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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为她准备的屋子


雍国护卫并非全无准备。

    姜禾敢在两国交战时出现在敌军城墙外,自然能够应对这迎头一击。

    “立盾!”

    只是一瞬间,护卫已经在马车上拉出盾牌,竖立在姜禾面前。

    那是雍国的盾,方首,弧肩,曲腰,平底,青铜锻造,内外两面绘夔龙纹,名为“龙盾”。

    盾牌坚固,即便强劲的弓弩,也不能刺穿。

    “啪啪啪……”

    箭矢射在盾牌上,纷纷掉落。

    盾牌后站着的姜禾面容不变,等待箭声停止。

    但盾牌的作用,也只是能防备远距离攻击罢了。

    若对方打开城门一拥而上,他们只能束手就擒。

    发现箭矢无法射穿盾牌的芒卯,也意识到这一点。他扬手停止射箭,便准备命人打开城门,出城战斗。

    可正在此时,撤开的盾牌后,露出姜禾高举的右手。

    那只手握着什么东西,手指张开,寸许长的黑色金属垂坠下来,在风中摇晃。

    那是——

    那是一枚三棱箭头。

    是魏忌每日系在腰间的箭头,是魏国调动兵马的凭信。

    魏国上至朝臣将军,下至吏役兵卒,都认得这个凭信。

    芒卯张大了嘴在城墙的垛口探出身子。

    因为距离很远,无法看到那箭头上刻着的铭文。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相信:公子真的回来了。

    姜禾……雍国的王后姜禾……亲自为公子送葬吗?

    他转过身去,眼中泪珠滚动,沉声下令道:“打开城门,迎公子回城!”

    信陵没有行宫,但信陵有,公子府。

    虽然这府邸日常无人居住,但管事和仆役有很多,他们日常整理府邸,准备食物,随时保持着可以服侍主人的整洁与妥帖。

    从城门到公子府,路上跪满士兵或者百姓。

    他们哭公子殒命,也哭魏国战败,更哭自己叵测的前景。

    姜禾并未乘坐马车,她从城门外便开始徒步,跟随运送棺椁的马车,一路走进公子府。

    府内已经搭好灵棚,仆役换上白色的麻衣,为公子守孝。

    姜禾从马车内拿出长明灯,递到仆役手中。

    这是引路的灯火,引导魂魄回归故里。百里的路程,这盏灯没有熄灭过一次。

    而当棺椁停好,姜禾走出灵棚,忽然看到面前跪满了人。

    “奴婢等,跪谢殿下送葬大恩。”

    谢她没有让公子暴尸荒野吗?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大恩。

    相比他给过她的,这连报答都不算。

    姜禾示意众人起身,温声道:“本宫想在这里住上几日,不知能否安排。”

    公子府的管事上前,恭敬施礼道:“这里一直准备着殿下的房间。”

    她的房间吗?

    姜禾有些惊讶,旋即轻叹一口气,跟着管事向后院走去。

    四间开阔的房屋,不大不小,布置得舒适简单。

    屋内烧着地龙,玄青色的蒲团上绣着梨花,几案上放着姜禾最喜欢的徽州墨。绕过屏风往里走,可以看到一张精雕细琢的红木床榻。床帐低垂,缀着细碎的珍珠。

    这果然是为她准备的屋子。

    她虽然并未来过,魏忌却把她当作这里的半个主人般安排房舍。

    姜禾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里的百姓和军队对她心存忌惮,但公子府的管事和仆役却那么恭敬。

    微风吹过珍珠床帐,轻轻作响。

    像是有人在低声呢喃,像是轻声地告别。

    姜禾别过头去,忍下涌动的泪水。

    陈南星坐在雍国卫尉军府衙后一个小庑房里。

    四周摆满各种刑具。

    烧红的炭炉、奇形怪状的烙铁,还有用大小不一的竹片穿起来的夹板。

    她不懂得这些东西的用途,却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

    双手紧紧攥住,跪坐在仅有一层布的蒲团上。陈南星觉得自己膝盖疼、后背疼、肩膀疼,继而胃部痉挛,浑身都疼起来。

    她独自跪坐很久,直到门开了,一个魁梧的汉子走进来。

    这是卫尉军副统领,方严。

    方严不爱说话,做事直来直去,比之姜贲或者苏渝,都要严格很多。

    “陈姑娘,”他草草施礼道,“有些事,要麻烦你。”

