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豆腐西施
今日是市集日，长街两侧叫卖声从街头到街尾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街上人来人往，你挤我我挤你，你踩着我的脚，我撞着你的腰，几乎快要水泄不通。
唯独有一处不同，便是两女子经过的地方，众人竟是纷纷避让。
只见众人一边避让，一边不约而同侧目，无数目光都尽数投在二人之中位于右侧的一碧色衣衫女子脸上，路也不看，惹得接连几人口鼻相撞，哎呦叫喊，捂着脸对骂。
此二人，正是正义女侠凤桃儿和她方才在酒楼救下的姑娘。
至于这姑娘的身份，面纱落下的那一刻，凤桃儿便知道她是谁了。
除了天下第一美人洛玥宁，也就是咱们的女二大大，还有谁能长成这样？又还有谁能自带圣光滤镜仿佛跟周围的人不在一个次元？
发觉四周频频投来的各色目光，再扭头一看那目光聚集的中心——洛玥宁那张无辜的脸，凤桃儿哧啦扯下一块衣角递给洛玥宁：“快戴上快戴上。”
心想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可千万别召来什么厉害邪修，酒楼里那些没有灵力的地痞流氓倒还可以对付，假若再招来些什么修灵之人，那就麻烦了。
洛玥宁接过布块，依言用其罩住面庞，只漏出一双剪水双瞳。
可绕是只剩一双眼睛，凤桃儿不经意与其对视，还是骤然一番神思恍惚。
只得叹服：这杀伤力，真不是盖的！
所以即便遮住了大半张脸，注意到洛玥宁的人还是愈来愈多。见此情形，凤桃儿干脆拦腰把洛玥宁一把抱了起来，再飞身上瓦，双足聚起灵力，在屋脊上飞奔。
洛玥宁倒也十分乖觉，不慌不闹，不仅一声未吭，还伸出双手环住了凤桃儿的脖颈，似乎是想让她不要太过吃力。
发觉她的细心，凤桃儿咧嘴笑说：“姑娘身弱无骨，轻得很，根本不费力。”
洛玥宁没说什么，手却并未松开半分。
一口气跑了三条街，远远看到一不打眼的住宿招牌挂在一偏僻小巷中，凤桃儿这才放缓速度，足尖轻点，一跃而下。
进了那偏僻客栈，她摸出一粒碎金，开口便要最好的上房一间。
洛玥宁见状正要推辞，话未出口便被凤桃儿将手臂一拉，便只能跟着小二上楼去了。
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尽头，对街暗处树荫下，一双湛蓝色的眸子也悄然隐去了。
客房中，二人围着一张八仙桌相对而坐。
小二很快端了热茶来，洛玥宁掀开桌上茶杯，倒了热茶双手捧给凤桃儿，柔声道：“多谢女侠今日出手相助，玥宁感激不尽。”
凤桃儿连忙把茶接了，哈哈一笑，“不要客气。”
凤桃儿吹吹茶叶，喝了一口，洛玥宁又道：“女侠大恩大德玥宁实在无以为报，深感介怀。”
凤桃儿放下茶杯，胸脯拍得砰砰响，“无妨！我本就是个满腔热血的大好青年，今日帮你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纯属凑巧，正好赶上了而已，千万不要介什么怀。”
洛玥宁咬咬嘴唇，“可是，我又怎能平白无故受此大恩……”
她话到一半，凤桃儿忽然俯身凑了上去，在她凝脂般的白皙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挑眉一笑，“如此，便算报答我了。”
洛玥宁愣住，凤桃儿继续笑道：“这么漂亮的小脸蛋，这辈子怕是难得有机会一捏呦。”
洛玥宁眼波轻转，目光落到凤桃儿大喇喇的笑容之上又是一愣，然后飞快垂下眼睫，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多谢。”她抬手摸了摸方才被捏过的脸，极轻地在喉咙里说了一句。
“嘿嘿。不谢不谢。”凤桃儿摆摆手，咕咚喝了口茶，又问了起来：“话说，洛姑娘你好端端的跑到那酒楼里去做什么，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洛玥宁道：“我在街上被那几人缠住，一心想着脱身，看到那酒楼人多，便赶紧走了进去，没想到那几人如此胆大包天，竟也跟了进来。”说着忽然愣了一愣，“女侠如何知道我并不喝酒的？又……如何知道我姓洛？”
“姑娘自己告诉我的啊，说你叫洛玥宁。”凤桃儿镇定自若，说的自己几乎都要相信，“再看你这乖巧模样，便知你定不会一人跑到酒楼喝酒啦。”摸着下巴认真端详起了洛玥宁的脸，“唔……若是你醉在酒楼，这样一个活生生的醉美人儿，只怕是会引起一场大乱。”
