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迫不及待的热吻
魏国被灭……
姜禾定定地看着魏忌,想起魏国之于她,是父亲殒命之处,也是她和魏忌相识之地,更是坠满鸭梨的树下,那一段恬淡却暗藏凶险的时光。
但为华夏一统,这又算什么。
可若魏忌身首不存……
姜禾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胸肺间涌起揪心的疼痛。
只要想到他会死,想到他会失去呼吸躺在地上,身体冰冷溃烂,姜禾就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可这五百年的征战中,又死过多少人?他们也曾经是鲜活的生命,在濒临死亡时,也会绝望、难过和疼痛。
她抬头看着魏忌,看他挫败中带着一丝渴望的神情,摇了摇头。
“即便魏国被灭,”姜禾的声音像是从昆仑山积雪处落下的风,裹挟着寒冷,刺入魏忌的心,“即便魏公子身首不存。”
魏忌眼中的桃花春景崩塌,他身体僵硬地站着,感受她的声音,一刀刀割着自己的心。
“好……好!”
他连说两个好字,背对栏杆仰起头,双臂伸开,似乎下一刻就要纵身一跃,摔入滚滚东逝的水中。
“魏公子,”姜禾又道,“总有一日,我们都要死的。但我们这些人如果能终止战争,便是死得其所。”
魏忌轻轻叹息一声。
“那你跟我走,”他没有看姜禾,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恳求不会有如愿的结果,“你不就是想入侵他国统一华夏吗?你跟我去魏国。小禾,我也能做到。”
“不,”姜禾摇头道,“在魏国,我得不到权力。”
得不到权力,便无法做事。
更何况看现在魏国的困局,太难了。
魏忌抿唇轻笑,笑得落寞难过。
说什么为终止战争便死得其所,不过是因为偏爱某人罢了。
他们在一起不过几个月,他便住进了她心里。
姜禾没有再多说话,她向前几步走入四面立着屏风的楼内,跪坐下来。
小几案下放着陶炉,炉内有炭,姜禾把铁壶放在炭火上,等水烧开。
她把臂绳收紧,拿起茶磨研磨。
过不多久,楼内茶香驱散桃花的芬芳气息,肃清了顶楼的空气。
“魏公子,”姜禾问,“你渴吗?”
魏忌看着她颓然一笑。
她总是这样,问别人饿吗渴吗,似乎即便泰山崩于前,吃喝也无比重要。
魏忌走过去跪坐在她面前,看她从容分茶的样子,忽然道:“其实去送粮的是宗郡,对吗?”
姜禾的手停在半空,再缓缓落下。
滚烫的茶水有一滴溢出,烫到了她的手。
“是。”她回答道,“魏公子就算知道,也无法拦截了。那些粮食是早些时候在魏国收的,你买走了国库存粮,我从百姓家收的那些,还在。”
那些粮食,一直放在魏国。
原本她,是准备待在魏国的。
所以宗郡只用轻装简行,快速回到洛阳,便可以把粮食偷摸运出国境,送给蒙恬。
魏忌同姜禾说话的这个时候,宗郡应该已经到了。
而姜禾带着这么多护卫浩浩荡荡,却是声东击西以便暗渡陈仓罢了。
“我不会拦的,”魏忌道,“其实我做的,又何尝不是帮着雍国呢?”
姜禾忽然抬头。
“燕、赵、楚三国已生离心,”魏忌道,“赵政以为杀灭韩魏便可以解燃眉之急,其实在我看来,若韩魏雍联手,也可以。”
“怎么会?”姜禾恍然却又疑惑道。
赵政的目的一直是扫灭六国,韩国是雍国东进道路上必须拔除的要塞。今日不打,他日也要打的。
赵政怎么会同韩魏联手呢,他的兵马已在韩国境内。
“眼下还不能灭韩,”年轻公子眼中有睥睨天下之势,“赵政敢灭韩,但即便眼下楚、燕、赵争食韩国,赵政也会后继无力,无法与他三国抗衡。最稳妥的事,是赵政出现,我三国休战联手,吓退楚国。”
这才是他的谋略。
燕赵两国已经忌惮怀疑楚国,只要楚国胆怯,便可吓退。
魏忌的出发点,永远是避免战事,减少百姓伤亡。
姜禾深吸一口气,低头饮茶。
现在因为韩渠没有修好,雍国的确还没有吞并天下的能力。
魏忌说的不失为一道良策,但赵政怎么可能忽然出现,与魏忌和谈呢?
更何况听说韩国国君韩安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一时半刻也找不到。
窗外忽然有哨声响起,像是传达着某种暗语。
“我给他写了信。”
魏忌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不久前的难过绝望散去,温声道。
姜禾看着他,不明白他给谁写了信。
赵政,还是韩安?
