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没有利用价值
咸阳,是雍国的都城,是杀母灭国仇人所在的地方。
赵遇雪曾经在那里住过一阵子,后来刺杀不成,她不得不狼狈逃回赵国。
如今这世上已没有赵国,她的封邑之地晋阳,也已经是雍国的疆域。
兄长还妄想偏安一隅做亡国之君,但赵遇雪觉得,她和兄长都只有死路一条。
兄长是胆小鬼。
她不是。
她要回到咸阳去。
回去复仇,即便以命相抵。
雍国城外。
魏国使团的马车缓缓向前,走得比来时慢了很多。
龙阳君斜倚在车厢内含笑饮茶,并不因为事情受挫而心生沮丧。
魏子佩的确拒绝了同姜贲的婚事,但是男人,适当的拒绝反而会激发他们的斗志。
原本只是有一点点喜欢的,顿时就会变成难舍难分的执念。
只要魏子佩没有嫁给别人,这件事就有办法。
果然,使团刚出城门十里远,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响。
姜贲单枪匹马赶来,拦在了魏子佩的马车前。
“你出来,我有话说。”
这一回,他没有直呼她的姓名。
坐在马车中的魏子佩神情憔悴,她没有出去,更没有掀开车帘看一眼姜贲。
“姜公子,”她问道,“倘若我魏国同雍国打仗,你会发兵来援吗?”
上次她从雍国离开时,问过姜贲同样的问题。
——“真要打仗,你会帮忙吗?”
那时他不假思索回答道:“不可能。我是齐国的公子,总不能因为你我二人的感情,就意气用事举国来战。”
这一次,她询问同样的问题。
她知道姜贲是行事坦荡的人,不会用花言巧语取悦于她。
他说援,就一定会援。他说不援,什么都不能令他改变。
魏子佩在马车内静静等待,听到他迟疑许久,才缓缓回答。
“子佩,如果魏国同别国开战,尚有打赢的可能。如果是雍国……我不会去援。”
去援,只会白白死掉更多的人。
没有意义。
姜贲从马上跃下,走到那片薄薄的车帘外。
他曾经把魏子佩抓住困在马车中,可今日,他连掀开车帘都不敢。
静默片刻,姜贲问道:“你是因为这个,才拒绝我吗?”
魏子佩双眼含泪,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抬声道:“我身为一国公主,本就没有自由可言。你帮不到我,对于我……”魏子佩无声地哭泣着,手指握住窗棂,狠狠道,“你对于我,没有利用价值。”
没有……利用价值吗?
姜贲的脸突然冷硬如铁。
他不再问,而是转身上马。连一声告别都没有,便纵马而去。
魏国的车队仍然停着,那是因为龙阳君从前面的马车里下来。
“公主殿下,”一向云淡风轻的他神情焦急道,“你怎么能那么说呢?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兵马之事要徐徐图之,你嫁给他,就有数不清的手段可以要挟。”
“我就是不要你们要挟!”
魏子佩说着掀开车帘,一双红肿的眼睛瞪着龙阳君。
“你,你和兄长,你们对魏国好,对百姓好,我都懂。但是我自己可以杀敌报国战死沙场,他一个齐国人,没有义务管我魏国的死活!”
这一通抢白令龙阳君红了脸。
他明艳的脸上有一丝惊讶,旋即点头道:“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
车帘被魏子佩猛然拉住,“哗啦”一声,挡住了龙阳君接下来的话。
“启程!”
魏国公主大声道,像是声音够大,就能阻止泪水。
姜贲回咸阳去。
咸阳有他尚在孕中的姐姐,有他的使馆,有做质子时便结交的朋友。
他如今身份尊贵,在咸阳城无人敢惹。
他喝了不少酒,与人谈天说地聊古论今,也曾经醉倒在大街上,被人抬回去。
日子一日一日过,天气愈加寒冷,转眼下了第一场雪。
可姜贲却觉得,他一直在那条从城外返回咸阳的路上。走啊走,永远都走不出当时的心情。
难过、屈辱、愤怒、阴郁……
马蹄哒哒,时而很快,又时而很慢。
他感觉自己就在那条路上,看树叶落尽,北风萧瑟,野兔从雪地里窜起,奔入密林。
什么都在变,只有他陷进忧伤里,像是死了一回。
城北道驿站,神情含笑的中年汉子走进大厅,把手里刚猎的野兔丢在一边,扬声道:“今日吃什么?”