    只这一句话,陈南星便汗毛倒竖说不出话来。

    她勉强平稳心神,微微点头。

    方严道:“前几日,我卫尉军信使弄丢了密信。蒙将军雷霆之怒,责令上下严查。所有接触过信件的,一律关押受审。连同谍报校尉苏渝,都未能免罪。但查到今日晨起,有名叫路诫之的信使,畏罪自尽了。”

    路诫之,小路。

    陈南星的心提起来,像悬在数百丈高的空中。

    “他并未留下只言片语,但是……”方严并不绕弯子,直言道,“有人说,你们二人熟识。”

    “熟识就有罪吗?”陈南星突然开口,反驳道,“我没见过密信。我来卫尉军府,都是为了给你们送药。”

    她发觉对方并未握住她的把柄。

    凡事要讲究证据,总不能空口无凭,就定了她的罪过。

    “是,”方严点头道,“我们没有证据。但我们卫尉军,只相信严刑拷打后仍不改口的清白。故而,要辛苦姑娘忍受了。”

    方严抬手,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个瘦小的男人。

    他拿起火杵拨动炭火,放进去一块烙铁。

    “你们要做什么?”

    陈南星猛然起身。

    她向外走去,边走边道:“你们休想审问我。你们也不去问问王后殿下,不去问问陛下,能不能动我?”

    “军机要事,”方严道,“殿下从不干涉。”

    陈南星干脆向外跑去,可那个瘦小的男人忽然挡在她面前。也不见怎么移动,便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

    铁钳般的手,把她牢牢攥住。

    陈南星面如土色,几乎晕过去。

    正此时,突然有粗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放手!”

    陈南星泪水涟涟抬头,看到苏渝出现在门外。

    “苏大人……”她哀哭道。

    “恩人。”苏渝仍旧这么唤她。

    或许是因为被审讯过,苏渝身上带着伤。

    厚重的冬衣挡住了伤口的痕迹,但他惨白的嘴唇表明他失血过多,染红的领口,也能看出胸口有伤。

    见苏渝进来,方严站起身。

    毕竟是曾经的上级,他面对苏渝,要客气很多。

    “知道是你的恩人,”方严道,“但你若为她求情,便是置一家老小性命于不顾了。他日连坐,到黄泉路上,你怎么跟嫂子交代?你那几个孩子,会怎么怨你?”

    方严并不避着陈南星,也似乎故意要让她听到。

    苏渝对方严施礼,神情坦然,点头道:“副统领大人教训得对。但卑职的命是她救的,大雍律法森严,我不能违反律法通融包庇。但我想,今日的审讯之刑,就让我替她吧。”

    审讯,也能替吗?

    痛在你身上,她能招认吗?

    方严连连摇头,叹道:“你我相识十年有余,就不要为难我了。”

    “她一个姑娘家,”苏渝边说边解开外衣,跪了下来,“更何况,王后的确对她很好。万一她受不住,死在这里,才是真正为难了你。”

    方严并不知道国君治病的事。

    只知道自从陈南星来,王后便赏了她很多东西。

    她在御医院学习,更是被人呵护备至。

    但有人替着受刑这件事,却太过匪夷所思。

    “不要。”陈南星也摇着头,跪在了苏渝面前,“苏大人,你不要为我……我是清白的。”

    苏渝对她微笑,温声道:“恩人自然是清白的。所以十样酷刑过后,恩人也就可以出去了。”

    十样吗?

    陈南星怔怔跪着,听到“呲”的一声,是烙铁灼烧皮肤的声音。

    一股令人作呕的焦香味道弥漫开来,陈南星瘫坐在地上。

    苏渝忍受着疼痛。

    大颗的汗水从他额头滑落下来,地面瞬间湿了一片。

    他的身体在颤抖,人在勉强支撑,按在砖石上的手指,几乎在疼痛中折断。

    “陈姑娘,”方严在行刑者更换烙铁的间隙,问道,“你是清白的吗?”

    “是。”陈南星道。

    行刑者把那块烙铁丢下,去拿了一块新的。

    这一块更大,并未换地方,而是照着刚刚烧烂的皮肤,再一次按下去。

    苏渝的手臂在疼痛中支撑不住,整个人忍不住趴在地上。他的额头抵着地面,大口喘气,气息又快又短,似乎要在这一瞬间死过去。

    但是求死不能。

    方严又问:“陈姑娘,你是清白的吗?”

    陈南星在极度的绝望中大哭起来。

    “我是,我是,我是清白的!”

    “看来你不是他的恩人。”方严道,“换夹板吧。”

    夹板,夹断手指的夹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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