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再演一曲

　　一曲结束，赵武还是坐着不动，打算听听底下们的听众如何评论。

　　鉴于还没有演奏时就得到了不少评价，他也不指望能听到好话。

　　只不过这次没有说话声，也没有喝彩声，当然骂人声这会也还没有。

　　漫不经心的看过去，这群人都坐在桌子旁边没有动静，就像中了定身术似的。

　　他心里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好笑。

　　早先还想博几个大户子弟的彩头，给自己做宣传之资，可惜两位“大雅之音”的门徒到了这儿，这些人一呼啦都给他们捧场去了。

　　至于自己这个无名之辈，只能作为垫脚石，供在场所有人都踩一踩了。

　　他觉得，还不如回如梦令去呢，那儿来的人好歹认可音乐。

　　这一点就能胜过其他人许多了，也是，纵使对方富可敌国，瞧不起你，就是白搭。

　　于是他站起来，目视孙老爷子，朗声说道：“赵武区区无名，有何德何能到贵府一游？见到老爷子更是莫大荣幸，这小小一曲，还请笑纳。”

　　说完后走下台，准备离开。

　　刚把琴包起来，就听到老爷子叫他的名字。

　　对孙老爷子，还是要给予尊重的，人家花钱请的自己，又送了一颗鸡蛋大小的无垢灵珠，就算公平交易，自己也占着便宜呢，何况这位德高望重，没理由不理人家，自个难道是孙凌未那个二杆子？

　　不过二杆子干的事总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告诫自己得注意着点这小子。

　　走到孙老爷子跟前，作了一个晚辈礼。

　　“宴会还没有结束，怎么就急着走呢？”孙老爷子红光满面，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十分开心。

　　“我会的曲子不多，又不懂大雅之音，要再留下不是丢丑吗？”他装作腼腆的样子笑着，“各位公子少爷之前看我就挺不顺眼的，我心想自己本事没多少，那就有点自知之明，赶紧离开这好了。”

　　“说的这什么话，虽然你不懂大雅之音，但这曲子我听着也不错，给老朽说说，这叫什么？”孙老爷子和善的笑着问他。

　　“叫做‘风’，用古琴演奏的，这琴我自己照着古书做的。”赵武顺手撒了个谎，毕竟梦魇琴的来历不能泄露。

　　“能做古琴？这本事不错。”孙老爷子依旧和蔼，看赵武的样子就像看自家孩子似的。

　　来宾们脸上困惑又狐疑，又不敢插嘴，互相看去，只是尴尬。

　　“这曲子比起大雅之音好像更好听些，难道是我听错了？”有人心里这样想着。

　　“赵武这小子是故意要我出丑啊，他有这本事还藏着掖着，真一肚子坏水！”也有人暗暗骂他。

　　“好坏不论，我今天支持大雅之音到底了，待会继续嘲讽他一番，让他无地自容！”

　　而赵武则继续和老爷子说话。

　　孙老爷子轻抚虎须，道：“我怎么听说你曾开过一个叫‘演奏会’的东西，那又是什么？”

　　赵武道：“就是将我的曲子集中在一个时段演奏，而要来听的人可以买票，这是我维持生活的手段而已，入不了老爷子的法眼。”

　　孙老爷子道：“入得了，怎么入不了！”他大手挥动，“我年轻时也认识会演奏的人，但他们居无定所，最后一个个都不知所踪了，所以说先养活自己，这是很好的打算。”

　　赵武笑了笑，不说话。

　　孙老爷子继续道：“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再演奏一曲，怎么样？”

　　“长者言，不敢辞。”赵武温言说，转身又上了舞台。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孙老爷子对自己赞赏有佳，为了一群溜须拍马之徒而丢掉这次机会，任何人都知道是捡芝麻丢西瓜的行为。

　　这些人这会都乖乖的坐在原地，一言不发的喝着茶水，吃着果品，要叫别的世家子看到，恐怕以为他们几辈子没吃过东西——还真在孙家宴会上吃东西来了。

　　蓝凤岭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像是一尊泥塑似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项绝音则不同，所有心情都表露无遗，丝毫没有掩饰，一张俊脸赤红赤红的，像是一盆火炭，就差鼻子喷出两股青烟来。赵武走到哪，他眼睛就看向哪，要是眼神能杀人，赵武这会已经千疮百孔了。

　　赵武自个也觉得芒刺在背，心里不爽，分明是您老自己找茬的，我噎两句不对吗？

　　可他不明白，有些人就只想被别人顺着，我骂你，你还得笑着脸接受呢！一旦有人稍作反抗，那立即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不仅是有些富家子、官家儿的心态，甚至没什么背景的人中也不缺少这类人，不过总会有人让他吃到苦头，能不能报复回去，那就看本事了。

