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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反其道而行


贺峋报了警,但是没用。

        那张照片的威力太大。

        他在一夜之间被捏造成持刀弑亲的形象。

        因母亲再嫁,重组家庭,而他举目无亲,心里极度不平衡,便走向了极端的道路。

        很多记者到学校到村子里去采访,不知是不是被有意引导,大部分被采访者都提到他平时不太爱交际,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媒体将他塑造成一个阴鸷,沉默的形象,似乎他内心阴暗,心思缜密,会有弑亲的行为并不出奇。

        他从新闻中知道那个摄影师叫冯山。

        很有名气,他拍的作品都是写实类题材,以黑暗素材来呼唤正义的关注是他的特长。他走访过很多村子,拍了一系列家暴、留守儿童的摄影集,这次来,就是想去杏城底下的村子走访。

        贺峋找到冯山入住的宾馆,想让他出面澄清。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冯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冯山把自己比作是拯救了贺峋的人,如果贺峋当时没有听到快门声,不可能就此收手,他有可能会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贺峋说他只是想吓唬余克刚,根本不可能会下手。

        冯山又怎么会相信贺峋说的话,应该说,他不会想要相信。

        结果已经证明,他那张《悍勇》引起了社会上很大的轰动。他现在收回来,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们的谈话以失败告终,这也是当然。在未经贺峋同意,在未确实照片真相之前,冯山就迫不及待地公开了属于他的杰作,贺峋怎么敢奢望冯山是有良心的人,为他平反。

        冯山离开了杏城,给贺峋留下了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何采终于为自己的儿子硬气了一回,公开了自己身上的伤疤,指责余克刚一直以来持续家暴,贺峋举刀只是为了保护她。

        可余克刚又跳出来,借亲朋好友的嘴,说自己平日对这对母子是如何的不错,污蔑贺峋平时已经对他态度很不好,经常索要钱财,如果不给,就会去偷。

        一时之间,这件扑朔迷离的事情成了杏城家家户户最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贺峋即将要上的那间体校大学,甚至还体贴地打来电话,让他先休学一年,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

        显然,他们是不想要牵连进这件事情当中,当中应该也有出于保护其他学生的考虑,但更多的,应该也是出于不相信贺峋无罪论的疑虑罢了。

        又因为冯山将《悍勇》拿去参展和比赛,这件事情一直断断续续闹了很久,贺峋一边在父亲相熟的朋友店里打零工,一边等待舆论过去。

        最后讽刺的,还是余克刚为了家丑不外扬,免得他做生意受到影响,花了大价钱走动关系,才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假惺惺的冯山,也在对《悍勇》的宣传上找准了定位,不再把论点聚焦于照片上根本看不清楚脸的贺峋本人,而是借善意隐藏贺峋的真实身份来拔高高度,聚焦于整个社会的离经叛道,愤怒情绪无法舒缓的青少年。

        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从此以后,何采和余克刚离了婚,冯山造势在摄影圈获得重要地位。

        而贺峋,只身远奔北城,成为了秦觉的助理。

        秦觉也曾经当过冯山一段时间的学生,他和秦真就是那时候相识、恋爱,不过后来和冯山的理念不太相合,就没再与冯山走近,直到贺峋的出现将他们的分裂推向高潮。

        客观来讲,贺峋也觉得自己是秦觉和秦真分手的主要元凶。

        要是没有这些事,他可能已经和秦真结婚了。

        “嗡嗡”的声音将贺峋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放在床铺上面的手机在不断振动,屏幕在昏暗之中发出刺眼的亮光。

        是薛文青打来的视频电话。

        贺峋有了几秒钟的犹豫,才疲惫地伸手,将墙壁上的灯光打开。

        他用手梳了梳自己的头发,点下绿色的按钮。

        薛文青身上穿着一件浴衣,清汤挂面地地出现在镜头中间,就算是再模糊的像素,也无法遮掩住她清新不落俗的一面。

        她问:“怎么这么久才接,刚才在忙什么?”

        贺峋脑子里想不出任何借口,淡淡地回了句“没有”。

        屏幕对面的薛文青,微妙地捕捉到了他眉头只一瞬的轻皱。

        贺峋很少会像现在一样隐藏自己的情绪。

        奇怪的感觉从心底生出,薛文青隐隐觉得,他的不愉快似乎是来自今天看的展。

        莫非是在展上遇见了什么人?

        比如说秦真?

        可薛文青不好直白地问出口。

        她迂回地,但又朴素地问:“今天的展好看吗?”

