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渐入佳境
琴音裂帛，绵延悠长，起手沉而闷，情绪苦闷。
伴着大石隆隆的声音，让这琴声多了些厚重，冲淡了些许苦闷，倒像是一个智者在回忆过往。
徐翰侧耳倾听，两眼一眨不眨的望着赵武的手指在二胡把位上挪动，心里觉得赵武真是厉害非凡，神奇非凡，天底下竟然有这等神奇的本领，能在几根柔弱的弦上奏出如此悲怆凄凉的美妙乐音。
随着曲子行进，曲中感情愈发浓郁，徐翰只觉这乐音与这充沛的感情相比，竟也算不得什么。
他的脑海里随着曲子回忆到了许多：年幼的无父无母，幸好有个拾荒的老者收养了他，那饱经岁月折磨的身躯早已驼背，脸上挂着和善而令人怜悯的笑，到了他七岁的时候，老人终于在疾病与贫困中死去。
临死时还在担忧他的未来，他茫然无知，但却心里止不住的悲酸：“爷爷，你死了，我要去哪里？”
但他不会再得到任何回应，瘦弱的身躯拖着苍老的尸体埋葬在山中，他开始独立生活，渐渐发现自己的本领。
而战争正如火如荼，年轻的人慨然赴死，他却想凭借自己的本领建立军功，也能让这些年轻人多活下来一些。
可惜上位者总是高高在上，不会看他们这样的平民一眼，何况他身体孱弱，也不会修行。在大人物冷漠的神色中，他只能离开。
他的未来在哪里？迷茫侵袭着他，恰如此刻乐音中的悲苦。
但这时候乐音开始了变化，由沉闷向激昂转变，似乎生活中出现了光芒，于他来说，正好是此刻得到了赵武的宽慰与赞赏。
可惜两个人的未来还是不清楚，这在于整个仙界的环境：音乐不被认可，自身本领难以发挥，毕竟这还是仙人主导的世界。
一曲终罢，赵武收起了琴，长出了口气，感觉到神清气爽。纵然未来不可期，能演奏曲子就是自己最大的安慰。
“好，好，好！”徐翰拍手称贺，“这样的本事又哪点弱于修行呢？兄长是神人。”
“我很开心，”赵武笑着说，“这世界上有几个认可的人，我就不会绝望。”
“兄长的心境令我钦佩！”他叹了口气，“小弟对这道同样喜爱，我们仿佛都是边缘人一般，兄长日后能否带着我？”
“我倒想带着你，”赵武苦笑，“可你要知道，我自身难保，若是你还愿意，我又怎会拒绝？”
“我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徐翰道，“兄长初见面帮我，此刻又给我自信，还使我能见识到这绝世的技艺，区区生活上的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如这曲子，悲苦迷茫，其中又未尝没有一丝对光明的向往，对未来的期待呢！”
听到徐翰最后的点评，他心中大动，惊讶万分的望着他，良久才说道：“小弟，你……你听的懂其中的韵味？”
“兄长，”徐翰略感郝然，脸色微红，右手挠着头，“我也是第一次听这完整的曲子，自己心里是这样的感受，也不知道对不对……”
赵武拍拍手，又拍拍他肩膀，道：“对的，对的，确实是这样，你很聪明！”
又一次听到夸赞，徐翰不禁笑了起来，这时候猛然想到那巨石，赶忙抬头望去，却发现眼前哪有巨石！
“兄长，这巨石不见了！”他从地上站起来，讶异的在鬼风里搜寻巨石的踪迹，可分明什么都没有。
“还真不见了！”赵武看了看也说道，旋即思索起来，过了会，猛然说道：“我知道了，此前我将这巨石滚动的声音融入曲子中，让它作为底音铺垫，中间我又听到了一次爆裂声，却恰好合在了曲子略显激昂的旋律之中，你我都听入迷了，没有关注巨石，想必就是那时候它爆碎的！”
“对啊！”听赵武一说，徐翰也回忆了起来，确实在曲子中段有这样的一声，“兄长你的感知也很敏锐呀！只可惜咱们这样的人要遭受粗鲁的对待！”
“怕什么！”赵武笑着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还活着，那就说明你的本事足够厉害，这世界上武力固然重要，但武力却不是一切，你可以想想，那些大人物会亲自出手杀人吗？不会的，只要他们说一句话，有的是帮他们杀人的人！”
“我只是担心我们还没有机会成为那样的人，就被白沙落这样的人杀掉了。”徐翰叹息道。
“之前你拦住我，想必对他的行迹也知道的清楚，若是对付他，我们可从蛛丝马迹中找出方法，所以，相信我，智慧！”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徐翰的脑袋，“智慧永远是最重要的，天赋异禀，在修行上迅速，可若是个蠢货，那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恩！”徐翰觉着自己的这位兄长实在是厉害人物，临危不惧不惊，又会演奏音乐这种神奇的本领，为人正直有义气，又足够聪明，自己跟他相比，简直太弱了。
而他说智慧的重要，那也定然是在真的。
说话间，鬼风过了那段非常大的时期，竟然渐渐变小，呜咽的风声消弭，飞沙走石逐渐下沉。赵武觉得这幅景象恰好可以形容如今的仙界，一场巨大的混乱之后，正在逐渐恢复清明。