　　不说这些，赵武觉得自己说了演奏会的事，底下这帮货色听到后，肯定有不少人会来找茬，故此也不准备用二胡演奏了，继续拿出古琴，准备演奏新作的那一首。

　　这首曲子不像“风”那般莽苍，但蕴含的感情却也没那强烈。

　　古琴最讲究的就是个“意”字，通过曲子表达的东西非常含蓄，而且韵味十足，不然也不会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了。

　　这也说明，欣赏水平不够的人，只能领会到最肤浅的旋律之美，不能体味到含蓄之情，当然，还有一种最次的听众，那就是连旋律也无法欣赏。

　　赵武当然想狠抓一把仙界众人的文化艺术修养，然而这帮人喜欢动刀子胜过听音乐，这项工作的难度陡然间就提升了十几个档次，要成功可不容易，非得花上个十几年来潜移默化。

　　那就从眼下开始。

　　他开始奏响曲子，琴音起手中正平和，十分优雅，好似仙人吟唱一般，又像清风吹过竹林，清新自然。

　　琴音随着行进，则在舒缓的铺排中错入高亢之音，好像凤凰啼叫一般，音符密集起来，铮铮作响，将底下桌子上的数只杯子都震碎了，吓得坐着的人坐在地上后退。

　　密集的音符犹如刀光剑影，杀伐之气浩荡，穿云裂石，赵武一手在琴弦上圆圈般划动，竟然营造出了千军万马之态势。

　　就像有六七把琴合奏一般，音声高低相错，顿挫有致，悦耳动听，变化十分繁复，所有人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仿佛只要说一个字，立马就会迸出剑光，杀向自己。

　　这一段过后连着十六个顿挫的清音，将这气势引向了巅峰，继而缓缓下落，只有叮当作响的悦耳乐音，将这股气势渐渐消弭于无形。

　　众人逐渐的沉浸于这股柔和之中，这时候却猛地一声铮鸣，如同宝剑出鞘一般，震碎了天上的云朵，琴音戛然而止，一曲罢了。

　　这股韵味深沉到了这种程度，以致于这些人不论水平高低，都良久回不过神来，也不知道沉浸在什么画面里了。

　　他则把琴收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好！”直到孙老爷子第一个清醒过来，叫了声好，把所有人都拉回了现实之中。

　　寥寥无几的“好”字跟在孙老爷子声音后面响起，更多的人不选择表态。

　　楚歌不断的摇头，落在顾慎卿眼里，他不怀好意的问道：“楚歌，你摇头是看不上他的意思吗？”

　　但楚歌明白顾慎卿的打算，他并不掩饰心里的真实想法，道：“不，我摇头只是惊叹而已。”

　　顾慎卿撇撇嘴不再说话。

　　梅惊鹤似乎有些激动，嘴唇都在轻微的抖动，但还是控制住了情绪，迅速变得冷静。

　　孙凌天道：“虽然不是大雅之音，但在结构上却非常美妙，就像我等修行，也是层次渐进。”

　　楚歌道：“我更喜欢这种，待会我要去见见赵武，你们呢？”

　　顾慎卿摇头道：“音乐是玩乐的东西，我虽欣赏他，但没必要去见他，不过有机会我倒想去什么演奏会看看。”

　　孙凌天点点头，道：“大雅之音毕竟能够修行，这些曲子却只能听听，仙界毕竟是武力为尊的。”

　　楚歌摇头不语，心想仙界真的是武力为尊吗？他觉得不是，如果真的武力为尊，那其余武力不够的人只能等死吗？这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其存在的价值，比如种田的农民，没有他们，所有人吃什么？

　　还有那些做生意的人，没有他们，广袤的仙界产出的东西，又怎么会聚在一起呢？

　　还有那些打造兵器的，采药的，酿酒的，建房子的，车马行的，都需要人去做，这些武力高的人大多是不屑于去做的，可又不能缺少这些。

　　那么是不是武力高的人有求于他们呢？不过武力高的人说话的力量更强些。

　　他看着赵武，心想这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而且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没人知道。

　　走下台的赵武再次到了孙老爷子面前，老爷子抚着胡须，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了些闲话，并没有提及曲子。

　　赵武不等宴会结束就朝着如梦令的方向回去，他只是孙府的过客而已。

　　虽然没有听到后续那些人说的话，但他也知道无非就是贬低罢了，只要有大雅之音的存在，自己永远是被贬低的对象，因为他相信势力眼的人非常多。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次难忘的体验，因为之前他还没有听到过这么多的贬低，顶多是有人来闹事找由头，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曲子确实好听。

　　今晚的经历给他一个警醒，那就是称赞总要伴随着批评，到时候自己能否承受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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