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解围
这人道：“好啊，那我就听听你有什么本事。”
酒坊里被这人勾起愧疚的心思的那些人本打算离开，听到赵武的话，暗自思量：也罢，献给他们的曲子，总要听一听的……
怀着这种心思，他们又坐了下来，各自又点了一坛子酒，默默的一碗碗喝着。
赵武忖道：“不管这人是故意挑衅，还是真这样认为，这问题总会遇到的，刚开业就遇到，反而好些，兴许能帮我打出名声来！”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沈据的那首曲子正适合现在的氛围。
他快速的分析了下这群人的心理：首先，他们是在怀念战死的亲人朋友，这意味着曲调是悲壮的；其次，这些人不是籍籍无名的死去，而是在战争中抛头颅洒热血身亡，值得所有人尊敬，那就要有慷慨激昂的成分；最后，他们身死了，魂归九天，结局依然悲切。
毫无疑问，沈据做的那首曲子与这三种感情完美契合：这是怀念儿子的作品；沈天云杀过鬼漠三鬼，破过赤血群山；他最终身死。
坐在座位上的众人喝着酒，将忧郁哀伤的视线投在赵武身上。
这个年轻人，他会用什么样的曲子去告慰死去的人呢？
每个人都在心里想着，但这酒水的滋味却真叫人感到不够呀。
赵武准备好之后，就开始拉曲子。
曲声呜咽，凄凄如冷风卷过沙漠，遍天的黄沙将整片天地染成了昏暗的黄色。
引子用缓慢的节奏营造出凄凉沙漠的背景，凄冷的情绪在第一部分开始前就将众人引入了情绪之中。
张厉看着他暗想道：这曲子每听一次都有不同的新意，若是这曲子是他自己写的，他定然会闯出广袤天地。
他小时候见过去穷困潦倒的游方之人，那张脸上尽是岁月的风霜，那会他就在想，这些有技艺的人为何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引子结束，曲调一转，有些欢快起来，但与此前的衔接却分外圆融，并没有丝毫突兀之感。
沈据只是简单的给赵武说过他儿子的遭遇，他暗自猜测这部分是怀念儿子幼时的成长经历。
这些酒客当然没有足够的能力欣赏曲调之间的转折，但他们能清晰的感知到曲子的情绪。
挑起这事的那人眉头一扬，嘴角露笑，飞快的看了看场内的人，果然看到许多人的眉头都轻轻蹙起，有不悦的神色。
“好，”他心里想到，“这不是我要害你，而是你自己要作死。”
就要起身怒骂，猛地肩头一沉，生生的被按到了座位上，动也不能动。
这人大惊，暗想道：“我本身就是碎磐三重天的修士，这人竟然能不动声色的将我按着坐下，他究竟是酒客还是酒坊的人？”
但毫无疑问，他不敢再起身了，也不敢吱声。
曲子渐渐行进，那舒缓悠扬的旋律由高转低，情绪也再次产生变化，由欢乐之情，转变为慷慨之情。
赵武用二胡手法营造出风声呜咽，同时又用顿弓制造出行进的脚步声，颇为激昂。
冯无双上过战场，他喝着酒，随着音乐声，似乎又回到了昔日的战场。
他回忆起以前的遭遇：初上战场，就要随同伍长前往后方战场执行任务。前线自然不允许他们这些新兵去，而后方则是打扫战场，也防止有侥幸没死的敌人。
很不幸，他第当一次上战场就遇见了一个垂死的敌人，至今他还清晰记得这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肌肉虬结的敌人，他那赤红的双眼带着残忍的血光盯着他。
他承认那会他的腿吓软了，安逸了这么多年的仙界，还没有见过这么凶恶的敌人。
但当伍长冲上去的时候，他的力量回来了，而当伍长被甩飞的时候，他就像听到的曲子一般，带着慨然赴死的心态冲了上去。
最终，在他们齐心合力下，将这受伤的敌人杀掉了。
在他多年的军伍生涯中，这是毫不起眼的，但却是最有纪念意义的，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慷慨赴死为何。
曲子继续行进，赵武沉浸在曲子里。
急促的音符密密麻麻，高低交错，彷如刀剑相击。
这是第三部分，而这一部分也意味着战死。
激昂的曲调勾起了每个人的热血之情，他们仿佛回到了战场，见到了同袍朋友奋力厮杀的豪迈之情。
张厉听过一遍，他飞快的看了看场内众人的表情，见他们许多人的面上都露出了笑意，不禁在心里叹道：这一刻笑的有多欢乐，下一刻就会哭的有多悲伤。
果然，曲调继续拔高，但就在近乎尖利的时候，赵武猛地停下了手。
仿佛是要为众人留个回味的空隙，让他们将感情酝酿的更加浓郁般。
四拍刚过，曲声又起。
结尾部分：低而急促的音符绵连成片，彷如大风怒卷，赤红的天空下，英勇无畏的战士站着，但他的生命已经消失……
首尾呼应的，同样的风声，但曲子中的悲怆却更甚。
赵武抬头看向众人，他知道每个人都能体会到这其中浓郁的悲伤。
沉默，良久的沉默。
所有人静静的在自己的座位发呆，无意识的将酒水灌入嘴里。
