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江明，将明（一）

　　“小姐？”

　　不甚清晰的轻唤，将安宁从将梦将醒的混沌中拉入了尘世。

　　“可是睡醒了？”

　　羽睫轻颤如猫般眸瞳睁圆，清冷迅速流失而后又恢复平日睡不醒的模样。安宁撩开朦胧了眉眼的发，发现自己已在月老庙后厢中，想来自己禁不住困顿未等来茶香便睡了过去。

　　记不得太清的梦，却恍惚得让她从心底觉得这一切都是雾里看花。

　　有趣，倘若真的如此恍惚，怎会醒来？

　　到底还是个梦。安宁浅笑抬了抬被压麻了的手臂，接过四月端来的茶浅茗着。口中茶香柔和了淡淡桃花香让安宁忍不住挑了挑眉，虽这桃花不是她的心头好。

　　此时已是阳春四月春意好时，这向来赶着春来早开的桃花在京城中已不常见，至少是在他们这样的商户家眼中。

　　潜山地势高而天冷，连带着桃花也开的晚些，来去匆匆得缓了，早些天因为她嫌冷，姐姐又担心她的身子不爽利便也没提议去赏这桃花十里，灼灼人眼之姿。今日算是补上这一遗憾，或者说习惯了年年岁岁都是如此。

　　也罢，一年见过一次便够了，有些事有了经验之谈便够了。

　　此时潜山山路花色迷离着人眼，花盛也离花期将完不晚了。风过花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在说些什么，这欲语还休的声音倒也是符合潜山的镇山月老庙的氛围。周婧玥在月老庙门前不远处伸出手接过这风过落英，细看着这娇嫩的样子又似透过这花看着来路层层阶梯。“桃花开得这般好，只可惜真正惜花之人来不了。”周婧玥浅浅吟道，看向潜山周遭的景物多了一丝戏谑。

　　身边的丫头自然知道自家小姐记挂着谁，便是婉声打趣：“惜花之人固然见不到美景，但这，人比花娇，我想王爷更喜欢看到美人如画。”

　　“人比花娇？”周婧玥不答话，看着手中被碾成渣滓的花泥勾起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娇笑。“这是，自然的。”

　　厢房内只有她们，安宁能不被打扰睡这么长时间，得亏今天来月老庙的人也不多。

　　“我姐去了多大功夫？”桃花点亮了茶中的清冽，好茶醒魂，让安宁闷闷的起床气好多了，目光扫过厢中已没了安悦的身影。

　　“去了半个时辰了。”九月蹲下身捏着自家姑娘的小臂，熟知药理穴位的她没几下便让安宁微翘嘴角舒服地哼哼，看着安宁素来懒做神色的眸此时眯了眯，便道：“大小姐说今早让你早起陪她上山定是累了，让你多休息一会，回去将江南流芳斋新织的芷云锦给你做补偿。”

　　商家低贱，纵使富可敌国又有何，绸缎这类便是再富也没命能穿。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匠人在重利之下织出与绸缎相媲美的锦缎，也是各有千秋，而芷云锦便是闻名天下的云锦之一。

　　这一学舌倒是让安宁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姐姐怎么还把她当小孩子呢，哄她出门还有奖励。

　　思来自己素来喜静，即使出门也只往清闲的地方猫着，偷得浮生一抹闲。但姐姐却尤为宠她由着她的性子来，安宁看着靓了色的茶水，指尖有些轻快地扣着桌面。

　　有人宠着，这感觉，美。

　　安宁抽回胳膊思量片刻后起身，准备去前园。今日是安悦双九生辰，想着自己的礼物不知何时才能让牡丹送过来，心里虽急但不燥：“今天是姐姐生辰，我们先去前院陪姐姐一起祈愿吧，望月老能给姐姐牵来一段好姻缘。”

　　四月和九月陪着姑娘拾阶而去，原本懒散性子的安宁下了台阶心中突然压抑不住一股燥意从心底窜起，燥得她手足无措怎样都不得劲。这久别重逢的感觉，安宁当真好久没有体会到，倒是被这来势突然乱了思绪。好不容易压制后懵然抬首，才发现月老庙后院之中全是桃树簇开着花团，浅浅粉粉迷离她的眼，一时兴起想要去捧着落英玩时，心思刚起就被有些耀的阳光逼退了。

