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手
凌晨一点半，薛文青家里还赖着一个不肯走的女人。
餐桌上倒下了几个绿色易拉罐，陈佳盘腿坐着，双手插进头发里。房子里很安静，只有客厅电视机上的演员在说话。
陈佳犹豫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敢借着醉意发问：“你到底为什么和贺峋分手啊？”
薛文青把玩在拉环上的手指顿了顿，两年了，她又再一次地被问到这个问题。
“不为什么。”她新开了一罐啤酒，但晾在一边没有喝。
陈佳心想时间果然可以抹掉很多东西，当初她一提到跟贺峋相关的字眼薛文青就会翻脸，现在倒是平静得像是这段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见她没有想象中的抗拒，陈佳也轻松许多，她把薛文青手上的那罐啤酒抢过来，对准罐口啜了一口。
由于喝得太猛，好一些啤酒从她的嘴角流下，连易拉罐壁也没有幸免，挂着几串细细的水流。
陈佳还没来得及擦，话先急着飙了出来，“骗鬼呢？没点深刻的原因你们怎么可能会分手。你俩当初简直可以用如胶似漆，如影随形来形容。”
“恶不恶心。”
薛文青把桌角的纸巾盒拿了过来，嫌弃地扔在陈佳面前。
陈佳有些恍惚，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恶心”是哪个。
思考了一会，她嗓门突然高了起来，“贺峋欺负你了？是精神出轨还是身体啊？他这人看起来是挺放荡不羁的……”
薛文青冷哼一声，笑她这么快就记忆全无了，“当初撮合我和他的还是你。”
“我这不以为在你手下，浪子也能回头的嘛。谁知道臭男人就是臭男人，狗改不了吃屎……”
薛文青轻皱着眉，打断她，“是我要分手的，没你说的这些毛病。”
“那我就不懂了。”陈佳一下子泄了气，把头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向薛文青伸出了一只手，“你给我个理由吧，这问题我好奇整整两年了都，再憋下去我得憋死。”
“男女分分合合不就是这么回事，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见陈佳的手还没放下，薛文青随口扯了个理由，“性格不合。”
“放屁吧你。你以为你俩明星呢，分手都用‘行程太满’‘性格不合’做模板？”陈佳挺腰，一下坐起来的时候还差点把腰给闪着，她手撑在腰上，呲牙咧嘴，“我是你谁啊哈，你就拿这种骗小孩的借口来敷衍我？”
“房东。”
“你！咱俩好歹认识了六年，也就这点交情是吧。”陈佳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了，“滚滚滚，明天给老娘滚出去！你霸着二室一厅的房子交着一间房的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做慈善的呢！”
薛文青笑，“是我不让你租出去的？明明是你这里的房子老，楼层高又没电梯。”
陈佳斜着眼小声嘀咕：“上一个房客不就是被你赶走的。”
薛文青的笑容消失，把那罐啤酒拿起，放到陈佳的嘴边，“喝吧。”
陈佳还以为薛文青是在向她求和，嘴角浮起了胜利的笑容，“这还差不多。”
“喝醉了能少说点话。你也好早点滚回隔壁去。”
“滚蛋。”陈佳伸脚踢了薛文青一下，她并没有躲开。
两人沉默一会，陈佳又恢复了刚才懒散的咸鱼状态。
猝不及防，她说：“说真的，我挺羡慕你的。”
“什么？”
“贺峋是难驾驭了点，但对你是真的好。姐姐我驰骋情场这么多年，甩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所以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他的名字又被提起，薛文青心里浮起一阵烦躁。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今天的主题了。”她又开了一瓶啤酒，和陈佳碰了碰杯，“庆祝你再次恢复单身。”
“我丢，有你这样在我伤口上撒盐巴的吗。”陈佳怒视着薛文青，大喝了一口啤酒。
“你又不伤心。”
陈佳语气激动，“我怎么不伤心，我在他身上砸了这么多钱，现在一分手全都血本无归，我简直伤心透了我！”
薛文青见怪不怪，“恋爱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陈佳把身子转向薛文青，开始吐槽了起来，“你知道这家伙有多傻·逼吗？”
薛文青兴致恹恹，她已经听过了太多奇葩的分手理由。
陈佳一个月就能换一个男朋友，而且专挑年下下手，但凡年龄大过她一天的，都会被排除在“食谱”之外。
芳龄二十五，跟薛文青同岁，勉强算是比她大了两个月。虽然平时嗓门大得跟市场大妈无异，但好歹长得漂亮，性格也够爽朗，家境无忧，要找到成熟的男人稳定下来不是件难事。
偏偏沉迷姐弟恋，最喜欢的就是心性未定的大学生。
“他这学期不是修了个电影鉴赏的选修课嘛，他妈的，他们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说是要把《罗密欧与朱丽叶》看完，然后写一篇影评。”
“他说忙，让我帮忙做。我心想艺术、审美、鉴赏！这种事情我熟啊对吧，我哪个前任不是帅哥，我就把这活揽下来了。谁知道，他妈的，我把三千字的影评交了上去，他就怒气冲冲来找我了。”
“你知道他说啥？”
“他说老师让写的是剧情分析、电影主旨，我写的东西全在点评小李子的帅气和床戏的香艳上了，用词极其不克制，活脱脱一篇小黄文。到这还不算什么大事，关键是他们老师还专门挑了一段在课堂上读。”