一番话说得洛玥宁面上又起了丝丝红晕，垂下了眼去。
凤桃儿见状连忙将茶杯一放，“我还有事要做，先告辞了，改天见洛姑娘。”起身要走。
“改天是什么时候？”洛玥宁立刻站了起来。
凤桃儿一把将门拉开，侧头一笑，“反正，咱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走出客栈大门，凤桃儿在街边站定片刻，一番张望后，很快有了主意，提起步子匆匆往某处去了。
二楼窗台上则偷偷探出了半张脸，一双美目一直目送凤桃儿消失在了长巷尽头，才“咔哒”关上了窗。
第二日，清晨。
“来来来！臭豆腐，又香又臭的臭豆腐，不香不要钱！”接连不断的响亮叫卖声吸引了部分路人驻足。
一片臭香之味中，只见六人一字排开，分别立于一臭豆腐摊位两侧，轮流吆喝着。
再往上看，那摊位侧上方横梁挂着好大一块金字招牌，招牌上明晃晃五个大字——臭豆腐西施。
而这“西施”本人，也就是凤桃儿，正挽着织花镶边的衣袖，手握一柄漏勺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热油里翻滚的漆黑豆腐，动作娴熟，十分老练，面对时不时爆溅起的热油都能视若无睹，镇定自若，俨然一副大厨模样。
仔细一看，凤桃儿今日细细描了眉，扫了粉，染了红唇，嘴角噙着淡淡笑容，眼角发丝都透露着不经意的精致与风情。一些路人被吆喝声吸引而来，又在那招牌上好奇审视，最后目光滑落到凤桃儿脸上，竟是不自觉一愣。
瞥见众人反应，凤桃儿嘴角轻轻一勾，些许碎发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慢慢滑了下来。她放下漏勺，抬起染了水粉色豆蔻的手将黑亮发丝轻轻挽至耳后，再掏出一块香帕，十分做作地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
香帕气味芬芳，飘过众人鼻尖，顿时引起一片轻轻叹息。
一人走上前来，叫了一声“姑娘”。
凤桃儿抬起双眸，轻轻一笑，放柔了声音道：“这位小哥可要尝尝咱们新鲜出炉的第一锅热豆腐？”
这声小哥一叫，那男子脸上顿时春暖花开，连忙点头。
捞出豆腐，撒上蒜末香葱，在男子的同意下再摆上几片香叶，凤桃儿拿起筷子，在炸的脆生生的豆腐外皮上轻轻一戳，最后浇上汤汁，瞬间香气四溢。
男子接过碗，夹起豆腐，忙不迭尝了一口，烫了一个激灵。
凤桃儿掩嘴一笑，“小哥慢点吃，我这儿还有很多呢。”
那男子咧嘴一笑，呼呼吹了几口气，待冷了一些，三两口便将豆腐吞了。
“如何？”凤桃儿身体微微前倾，水淋淋的眸子盯着那男子。
“好、好吃！人间美味！”男子红着脸道，又将碗一递，“来上一碗。”
利索地做好一碗热气腾腾的臭豆腐，凤桃儿再将碗递给那男子，嫣然一笑，“小哥可要接好，莫要再烫到了。”又偏着头道，“一旁有桌椅，小哥可去坐着品尝。”
待那男子坐下，凤桃儿对身旁雇来帮手的小妹一个眼神示意，那小妹立马从怀中摸出一个册子，手里握着炭笔朝那男子走去。
不一会儿小妹便回来了，凤桃儿手上忙活着下一个客人的吃食，偏了头轻声问道：“怎样？”
小妹朝她眨眨眼，“我还没说在这庚帖上署名便可免费品尝此碗豆腐，那人便急不可耐地写了名字呢。”
凤桃儿淡然颔首，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旗开得胜，果然有戏！
忙活了一个上午，抽空歇下，叫来帮手小妹拿起册子一看，凤桃儿差点要倒。
“才八个人？！”
小妹忙道：“老板娘，每个客人我都按照你的吩咐问过了的，只不过客人中大多都是签过这联名庚帖的，不能再写第二遍了，这才只有这些。总之这可怨不得我，工钱可也不能少。”
凤桃儿拍拍这位员工的肩膀，“放心，一文不少。”说完坐了下来，手掌撑膝，微微皱眉，有些发愁。
选美大赛距离报名截止还剩两天，若是按照现在这个进度，要凑够百人署名……京都此行，只怕是白跑一趟了。
一想到届时两手手空空，荷包也空空地回去对上师傅那幽幽眼神，凤桃儿就忍不住嘴角一抽。
她倏地起身，一把抄起漏勺，还是继续炸豆腐吧！
正是正午，烈日正毒，来的人也不如上午时候多了。
凤桃儿手上忙活着，心内却是焦急不已，催着雇来的几个“人形喇叭”吆喝得再卖力一些。
响亮的吆喝声中，忽有杂乱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凤桃儿听力较常人敏锐许多，循声抬眼看去。
只见约莫七八个大汉簇拥着一个高个少年正朝着她的摊位走来，凤桃儿喜上眉梢，就要上前相迎，却见打头的一个络腮胡子大汉似乎正在阻拦那少年。