　　与此同时，在山脚下有人被这花迷离得停住驱马之意，李倬看着自己多年未至的潜山不知何时有了如此美景，最重要是这山林从方才踏足之后便给他带来的舒爽之意，惹得他不自觉勾了唇角。

　　见王爷驻了马，关青适时打马上前：“王爷要在这处等吗？”关青看看这里还虽离前山上山口有些远，倒是更方便从后山而上。

　　“等吧。”

　　一句音落，满树花落。

　　干瞪着花，安宁也算是懒得出奇了，看这微微落下几瓣花，想象自己看见了所谓的花雨。

　　她刚这么想着时，一枝半开半苞的桃花枝凑到她面前亮了她的眼眸，半稀半疏的模样别有一番风味。微一愣神，她抬眼望去，只见二狗子今日一身短打素色布衣整个人利落得别有一番帅气，见她瞧过来端端正正做了个礼：“小的，见过小姐。”一挑眉，又推了推手中的花枝，“小的见今日花开的好，就自作主张为小姐摘了一枝，还望小姐笑纳。”

　　“就你事多。”四月见自家姑娘没有反对，不满地撇撇嘴便接过花。“小姐，回去插着说不定还能再开一段时间呢。”

　　知道自己小姐不爱熏香也不爱折花插瓶，为了这点小性子，牡丹公子和大小姐可没少废功夫寻来世间名花放在暖房里养着，只为隔一段时间放在小小姐房内自然承香。

　　“还不是你们两个，早说了我找小小姐有事，让你们在小小姐醒来时通报一声。”当真是急事但又不能做出让小小姐担心的举动，章程不满地挥挥拳头装腔作势：“想来你们两个怕是忘了，我就只能趁献花来了。”

　　原本理应公子亲自来送，可谁知前山的是非断了这念头，想到这里章程眼中血意起，明明已是错综复杂的棋局，谁料想到他们一直找的老鼠却乘乱而出，乱了早已布好的阵，于情于理江明都是要全力而出自然赶不过来。

　　这么蹊跷的事，他有些担心小小姐了，眉眼中不由浮起淡淡愁色。

　　说来还是真忘了，四月理亏俏皮地皱皱鼻子，看见安宁眯着眼看着自己神情有些逗弄，红着脸皱皱鼻子便没了底气拿着花躲到自己家姑娘身后不再吭声。

　　二狗子是牡丹身边的贴身小厮，安宁也没再趁此笑话四月，直接问：“可是送发钗来的？”

　　“这是自然。”章程对小小姐眼中全然是笑意，从怀中掏出一方锦盒递到安宁手边：“小姐请看。”

　　“紫楠木。”还未过手，眸中便流光一闪，跟在牡丹身边识辨世间宝物的安宁看一眼便明白了，嘴边笑意更甚。

　　“小小姐好眼力。”章程对小小姐还是从心底里佩服的，果然主子说得对，女儿家是要富养的。

　　得到肯定答复，安宁笑着拿过盒子细细摸着上面玲珑镂空，一摸便知道是下了狠功夫的的。打开盒子拿出那支金丝发叉，一支海棠开在钗头栩栩如生连上面停的蝴蝶也仿佛下一刻便受惊振翅而逃，安宁眼里的光亮一时间更甚，连平时不爱金银首饰的她也忍不住心里的欢喜。

　　看见小小姐的小梨涡，章程心窝里都软和了和小姐一起开心，庆幸公子这么多天的心血没有白费，笑着：“小姐只看到这表面，让小的帮小姐看得更多一点。”

　　“你说，”安宁有些讶异：“还有奇妙之处？”

　　“当然，这掐花发钗看好不好，形是一方面，但最好的掐花发钗应该是，花随风动。小姐可要看好了，”看见小小姐眼里难得看见的兴趣，章程抬手蓄着内力，轻轻一翻。

　　“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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