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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不能娶她


齐王四十来岁,紫袍玉冠,看到面前的儿子窝囊胆小,不由恼了。

    “你给寡人说说,怎么就不敢?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他竖眉哼声,手里握着一樽酒盏,似乎随时都会敲在姜贲头上。

    怎么不敢呢?

    姜贲闷头不语。

    莫说他对姜禾并无男女情爱的念头,就说想起姜禾在雍国时甩给他的那一巴掌,他就浑身又起一遍鸡皮疙瘩。

    再加上赵政在雍国虎视眈眈,除非不想活了,否则绝不能动姜禾。

    但若告诉父王这些,难免会被责备感情用事,或者干脆会利用姜禾来对付雍国。到时候事与愿违,又是一团乱麻。

    姜贲不顾礼仪抬手挠了挠头,突然想起回来路上收到的邸报,眼睛转了转道:“或许父王已经知道,赵国和燕国要开战了!”

    “他们开战,不正是因为姜禾给燕赵两国各一份如何克制对方的兵法吗?他们急着试试,如今屯兵边境,估摸着不等过完年就要打起来。寡人原本不想与魏国大动干戈,故而准了魏忌同姜禾的婚事。现在你跑了一圈,联姻也黄了,你说怎么办?”

    虽然在训斥姜贲,齐王的眉头却舒展一分。

    谁都想等鹬蚌相争,自己好去做那个得利的渔翁。看着别人打一打,挺开心的。

    比如这次魏国楚国开战,齐国虽没砍掉多少楚军的头,却也已经威震六国捞到了便宜。以后吹嘘出去,就可以说打赢过楚国。

    姜贲闻言却道:“正因为如此,儿臣才不能娶她。”

    “得多少人嫉恨她啊!”

    姜贲叹息着,肩膀塌落下来,缓缓道:“打仗必有胜负,到时候负者因为死伤怨恨她,胜者因为贪婪嫉妒她,观望者把胜负都算在她头上,想得到她。她若只是我大齐晋封的公主,尚有几分回旋的余地。可姜禾只要成为我齐国王室的儿媳,那她做下的,未做的,都会被算在咱们齐国头上。”

    齐王神情微凛身体后倾,似乎在恐惧和躲避着什么。

    原以为是个大便宜,没想到是个大包袱。

    “父王,”姜贲几乎都要哭了,“您不会想看到当年合纵连横共同围攻雍国的局面发生在咱们齐国吧?咱们大齐,能扛住吗?”

    扛不住。

    “那……”

    “利用她。”姜贲献计道,“这些日子儿臣跟她也算处得不错。无论是练兵还是施政,她的见解咱们都可以拿来用。她不是懂兵法吗?全写出来,让将士们背熟。若再有人送婚书求娶,便以守孝为由拒绝。把她留住就好了,不必娶来担惊受怕。”

    说得也对。

    齐王眉头展开松了一口气。

    他把手中的酒盏放下,赞许地看着姜贲点头。

    “看来出国为质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该感谢这几年的磨炼。”

    姜贲叩头退下,脚步踩在齐国厚实的地面上时,心中有略微的恍惚。

    是吧,他和当初那个傻小子不一样了。

    但他情愿做个傻子,也不要过那种担惊受怕随时会丧生的日子。

    若说感谢谁,他只感谢那个甩了他一耳光,以身代嫁换他自由的姐姐。

    腊月二十八,芈负刍与项燕会合,回到了楚国都城寿春。

    第一件事,当然是拜见楚国新王、芈负刍同父异母的兄长芈犹。

    寿春城没有下雪,空气潮而冷。

    芈负刍随身所佩刀剑在宫门前被收缴,他独自进宫面圣。

    芈犹正身披重孝跪在先楚王棺椁前,恭恭敬敬叩拜,接着焚香落泪。

    内侍禀报公子回来,芈犹没有动。

    芈负刍大步走进来,跪在芈犹身后哭嚎了一声。

    楚国新王面露冷色,漠然道:“今日在父王棺椁前,你便来解释一下,为何去时带三十万精锐,回来时只有你和项将军活着。”

    新王上任,必要清洗拔除旧势力。作为自己的兄弟,芈负刍当然是最应该被治罪的人选。

    偏偏他自己又做了错事,真是咎由自取。

    “陛下……”芈负刍哀哭一声向前跪行几步,待芈犹发现事情不对,已经被芈负刍揪住了头发。

    “大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芈负刍把楚国新王的头狠狠按进炭火盆里,跪压着他的脖子,直到他的身体挣扎着慢慢僵硬,才拍拍身上的灰尘起来。