薛文青嘴角扯动，“效果怎么样？”
“那些大学生都是成年人了，还能怎么样。课堂上克制地笑笑，课后转头就问他借来品鉴呗。害，今晚这个世界上都不知道会多产生多少个小纸团。”
“我以为他会以我为荣的，谁知道他转头就来找我发脾气！”陈佳无奈地摇了摇头，作出一副缅怀过去的深沉，“想来也是我太宠他了，平时对他千依百顺。这下可好，他的无理取闹算是把我俩的感情作死了。”
“得了吧你，你对他能有什么感情。”薛文青一口啤酒送进嘴里。
“哎呀，话也不是这么说……”陈佳想了想，又说：“不过细想起来我可能还更爱小李子一点。”
意料之中。
比起是谈恋爱，陈佳更像是在花钱找玩伴。
“嗯。”薛文青敷衍地拖了长音。
“对了，小李子这版朱罗你看过没有。”陈佳似乎已经在上一段感情中翻了篇，点开手机的视频app，“我可以陪你再看一遍，小李子在里面真的绝色。”
“看过，男女主的世仇加入了□□背景。”
当时她是无聊找出来看的，和贺峋一起。
“对对对，没错就是那部……”
陈佳已经点开了电影，打算投屏出来。看她这架势，薛文青觉得她接下来很有可能会一边对着电影画面，一边把那三千字的内容给她灌输个遍。
她找准机会打断：“你点的外卖怎么还没到？”
“啊对喔，搞什么鬼。”她看了看墙上的钟，“都点了一个小时了，我刚才还特意挑了个半小时内就能送达的店。”
“给店家打个电话吧。”
陈佳打开外卖的页面，拨通了商家的电话。
薛文青也因此得以脱身，打开玻璃门，逃到了阳台上。
夜有点冷清，月亮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周围没有星星。
三月的春天，天气还是冷冽的。室外的冷空气不断地撞入鼻腔之中，她的鼻子生生发痛。
室内，陈佳在打了好几次电话之后，电话终于被接起。
陈佳：“老板，怎么回事啊？你这烧烤怎么还没到呢？”
商家：“……”
陈佳：“什么？让我联系外卖小弟？我要联系得上的话还打电话找你干嘛？他不是你店里的嘛，什么时候出去的你不知道？”
商家：“……”
陈佳：“好，那你赶紧帮我再联系一下。”
薛文青半个身子探进屋里，“骑手失踪了？”
“不是平台的骑手，他们家有专门的送货小弟的。”陈佳有些小担心，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见风把薛文青的头发吹起，催促道：“天气这么冷，你待在外面干嘛，赶紧进来啊。”
话刚说完，电话就打进来了。
陈佳立马接起：“喂，老板。”
商家：“……”
陈佳：“送到门口了？刚刚也没人按门铃啊，我现在打开门看看。”
大门打开的同时，薛文青也关上了阳台的门。
她跟到门边，“有吗？”
老式房子是一梯两户的结构，陈佳就住对门。
陈佳在两个门前来回地转，找了个遍，“没有啊。怎么回事？”
她举起手机，回电话里的商家：“老板，我把垃圾桶都找遍了，连根毛都没看见！你问问他把烧烤送去哪里了？该不会自己路上吃了吧？”
商家：“……”
陈佳：“等他回到店里你再问他我都得饿死了！我们就等着烤鸡翅配酒呢！”
商家：“……”
陈佳：“诶，你这老板什么态度呢，什么叫反正他说就是送到了，你这是觉得我在骗你是吧？你把话说清楚……”
“喂？喂？”
陈佳还朝电话里喊了两声，但“嘟嘟”的声音明显表示通话终止。
陈佳双手叉在腰上，“气死了我。这家店是怎么回事！老板也不靠谱，小弟也不靠谱！”
“算了吧。”
正好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不行！我点了好几十大洋呢！”陈佳怒气冲冲地抬头，看着墙上的摄像头下着指令，“文青，你去把录像给调出来！我要截出来发给那个老板看！”
楼道小，一个摄像头已经充分覆盖了两间房子的监控范围。
装摄像头这么久，薛文青还没打开过查看监控的软件系统。这么晚了，她不太想折腾。
“说不定人家是真的送来了，被别人拿走了而已。”
陈佳咬牙切齿，“那也得查清楚是哪个狗崽子偷的外卖！”
薛文青睁了睁有些发涩的眼睛，“也有可能是送外卖的没有上楼，直接放在楼下的保安亭了。”
“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他说送到了门口嘛，万一这门口是小区的大门呢！”陈佳一脸恍然大悟，“我现在就下去看看！”
薛文青没能拦得住她，陈佳已经飞奔下楼。
楼道里很安静，陈佳的仓促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薛文青转身想把门关上，却看见了垃圾桶里的一根烟，大半截身子已经烧没，剩下一段黄色的滤嘴。
声控灯熄灭，不知是因为幻觉还是嗅觉被黑夜放大，她仿佛闻到了醇和的烟丝味，柔中带刚。
把门关上，她靠在门背上思索了一会儿，打开了电脑里的监控系统。
密码是一串数字。
她调出了今天的监控，进度条一点一点地往前推。
进度太慢，她失去了耐心，鼠标一下子拉到了一小时前，一个男人出现在视频里，他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下一秒就转身下楼，消失不见。
薛文青的心脏颤了一下，手指谨慎地移动着鼠标，前几幕里，男人都躲在了监控死角。
她随意地点开了昨天的，前天的监控，发现他的操作也是差不多。出现在十二点，夜深人静的时间，靠在墙上吸一支烟，在烟雾散开之前离开。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那人说：“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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