        “还不错。”

        薛文青等了会,但始终没等到这三个字后面的后续。

        这太不平常了,平时一般都是贺峋说话要比她多得多,他怎么可能会让她冷场。

        “就这样?没有其他细节可说了吗?比如说哪一副照片最让你印象深刻?”

        “《极致的快乐》吧,还挺童趣的,两小孩无忧无虑地在吃西瓜。”

        太诡异了。

        薛文青之前一时兴起,也叫贺峋带她分析过一些有名的摄影照片,他总会事无巨细,从构图到光影到色彩,从头到尾地给她讲得清清楚楚,而不是像今天一样,寥寥草草概括个大意。

        薛文青终于开门见山,“贺峋,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几乎和当初拿到入场券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贺峋经薛文青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的情绪还是太外放了些。

        他回忆起平时跟薛文青的相处,挤出了个笑意,“能有什么事,就是今天逛得太久了,有些累。”

        他怕自己所言无物,信服力不够,还回补道:“展厅有好几层楼,我每层都来来去去看过了三遍,从开馆待到了闭馆才舍得出来。”

        “那你有没有见到秦真,”薛文青假装拿起床上的毛巾,将它盖在自己的头上,单手擦拭着,“我看微博上好像有人说,她今天有去看展,不过没待多久。”

        “没有。可能错过了吧。”贺峋岔开话题,“你刚洗完澡?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不是。我和陈佳刚去泡温泉了,刚刚才回来,她现在在洗澡。”

        发丝上的水珠溅出好几颗在屏幕上,她伸手擦了擦,“我待会洗完澡再吹头,不然吹了也是白吹。”

        “那空调调高点,别吹感冒了。”

        “我知道。”

        视屏里的贺峋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衣柜前,似乎也在翻找睡衣,准备洗澡。

        薛文青开了平时不敢开的玩笑,“怎么,你待会打算和我一起洗?”

        “说什么傻话。”贺峋回过头来狠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又转过身去拉开放贴身衣物的抽屉,“视频不安全,等你回来再说。”

        今晚的贺峋,总让薛文青有种忽远忽近的感觉。

        薛文青有点遗憾地“嗯”了一声,说道:“那就先这样吧,我也准备洗澡了。”

        “好,爱你。”

        贺峋拿着一推衣服回来,按掉了通话。

        “我怎么觉着,贺峋说的那句爱你有丢丢敷衍啊?”陈佳从浴室出来,浴巾挂在身上,头上裹着毛巾,跟个阿凡提似的。

        “他可能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哦,那也正常。”

        陈佳潇洒地拉开毛巾,边擦着边往床边走去,水渍挥洒了一地。

        “本来可以和香喷喷的女友一起去看他喜欢的影展,结果香喷喷的女友却和她的女友逍遥快活去了,你说他恼不恼火。”

        “我走的时候他都没有说什么。”

        “可能只是一开始觉得自己能看得开而已,人的情绪都是反复的。结果今天一去到展上,哦吼,看到张蛮有意思的照片,本来想和人分享一下,转身一看,竟然是只会挑毛病的秦觉,你说他看得开心还是不开心。我敢说,他今天的气百分之八十都是给秦觉气的,贺峋就是想卖个惨,让你哄哄他。”

        陈佳摆起了经验老道的爱情咨询师的架子,“咱就是说,男人们也是喜欢撒娇博关注的,只不过有些是明面上的,至于贺峋嘛,就属于含蓄不想破坏自己形象的那种。”

        薛文青摇摇头,“不像。”

        “诶,你怎么还不信老师傅讲的话。”陈佳毛巾随意地挂在脖子上,“我跟你说,贺峋这人占有欲可强了,自你和他拍拖之后我都不敢随便去你那,每次他来开门的时候就是一副‘你怎么又来了’的表情,哇,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他仇人哦,连你五分钟都不能耽搁。”

        薛文青被陈佳的夸张逗笑,懒散站起身来,“那依您高见,应该怎么维护这段感情好?”

        “就是反其道而行,不让他得逞啊。”

        “哦?”

        薛文青没有把陈佳的话放心上,敷衍应对着,从带来的小行李箱里拿出一套睡衣。

        “找点小鲜肉气气他,让贺峋知道他的这些诡计多端和小脾气在你面前一点用都没有,你甚至还有更好的选择!他下次就不会再给你甩脸色了,保证对你体体贴贴,乖得像个小弟弟一样。还会给你充分的自由活动空间!”

        薛文青抽出陈佳脖间的毛巾甩在她的头上,“疯了吧,你把他当成是巴普洛夫的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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