“苏大人!”
驿丞满脸堆笑接过野兔。
虽然他比眼前的汉子官职高,却仍然唤对方“大人”。
汉子又道:“马后面还拖着一头野豕,大人给卸下来吧。”
驿丞连忙点着头招呼人去了。
驿站里如果有咸阳来的贵客,就该认得眼下身披黑袄的男人,是以前大名鼎鼎的卫尉军统帅苏渝。
苏渝初秋时因罪被贬,如今在这里做一名传递公文消息的驿使。
他刚刚把征北军凯旋的消息送往京都,路上实在太过开心,忍不住打了一次猎。
“苏大人,”听到他回来,一个老婆婆从后院走出来,怀里抱着东西,“您给奴家的这些兔皮,已经收拾缝补好,做了两套护手的袖筒。”
“多谢你。”
苏渝接过袖筒,仔细挑了一件皮毛水润有光泽的,交给身后跟着的亲随。
“这一件给陈姑娘送去,另一件,就送给夫人。”
他说“陈姑娘”,不必说姓名,亲随就知道是谁。
陈南星曾经把苏渝从鬼门关拉回来,苏渝感恩,虽然知道陈南星不缺这些东西,却也常常送出表达心意。
亲随点头应声,突然听到驿站门口有人扬声问道:“这皮毛一看就惹人喜欢,却不知道有没有我的。”
亲随惊讶地转身抬头,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
挺拔婉约,腹部微隆,水貂毛帽兜裹住了她的脸,看不出面容。她身后紧跟着一个男人,英武非凡,却不太开心,高举布伞,为女人遮挡风雪。
你们谁呀?亲随心道。
然而他身边的苏渝已经神情巨震迎出去,在那女人面前跪下叩头。
“王后殿下。”
他声音轻微谨慎,只有眼前的女人能够听到。
这包间已经是驿站最好的,苏渝又去把自己的铺盖抱来放在蒲团下,暖炉点起来,不舍得喝的茶烧好,他却仍然觉得惶恐难安。
姜禾解下帽兜,跟随她前来的姜贲顺手接住披风,拂落上面的雪花,抱到暖炉旁烘烤。
苏渝把烧好的茶递过去,却又万分拘束道:“小人鲁莽了,宗郡不在……”
以前都是宗郡先看过茶水,姜禾才会喝的。
但宗郡已经很久不能为她验毒了。
“没关系,”姜禾莞尔一笑,“本宫现在既然无人验毒,便只吃信任之人送上的东西。”
她说着接过茶盏,轻抿着喝下去。
苏渝心头一热,差点落泪。
“殿下,”他低声道,“外面雪天路滑,您身上又不方便,怎么出来了?”
“是啊,”还未等姜禾回答,身边的姜贲一面烘烤披风,一面道,“虽然有马车,又是本公子亲自驾车,但总有些路要自己走的。陛下如果知道我把姐姐带出来,还不把我杀了?”
“哪儿有这么可怕,”姜禾笑起来,“我要见苏将军,陛下知道。”
但恐怕那意思是让苏渝进宫去见吧。
虽然快要做母亲,姜禾的神情却仍有些狡黠顽皮。
“本宫就趁机出来透透气。”
苏渝顿时紧张起来。
他犯过大错,赦免是不可能的。
难道就连驿使也不让自己做了吗?
他不敢问,只能安静地等着。
终于,姜禾吃完了茶。
她开口道:“是这样的,苏将军离开后,卫尉军统领一职空悬。那位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副统领,做事虽然牢靠,却有些死板。陛下的意思是,在征北军回来前,定下人选。”
原来是这件事。
苏渝点头称是。
姜禾便又道:“陛下原本想让苏将军推举一人,但这些日子见某人越发不堪,突然改了主意。说这人是太闲,才会伤春悲秋日日饮酒嚎哭。不如就让他暂代统领一职,磨练磨练吧。”
伤春悲秋日日饮酒嚎哭,这谁啊?
苏渝面露疑惑地看着姜贲,见姜贲双手哆嗦一下,水貂毛披风险些落进火炉里。
“谁?”他颤抖着问。
“苏将军,”姜禾道,“本宫提请你回卫尉军中总管消息谍报军机要事。至于姜贲,则暂代统领一职。他初来乍到不熟悉雍国军政,还请你不弃,做他的师父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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