直到第一个人起身迅速的离开，别的人也沉默的离开。
他们将感情压抑在心里，这一刻叫赵武勾了起来，但他们不愿在人前显出悲伤之情。
“怎么样，你还要找茬吗？”这个还坐在原位的人面色虽然沉凝，但明显没有彻底沦入这哀伤的感情之中。
这人站起来道：“我没有找茬，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年轻人，你应该感谢我，知道吗？”
他转身就走。
赵武并没有拦他，只要这人没有真正动手，他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他看了眼酒坊，见人已经走的没多少了，便走到柜台跟前，对姜九屠说道：“你觉得这曲子怎么样？”
姜九屠思索道：“我第一次接触这些，说起来也说不明白。不过我能给你表述一二，我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情绪也很浓郁，容易引起人的共鸣，但若是长久的听，我恐怕会……”
赵武点点头，道：“确实，这曲子固然有激昂的部分，但整体上却太过悲怆了，常听容易抑郁。”
张厉也到了跟前，道：“抑郁吗？也许吧，这二胡确实厉害，我小的时候也听过，但这么久了，已经忘记那声音了。”
赵武道：“仙界不待见，不然除二胡外，还有许多的乐器，有些乐曲更是需要另外的乐器。”
姜九屠点头道：“确实如此，我曾看过一本古书，除了二胡的图样外，还有圆管状的，也有平放着上面有弦的，还有一头细一头大的，很多。”
赵武道：“这都是乐器，圆管状的是萧笛，平放着的是古筝和琴，最后那个是喇叭唢呐吧应该。”
姜九屠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它残损的很严重，很多没有名字的。”
赵武道：“还有鼓，锣，?这些，很多。”
张厉叹道：“可惜没法见到，不过鼓仙界倒是有，战场上必不可少的。”
赵武道：“那倒好，日后说不定能用到。”
几人说着，有人进来，也有人离开。
张厉道：“今天挑衅的这人还算收敛，要是换个暴躁的来，二胡不说就要和你打。这些事你都得自己解决。”
赵武点头，面色严肃。
张厉离开。
赵武看了看屋子，就坐在柜台后帮忙。
“赵武，你过来下！”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道：“谁叫我？”
朝着声音看去，却见是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人，头发束在冠里，面貌中带着威严的气质。
赵武快步走到那人跟前，道：“客人找我有什么事？”
这人道：“你先坐下。”
等赵武坐下，他以缓慢而沉稳的语气说道：“先介绍一下，我叫做华凡。”
赵武道：“华前辈，你好。”
华凡道：“不必拘谨，今天我恰好走到西城来，遇上你开店，我便进来了，没想到能听见如此奇妙的声音，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赵武略感羞涩，道：“前辈谬赞了，但音律之道好像在仙界不怎么叫人瞧得起，前辈这样说，对我真是莫大的赞赏。”
华凡道：“每种事物自有其发展，所谓优胜劣汰，既是如此。这音律不受重视，兴许也有原因吧，不过在你手里若能兴盛，那也极好。”
赵武道：“只希望大家少些偏见，我也希望能让它发扬光大。”
华凡道：“很好很好。我冒昧一问，这曲子是出自你手吗？”
赵武摇头道：“这曲子出自一位前辈之手，我自己也有作品，只是不适合这里的场景。”
华凡道：“我看这曲子的感情听起来很明显，那你能告诉我你写的曲子的感情如何吗？”
赵武心忖道：“他问我这些究竟要做什么？不过我还有十天时间要写五首曲子，这些曲子的情绪还是各一半吧。”
便道：“我的曲子有情绪明快的，但眼下战争结束，感同身受下，自然也有悲怆的。”
华凡点点头，道：“此前你拉的曲子，中间一段慷慨激昂，若是你能写出这样的曲子，我倒是有求于你。”
赵武闻言暗想道：“这慷慨激昂的曲子我倒也能写，不过他有求于我的究竟是什么呢？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想了又想，他觉得现在正是起步，倒不如先允诺下来。
便道：“若是给我四天时间，我倒是可以作出这样的曲子。”
华凡点头微笑道：“若是你能做出，那最好不过了，四天后我会再来找你。”便起身离开。
赵武满头雾水，目送他离去，心里对华凡所说好奇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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