她突然明白了很多道理，以前的她是不对，做了很多过分的事，而现在姐妹之中，竟然只剩下她和她了。她握着蒙书悦的手说：“想不起来就算了吧，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姨母也来了，大姐姐年纪马上就到双拾了，她的亲事应该很快就订下来了，到时候你就跟着我到赵家，我让姨母也给你挑一门好亲。”蒙书棋在二月里匆匆忙忙嫁了人，之后就杳无音讯。蒙程下落不明，蒙书雅大概会远嫁，到时整个蒙府就只剩下蒙书悦一人了，她到时要靠什么度日？蒙府如今败落，只怕婚事也是不好选的，至于现在住在蒙府里的三个男人，她没一个看得上的，而越宫景……蒙书礼摇了摇头，之前风言风语她也听了不少，可回来这么久，也从没见他上过门，是否真的有情，可见一斑。让她跟着自己，就算是自己前些年伤害她的补偿吧。

　　蒙书悦摇头，“谢二姐姐。但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呀，我在这里，姐姐就有娘家可归，我若离开，我们就都将成为无根之人，无家可归。放心，程弟吉人天相，定会回来的。”在路上的时候，绛纳尔就告诉她了，蒙远扬、庆氏中毒身亡，凶手是蒙书雅。族人们离开龙脊山时，蒙程与他们失散了，生死不明。而蒙程失踪的那天，正是她在火雷原上昏迷的那一天。而她醒了之后，就忘记了那一切。这两件事看似无关联，却又透露着可疑。

　　蒙书雅为什么会杀害自己的亲生父母呢？既是如此，为什么回来之后，她听到蒙书礼的版本又不一样？他们告诉蒙书礼，说蒙远扬、庆氏是遭受了盗贼的毒手，蒙程在他们施救过程中，被另外的盗贼掳走了，他们现在正全力追捕中。他们的身份？很好解释，东方的叔叔和堂兄。蒙书礼没有半点怀疑，甚至还打算将蒙府卖给他们，待自己生产后，带着蒙书悦离开京城，到霍州去生活。

　　蒙书礼怔忡片刻，轻轻地点头，“就依你的。可是你终究是要嫁人……我想到一个好方法，你可以招婿入赘！”想到这里，蒙书礼突然高兴起来，絮絮叨叨说：“招婿上门好，就算程弟不回来，我们蒙府也有香火延续，你们到时生的男孩一定要有一个姓蒙的，如果我以后生的孩子多，我再送一个男孩回来，蒙府不能就这样在我们手里断了。”蒙程是个傻的，能不能人伦不知道，就算能，如果生出来的孩子还是傻的呢？蒙府还不是要亡？

　　蒙书悦笑了笑，“姐姐想得太长远了。以后再说吧。”

　　“我是说真的！这事我们要好好计划，我的嫁妆拿一半回来，六间铺子，只有两间在京城，我全留给你，现在的掌柜也都不错，每年维持开销不是问题。家里房子太多，考虑隔开，卖……”

　　等送走了蒙书礼，蒙书悦又坐在窗前，又化作了一尊泥偶。

　　等赵夫人离开后，蒙书雅呆坐了好一会，才发出痴痴的笑声，可叹！可笑！她机关算尽，结果却只能等着这样配人！

　　那天离开了龙脊山的地下，回到地上，看着越宫景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她的目光痴痴的，这下他总该死心了吧？蒙书悦都跟别人举行了婚礼，已是别人的妻子，他的眼里应该可以看到她的存在了吧？而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的心里都只有他。他身上的毒，她相信自己一定有办法。

　　然而等到的还是他要去救蒙书悦，甚至连皇帝的诏令都不顾，她只上前说了一句“殿下当以大局为重，以自己的身体为先”，他就让华无尤把她带下去了，然后一路半押解般的被送回京城。

　　回京也好，她可以给他配制解药。

　　半个月前，那些赭翥栢栢族人突然冒了出来，送回了蒙远扬、庆氏的棺椁，还对外发了讣告，办起了丧事。更有人出来对她说，蒙书悦要回来了，她识相的话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从此她就成了一个傀儡，生命掌控在别人手里，现在连自己的婚事也要被人操控，而且为了不给蒙书悦带来困扰，甚至要远远嫁到关外！

　　她怎么甘心！怎么甘心！现在的蒙书悦不是什么灵女天女，失了忆也不记得自己跟几个男人之间的纠葛，而他却依旧不肯放弃她。

　　姨母说：“蒙府败落了不说，就连你母亲也去世了，我跟你母亲一母同胞，向来要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继续蹉跎年华？若是不在热孝当中成婚，就要再拖三年，你今年虚岁就二十了，三年过后还能挑什么样的人家？因此我就自作主张了，这个人选是东江伯夫人介绍的，京城书香门第出身，父母早亡，有现在的身份全靠自己。现在虽然是个五品知府，但还年轻嘛，姨母以后会跟东江伯府多来往，能使力的时候一定不遗余力请东江伯帮忙，争取早日把你们调回京城……”

　　自作主张？赵夫人一介商人妇，如何能认识东江伯？还得东江伯来关心她妹妹家热孝的女儿？而且对象是个远在北郡的五品知府？这背后到底是何人在推波助澜，她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越宫景，我对你一片痴心，你不见，还要如此作贱我，那么就别怪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蒙书悦，我就算要下地狱，也要拉着你一起！

　　“小姐，大小姐来了，说有话跟你说。”同衣走过来，轻声禀报。而蒙书悦却像没听到一般，没有半点反应。同衣暗叹一声，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蒙书悦，对于她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装不记得，她不想置喙，可是这样沉默寡言，一身死气的蒙书悦，让她很不习惯。

　　同衣再重复一遍，没有等到蒙书悦的回应，蒙书雅就从外面进来了，冲同衣摆手说：“下去吧，我陪五妹妹说说话。”

　　同衣皱着眉头退到一旁，蒙书雅身着孝衣，身上的香味却不是蜡油纸烛的味，而且她不是有绛纳尔安排的人看着，不能靠近蒙书悦一丈之内吗？又怎么让她避开耳目，到了这里来？

　　而且这会子伴儿、小贝壳都去哪里了？想找人去前面报个信，都看不到人影。同衣心里暗暗着急，想着不管如何，蒙书雅都不会丧心病狂的来害蒙书悦吧？她快去快回，应该不会有事吧？

　　蒙书雅一脸正色坐下来，似乎有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同衣慢慢挪到门口，然后跑了出去。蒙书雅才几不可察的笑了一下，平静地开口：“你在想什么？”

　　蒙书悦还是维持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一动不动。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回到你辉煌的过去？人人都说我聪慧伶俐，我现在才知道，整个家里最聪明的人，是你。不对，你根本不是蒙家人，你是一个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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