“我说要在济河八角楼,拦截安国公主姜禾。”魏忌道,“那封信夜里送到,听说他收到信时,正坐在你常常坐着读信的桂花树下。”
姜禾哑然不语,心却跳快了一拍。
魏忌继续道:“小禾,你到赵政身边去,是为了权力,对吗?”
姜禾放下茶盏抬头,不明白为什么又说回了这件事。
“是。”她回答道,“只有在赵政身边,我才能得到权力,才能实现心愿。”
身前通往三楼的楼梯上,忽然有稳重的脚步声响起。
那人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落在实处。
似乎迫不及待要上去,又被什么情绪阻拦以至于拖延。
是谁?侍卫吗?
姜禾轻抿唇角,正要起身,却忽然看到魏忌脸上散开的笑。
她第一次见他那么笑,带着点得逞后的顽皮,和孤注一掷的决然。
“好,”魏忌朗声道,“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你,就还是我的。”
什么是他的?我是我自己的!
姜禾的脸因为愠怒有一点红,她仓促起身,魏忌却比她更快一步。
隔着茶案,他伸出双臂把姜禾揽在怀中,待姜禾惊愕地抬头,他充满柔情蜜意的吻,正落在姜禾额头。
“小禾。”
“姜禾!”
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姜禾推开魏忌,看到对面已经走上楼台的男人。
玄青色的衣袍,浓黑的眉,幽潭深处刀剑反光般冷肃的眼,神武爽俊却又略带病容的脸。
赵政。
除了赵政,还有个男人畏畏缩缩跟在赵政身后。
那是韩国的国君,韩安。
韩安显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他举起衣袖遮挡着脸,待姜禾看过来,又露出脸笑:“姑娘可是安国公主姜氏?”
“正是本宫。”姜禾轻轻屈膝施礼,韩安笑得更加灿烂,“公主和魏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这便好了,公主代表齐国,咱们就更不用担心楚国了。”
韩安很高兴魏忌能说动赵政和谈。
不用打仗,可以苟延残喘几年,对他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
“本宫代表不了齐国。”姜禾道,“本宫只是……”
“魏公子。”
赵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向魏忌走过来。
似乎没有看到魏忌和姜禾的那个拥抱,没有看到他们的那个吻,甚至,没有看到她。
姜禾木然站着,听到赵政同魏忌说话,听到韩安羞恼地说没想到雍国国君竟能和他在路上巧遇。
姜禾明白,肯定是魏忌告诉了赵政韩安的藏身之处。
她也明白,魏忌有关权力的询问,和他那个突然的吻,都是为了什么。
接下来是他们三个国家商谈议和的时间,已经与姜禾无关。
她施礼告别,走下楼去。
“公主殿下。”
楼下等待的将军上前,正是赵政的左右手,大将军苏渝。
“苏将军。”姜禾点头。
“请公主在船舱内等候。”苏渝道。
透过桃花掩映的河岸,看到济河中停着一艘船。
那是一艘类似于齐国沙船的河船,平底、方头、偏龙骨,适合在河面上快行。
赵政就是乘着这艘船,快速到达八角楼的。
姜禾抬脚步入船舱,坐下等候。
八角楼里没有歌舞声,也没有宴饮的欢笑声。
若不是傍晚点燃的灯火映照在屏风上的影子,几乎看不出里面有人。
他们商谈的时间很短,姜禾看到魏忌最先出来。
他站在河边,目光在这艘船上停留,没有说多余的话,便转过身。
以他对姜禾的了解,她是不会再同他说话了。
四周的军士围拢过来,护着魏忌向北而去。
之后出来的是韩安。
他脸上带着劫后重生的忐忑和雀跃,把衣袍拢紧钻入马车,由一队兵马护着,很快消失在桃林深处。
再之后,才是赵政。
姜禾连忙放下船帘扭过头,心中跳得慌乱,好似做了错事的孩子。
脚步声响,他掀开船帘进来,看一眼起身的姜禾,眉头微蹙。
“饿了吗?”赵政问,“先用膳吧。”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比在大梁时,冷漠很多。
“我不饿,”姜禾走近他一步道,“刚才你看到的……”
“姜禾,”赵政肃然而立,看着她的眼眸道,“你说,你要权力?”
——“你到赵政身边去,是为了权力,对吗?”魏忌这么问。
——“是,只有在赵政身边,我才能得到权力,实现心愿。”她这么回答。
他是雍国的国君,他手上最不缺的就是权力。
但他原本以为,他可以给她更多。
比如全心的爱意、夜间的缠绵、未来的子嗣和当他死去后,足可以披靡天下的力量。
可是她,只要权力。
他看着姜禾,他知道她伶牙俐齿,他也知道今日魏忌做的种种样子,都是为了离心。
但他等她的回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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