凤桃儿连忙聚起灵力听去，只听那络腮胡子正说着一些“这种摊位的吃食大多不太干净”、“这么臭的东西定也不会好吃”“咱们还是去店里吃午饭好了少爷”之类的话。
她哼笑一声，迎上前去，直接越过那络腮胡子对那少年热切笑道：“这位小爷，西施牌臭豆腐，味道妙极，包君满意，快请上座。”
那少年“嗯”了一声，绕过络腮胡子，一路跟着凤桃儿到小桌旁坐定。
因人数较多，便分成了两桌。
那络腮胡大汉脸上挂着一副十分不放心的表情在那少年旁边的位置坐下，那架势，像是生怕凤桃儿毒害了他这位“少爷”一般。
看着来了笔大生意，凤桃儿搓搓手，自己拿着庚帖凑了上去，哈着腰问道：“几位爷，本摊新摊开张，有免费品尝的活动，不知可否有兴趣一听哈？”
那络腮胡子满脸不耐地挥手：“去去去，还差你这几碗臭豆腐钱！”
凤桃儿假装没有听见，飞快地道：“是这样的，咱们城里不是马上要举行个选、咳，选美大赛么，几位爷看看能不能好心帮帮忙，给我这报名参赛的庚帖上署上几位的大名……”
她话未说完，那络腮胡子已经哈哈笑了起来，“你？你一个炸豆腐的。”又瞟了一眼凤桃儿的脸，“模样也并不如何出众，去凑这热闹干嘛？再说了，你得卖多少碗臭豆腐，才能凑齐那十辆银子的报名费哟。何必呢老板娘，不如拿这钱去买几个好看的头饰戴戴，看你这头上，连朵珠花都没有，也忒寒酸。”
老娘这叫清水出芙蓉，走朴素美路线好吗！
凤桃儿深吸口气，脸上笑意未减，“这位爷这话可就不对了，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谁人还没有一颗追梦的心呢？我这不过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目光盈盈，隐含水光，“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罢了。”
不过显然，一番饱含感情的话说下来，并未打动那络腮胡子分毫，他反而笑得更厉害了，“老板娘，你得搞搞清楚，什么是梦想，什么是痴心妄想，你这——”
“咳。”
一声轻咳，从坐在正中的那个苍白少年的喉咙发出，那络腮胡子瞬间闭上了嘴。
“不得无礼。”少年声音淡淡的，却是隐含压迫之感，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
“是，是。”那络腮胡子连忙收了笑容，低着头应道。
那少年抬起双眸，目光不紧不慢落道凤桃儿脸上，凤桃儿连忙朝他殷勤一笑。
“先吃了姑娘炸的豆腐，再做决定好吗？”
听着有戏！凤桃儿连忙应下，不多时，热气腾腾地臭豆腐便被端上了桌。
热气腾腾却也是臭气腾腾，那络腮胡子摸摸鼻子，偷偷屏住了呼吸。
凤桃儿脸上挂着笑，心内却是嗤笑一声，现在嫌臭，等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真香”了。
坐在正中那位少年优雅地夹起一块豆腐，又优雅地往嘴里送去，其他人也连忙跟着夹起豆腐齐齐往嘴里送。
臭豆腐入口，络腮胡子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凤桃儿似笑非笑地垂眼看着他，只见那络腮胡子的眉头又很快舒展了。
络腮胡子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咀嚼了几下，而后很快咽下，又带着些疑惑夹起了第二片豆腐塞入口中，很快，目光中那最后一丝犹疑也随之消散，又飞快地去夹第三片豆腐。
见此情景，凤桃儿了然一笑，又将目光移向那位少年，随即眼睛缓缓瞪大。
雾草碗空了？！
这就吃完了？！
这娃，多久没吃过饭了？！
不过还没来震惊几秒，那少年本就苍白的面色忽然之间血色尽褪。
凤桃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咚”的一声，那少年蒙头砸在了桌板之上。
听到动静，络腮胡子立刻扭头看去，见他家少爷忽然倒下，一阵慌乱，一时口不择言，大喊一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
殿下？！！！
凤桃儿这下当真狠狠一惊。
原来是他，太子怀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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