    “陛下,这就是本公子的交代。”

    他神情含笑,闻着屋内皮肉烤焦的香味,深深吸气,似乎极度享受。

    外面喧闹声一片。

    人头滚落、刀剑刺入身体,带出的血液喷溅在密封严实的窗棂上。

    芈负刍大步向外走去。

    他事先藏在宫中的兵马已经开始血洗王宫。

    这年冬天,芈负刍杀死了仅仅在位两个月的兄长芈犹。

    之后杀死芈犹的生母王太后李嫣,杀死芈犹的舅舅李园,且把李氏满门抄斩。

    芈负刍自立为楚王,是为楚王负刍。

    当楚国宫中的血渗入砖缝时,齐国都城姜禾家的宅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宅子在一处略僻静的地方,因为紧邻贫民窟,除了姜氏一家,没有其他豪门大宅。

    其实这里已经空置了将近四年。

    四年前父亲刚从楚国回来歇脚几个月,便又从这里出发,带她前往魏国。

    这之后滞留魏国数月,待姜禾徒步从魏国回来,便被太后强留在宫中了。

    宫中三年,又去雍国送嫁,没想到折腾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这里。

    这里好,这里是家。

    宅子里的仆人并没有离去,时常跟着父亲的老管家腰背已经驼了。婢女虽然散了些,但好在姜禾也不需要多少人伺候。

    银钱使出去,上下修缮一新,又在廊柱窗棂上裹白布、门脸旁贴白底桃符,赏了些年礼给仆人们,姜禾这才好好歇了歇。

    虽然临近年节,大家避讳丧事,但日常来吊唁的人还有很多。

    姜禾拒绝了不少皇家贵胄士族显要,但对那些提着一篮鸡蛋或者抱着一只鸭鹅流泪赶来的百姓,她还是没有办法把他们阻挡在门外。

    “那一年我们那里遭蝗虫,要不是姜大人在陛下面前死谏得来粮食,恐怕早就饿死了。”

    “那一年我大儿在军中,征兵的还要把小儿子带走。要不是我哭着来求姜大人,我们家就绝户了。”

    “那一年要不是姜大人,燕国把我们镇子吞了,我们就是燕人了,哪有今天?”

    ……

    百姓们把唁礼放下,若姜家拒绝,便会絮叨对姜大人的感恩。

    听得多了,宗郡常常红了眼眶。

    姜禾坐在窗前,听着外面鸡鸭鹅跑来跑去的动静,铺开一张丝帛,给赵政回信。

    说好的回信,这会儿才写。

    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着急破口大骂。

    雍国都城,除夕当晚的宴会很热闹。

    往年只有亲近大臣可携家眷参加,今年太后说要一扫晦气除旧迎新,改了不少规矩。

    如今雍国没有王后,后宫诸事都是太后说了算,赵政没有干涉。

    但当他步入大殿,看到这里妙龄少女成群,宛如楚国的买春楼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这是张廷尉家的长女,这是崔博士[1]家的次女,这位你认识,是赵宗正[2]家的……”

    太后一一介绍了这些女子的名字,并且观察赵政的反应。

    “是来向母后问安的吗?”赵政淡淡道。

    太后喜笑颜开地挥挥手:“也不全是,哀家听说这几位姑娘均善音律,特地请来为除夕团聚助兴的。”

    赵政看了太后一眼,不咸不淡道:“宫廷里的乐伶呢?都死了吗?”

    立刻便有乐伶跪地应声,表明自己还活着,且不想死。

    太后瞪了赵政一眼,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便招呼那些姑娘演奏。

    “来听听。”她抚掌道,“宫里自然有乐伶,但新年新气象,哀家要看看这些新面孔。”

    她笃定了赵政不能在百官面前忤逆于她。

    赵政便坐下来,在那数十位姑娘的奏乐声中,与大臣畅饮,与留在雍国的各国质子或者使节客套。

    应付了一会儿,他便回止阳宫去。

    路上遇到李温舟,送来一封急信。

    赵政的脚步便更快上几分。

    没想到推开门,看到龙床上躺着个女人。

    香肩半露脸颊微红,有些激动又有些害羞,妖媚中夹杂着几分纯情,正是赵宗正家的嫡女。

    ……

    注释

    [1]在战国时期,“博士”是一个官职,其职务是掌古通今,并且有权利阅读禁书。

    [2]宗正是个官职,主管皇族内部事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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