所有人都像是砂石，在混乱中无处落地，四海飘摇，任凭你是巨石还是小沙粒，生存都在运气中挣扎。
眼下的混沌也正如尘沙落地前的昏暗无光。
“走吧！”赵武站起来对徐翰说道，“风停了，天地也变得清楚了，咱们去闯荡仙界这龙潭虎穴！”
“好！”两人从山坳中走出，一直到白漠城门前，走到城墙根处，却早已没了白沙落的身影。
两人走入城里，赵武就见这城里除一条大路左右布满了店铺之外，其余都是窄小的街巷，在树木和高矮不一的房屋中间掩映着，间或有河流或者陡坡的出现。
“白漠城我已经呆了十年了，”徐翰说，“以前我不在这里，八岁的时候流浪到了这儿，就一直呆了下去，往西除了赤柳城外，就是层峦叠嶂的大山，以及罕无人烟的沙漠丘陵，地势非常奇特，地形险峻，有些独特的景致，但也有出其不意的巨大意外。”
“你在城里怎么谋生的？”赵武好奇的问道，因为他也面临着这个问题。
“我？”徐翰嘿嘿笑了起来，“兄长，我身体连瘦弱都算不上，参军不要我，干苦力活不要我，唯一的一点本事也不被人认可，所以早些的时候我靠着乞讨生活，我不觉得丢人，这不是我的自我选择，而是被迫选择！
“年纪稍大些，大约十四岁的时候，我就尝试着去白漠城东北边的葬龙岭上却挖掘药材，以此来换钱，不过葬龙岭就是仙人们常说的什么禁地，进去了很多人，死了很多人，有些人还是大修士，嘿嘿，我却凭着自己微末的本事，在外围找到了些药材，也让我活了下来。”
“很好，”赵武对徐翰露出钦佩的目光，“你的遭遇很艰苦，你却没有沦落，还主动谋生，换做是我，恐怕做不到那些。”
“嘿嘿……”徐翰只是笑。
“禁地？没想到真有所谓的禁地。”赵武思索道。
“咱们是凡人，不管那些，”徐翰道，“我倒是想一探究竟，但离得那儿近些，我就觉得浑身发抖，寒毛直竖，脑海里都空白啦，所以也不敢去尝试！唉，有时候我会羡慕那些修士，可惜我没有修行资格。”
“哦？”赵武惊讶，“你是不能修行，还是没有资格？”
“这我就不知道啦！”徐翰道，“测试修行资格要花费五两金子哎，我可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攒十年也攒不够，又不像别人，有点特殊的，会被资助。”
“那就是说你有可能能修行呗？”
“好像是这样。”
“未来兴许有机会！”
说话间，两人走过幽暗曲折的巷道，从一处狭窄的长满树木草丛的土路陡坡上去，折过平路，走到一处群山环绕的地方，那儿建着一座院子，正是这些年徐翰自己建起来的屋子。
“等等！”徐翰和赵武突然同时说道，两人相视一眼，赵武道：“我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你这儿有人知道吗？”
“我独来独往，没人知道我在这里住，”他神色凝重的小声说道，“不知是什么人？”
“咱们谨慎一点，那些人可能有修为，不要叫他们发现咱们。”赵武安排道，“你那儿有什么更加隐蔽的地方吗？”
“狡兔三窟，我那儿有一处非常隐蔽的地洞，”徐翰说，“从这儿有一处可以避开院子，走到那里。”
“好，咱们过去。”
赵武叫徐翰前面带路，就见他轻轻的倒退了几步，拨开一处枯草藤蔓缠满的地方，尽量没有发出声音，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来。
跟着走进去，一路很黑，脚下凹凸起伏，十分难走。走下走了一段路，折了弯，开始向上走，很快就见到亮光。
到跟前，才发现这儿用石块堵着，别人要看，也只会发现这洞穴很狭窄，什么也发现不了。
模糊中，赵武给徐翰伸出大拇指夸赞。
这时上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你们别搞错了，这小子哪有葬龙岭的宝藏图！”
“你若不信，那惊龙血药从何而来？”一人冷声道，“众所周知，葬龙岭为北地第三禁地，历来破厄境的大修士死了都有几百人，却依然难以知晓其中秘藏，常人更是难以从其中采出药草，惊龙血药就是其中的一味，可现在你们是不是都见到了这味药？”
“这倒也是，”又有一人说道，“白沙落猖狂惯了，现在又是鬼风，将那小子逼到外面，谁也不会说什么，咱们正好趁此机会找一找。那小子弱不禁风，一根草都能戳死他，他背后的人肯定会在鬼风里帮他，咱们也没有担忧了。”
“赶紧找！”当先提出质疑那人焦躁的说道，“如今战争平息，虽说会有一段混乱期，但很快就会有人整治，咱们可没多干好事，现在找到这个东西，虽说用不着，却能作为晋升之资，保一世无忧。”
“说的对，”一人道，“那小子也不会死，若是此番找不到，到时候不免要来点别的手段了。”
赵武在模糊中看到徐翰脸上尽是悲愤之情，心中不禁难过，却死死的摁住他，让他保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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