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夜

酒歌知道她一定会装作局外人，不会承认思玉渡里有毒，更不会承认是林景运指示。来找她，不过是念在从前她未曾针对过阿炎，想好心警告她一下，浪子回头为时不晚，她若放弃为林景运谋逆，梁梦山庄才算真的渡过此劫了。

        不过话又说过来了，乌月白致人痴傻，却不致死，背后的推手一定另有其人。到时候梁梦山庄还会被卷入其中吗？

        想了一路，不知不觉便到了自己房间，只见屋外的台阶上，凝夜裹着单薄的被子憨憨地睡着。

        酒歌看着小小的她，十四岁的年龄却比同龄的娇小，像个十岁左右的小屁孩。她呀，做事唯唯诺诺，一直被璧如压着，毫无存在感，不过却没什么坏心眼。而璧如仗着是大夫人派来照顾的，就觉得自己是半个主子，能随意使唤手底下的人。将房里丫头换了好几批，对大夫人说是阿炎难伺候，而对阿炎则说是丫头们手脚粗笨，执意要给她找到贴心的丫头来。梁诗炎初来梁府，虽然觉得这样挑剔不好，可还是拗不过她。最后留下来的，倒是只有这个不起眼的凝夜了。

        一阵寒风袭面，凝夜脑袋落了空，醒了过来，惺忪着睡眼瞧见了酒歌，一下子打起精神来，忙福身道：“小姐，你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晚上这么冷，只盖这床被子会冻坏的。”酒歌拉着她的手进屋，好像握着一块冰块似的。

        “奴婢，奴婢在这守夜。”

        “守夜！”酒歌震惊之余满是义愤，“是璧如让你守的？她是担心我晚上喝水呛死在床边还是起夜走路撞到柱子上啊。其他小姐屋里怎么没这种安排啊！她摆明了欺负你，你怎么也不来跟我说？”

        凝夜将冻僵的手躲到身后，像个犯了错后挨训的孩子般，委屈地解释道：“璧如姐姐怕您不适应梁府的生活，才让奴婢好好照看。其实我很抗冻的，几晚下来了都不病，没事的！”

        凝夜两颗乌黑的眼珠子噙着晶莹的光泽，像是暗夜里凝结的露珠，是黑暗中的璀璨与美好。酒歌上下打量着凝夜，像是看护自己的妹妹般，油然而生一股心疼之感。“今日多亏了你帮我去请回崔氏，否则我还真招架不住四姐姐的诬陷了。”

        凝夜被她三言两语就哄开心了，像个被夸赞的孩子般，谦虚道：“没什么，只要能帮小姐度过难关，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没关系。崔大娘与我是同一个村的，又是靠她我才进来的梁梦山庄，自然熟了。”

        酒歌浅笑，此前阿炎就是听出了两人有一样的乡音，才多问过一句他们的关系，没想到今日正派上用场了。“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不用守在屋外。”

        可凝夜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身体像是秤砣般定在地上，上一秒还笑意盈盈的眉眼，此刻已急的眼泪打转，她，回不去啊！

        “璧如不让你回去？”看她的眼泪收不住地往下掉，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算了算了，今晚你留下吧，去把被子拿进来，屋子里铺了地龙，你那床被子也够，要是还觉得冷就跟我说。”

        凝夜哭红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酒歌，小声自语了句“小姐”。

        可她一句浅浅的感叹和扑朔的泪光，着实看进了心里，酒歌重复道：“我让你进来睡！”

        “小姐，你的手心……”

        酒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水下被匕首划破的掌心隐隐作痛，伤口的皮肤被浸泡地发白。“嗷，落水的时候拼命挣扎，不小心被石头划破了手，没什么大碍。你去把门关上，过来给我上药。”

        “小姐受了伤，真的是需要有人守着，晚上天黑，万一把手又给磕了碰了就不好了。”凝夜说的头头是道，回报小姐让自己不挨冻的方法，就是好好保护她。

        “哈哈哈，需要，需要。”酒歌无奈，自己也不想跟个小孩子计较，递给她一瓶子药粉。

        凝夜笑意盈盈地接过药粉，自己终于有用处了。

        可她没轻没重没分量的往手心那么一挥，一下子用掉了半瓶，飞扬的粉末呛地酒歌连咳了三下，每一下都伴随着撕裂伤口的疼痛，哭笑不得。

        “小姐这是受了寒？我给小姐去煮姜茶。”说罢，便随手将药粉放到了桌子上，转身一松手，药瓶就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巧的是正好那块地上，被她鞋底的雪打湿了。药粉融进了雪水，一切成空。

        凝夜又急又气，急着想把小姐照顾好，又气自己短短时间内，每一样都搞砸了。不一会，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深埋着头，等着被教训。

        比起生气，酒歌更多的是无奈与坦然，她不想为难真心对她好的人，即使之前，梁诗炎并不珍惜这个丫头。

        “凝夜，没事儿，我没有受凉感冒，你不用特意跑趟伙房煮姜汤。还有这药其实不金贵，寻常的药粉罢了，你也不要紧张内疚。反正伤口已经上药了，今天就先这样吧。”酒歌看着她局促而热烈的笑意，便觉得今日所有的劫难都过去了，“你叫凝夜，那我以后叫你夜夜吧，听起来更符合你可爱的形象。”

        “夜夜……”凝夜小声嘟囔着小姐赐予的小名，从前在家在村子里，大家都只唤自己‘丫头’，如今儿真真正正有人看见她了。

        “不过，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柴房附近呢？”

        “原本我是被安排去前厅伺候的，可是芝兰姑姑嫌我笨手笨脚的，就打发我去柴房劈柴了。”

        酒歌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果然她的小手因为劈了半天的柴火而不自主地颤抖，心中便燃起了温温的暖意。“你知道吗，今天我中了四姐姐的陷阱，本以为一切都完了，可是老天给了我机会，让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刚好碰见了你，那时我就觉得，你像是一个希望般，能帮我扭转困局。结果就是，你真的做到了！”

        “小姐给了我‘凝夜’的大名，又给了我‘夜夜’的小名，以后不管小姐怎么使唤我，我都会拼命去做，刀山火海，只听小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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