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今天大结局了吗(十)
叶软色惊叫了一声后便不敢叫,这深山里有多少野兽那晚她是见过的。
她从早上一直坐到了晚上。
天空从万里晴朗化为晚霞如练,最后便是这漫天的星光月泽。
叶软色在坑里打飞虫,忽然听见了重重的“扑通”一声。
她以为自己坐久了幻听了。
然后,传来了声音苍老如九旬老人的,缓慢的,不死心地,断断续续地,夹杂着方言的,“救……命……啊……救……命……啊……”
叶软色就想起来了。
这个位置上,她在这个坑旁边,紧挨着,还挖了一个坑。
那个坑里有几排竹尖子,个个被她削得尖尖的。
叶软色抱紧了自己的大腿,仿佛感觉到了那种锥心的疼痛。
好在她先占了这个安全的坑……
旁边的坑还在,“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叶软色实在听不下去了,恐吓旁边坑里的人。
“别叫!把狼引来怎么办?!”
“壮士!”那声音立刻仿佛年轻了几十岁,字正腔圆,“壮士救我!我落到陷阱里了!”
叶软色揉揉耳朵,“我在你旁边的陷阱里,我来了一整天了。”
那声音似乎有些无语,一阵沉默。
“那您……可真是老前辈了。
但为什么不让我叫?”
叶软色压低声音,“小点声!你不怕把狼引来吃你个干净啊?”
“可我不叫怎么把人引来救我呢?!”
“你把人引来之前狼先来了!”
“不对的,我肯定能把人引来的!”
“这山里根本没有人的!”
就一个男主,还瞎了,还重伤,还等着她带食物回去呢!
咋救?!
难道指望男主那伤美人儿来救吗?
陈纤韵一行人匆匆赶至陷阱处的时候,便听到了这样令人无语的吵架。
其中一道声音,似是他们那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六师弟子和。
同是天涯落坑人,面都没见过,还能吵起来?
一道女音翩然落下,“六师兄!是你吗?!”
那和叶软色吵架的声音,“是我小师妹!师兄在这儿!”
叶软色一听见声音,没表情的脸上瞬间支棱起十二万分的热情,立刻不甘落后地支棱起来,“还有我!我在旁边的坑!”
那小师妹似乎十分气愤,“也不是哪个家伙好生缺德,漫山遍野地打洞挖坑!
让本姑娘逮到了非刺他两剑不可!”
叶软色:“……”
她僵硬了两秒钟后,努力堆起笑容大力称赞。
“没错太过分了,差点害得我丧命于此!
漂亮姑娘你说的太对了!”
陈纤韵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将灯笼探下陷阱,只见里面单腿站着一个眼睛贼亮贼圆的小姑娘,衣着满身狼狈,小巧的鼻尖上沾着一抹泥,满心欢喜地看着她,对着她伸出双臂。
一双软乎乎的大眼睛里放着灼人的光芒,那都是求生的渴望啊。
“救救我,漂亮妹妹。”
小汤圆求生的时候嘴巴真是抹了蜜的。
除了立人设,平日里她对顾宴清都没有迸发过这么大的热情。
那欢欣鼓舞的样子,让陈纤韵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家里养着的那只小白奶犬儿摇尾巴的样子。
也是这般雪玉可爱,让人心软。
野外乍见这么明媚的美貌少女,陈纤韵愣了一下,随即伸下手,“把手递给我,你还可以走吗?”
“可以,我可以!”
叶软色生怕他们丢下她,立刻蹦踏着一条腿,握住了陈纤韵的手。
陈纤韵身旁附身蹲下来一个通身白衣的年轻男子,也对着叶软色伸出了手。
当场把叶软色给感动的呀,那好听的话不要钱地一堆一堆往外扔。
就是他们俩听完,脸色都有些不对劲,欲言又止,难以描述地不断瞥了叶软色。
另一个坑里,那人也被救出来了。
一身白色的袍子大腿处都是大片的红色,很快就晕过了。
晕过去之前,还冷冷地瞪了叶软色一眼。
叶软色抬手搔搔下巴,颇为心虚,抿着唇不说话。
这人坑上坑下差别害挺大的嘛。
“大师兄大师姐,你们俩也不来帮六师兄,却去帮着一个外人。”
扶着晕过去少年的少女,不满地瞪了叶软色一眼。
他们一共四人,两男两女。
陈纤韵淡淡地看了少女一眼,“阿玥,师父便是这么教导你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分内外之人。”
叫阿玥的少女立刻低下了头,却去看了一眼站在陈纤身后的男子一眼。
陈纤韵看叶软色伤了一条腿,还自己努力地自己站着,不由心生怜惜。
这姑娘倒是不娇弱,除了说话有些不着调,性子倒是比阿玥踏实。
“姑娘,你可以靠着我。”
叶软色慢吞吞地摇头,“我可以的,你扶着我会很累的。”
陈纤韵温柔一笑,也不勉强。
大概是山里人,淳朴怕生。
“姑娘,我们师兄姐妹来山里历练,不想此处实在荒凉偏僻,没了住处。
今晚不知可否去府上叨扰一夜,明日一早便离开。
不敢白住,川资奉上。”
“在外游历之人,风餐露宿本属正常,只是如今子和受伤。
我等也是无可奈何,还请姑娘见谅。”
陈纤韵身后的男子,长相也是少见的俊朗之人,长发束于身后,一身气度一看就不是市井之人,两手交叠,对着叶软色行了一礼,手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银元宝。
他站在陈纤韵左后侧,两人距离极近,每次看向陈纤韵的背影,神色便不自觉地温柔两分。
叶软色有些羡慕,他们讲话真是体面。
什么“川资”,她都听不懂。
要强的小汤圆怕漏了怯,便也学着他们,“不妨不妨,救命之恩,当用涌泉相报,区区住宿,不值一提。”
“多谢。”“多谢。”
陈纤韵问道,“不知姑娘家中可还有其他家人?我等前去可还方便?”
对哦。
叶软色把男主给忘记了。
男主的脾气和话本里有些不太一样,颇有点喜欢跳脚的。
见她带这么多人回去,指不定又要生气。
叶软色叹气,也罢,只能哄一哄了。
当下无奈又老沉地开口,“我家里有个漂亮的小娇娇,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柔弱不能自理。
但他喜欢听好话,若是他生气了,你们便跟我一起拿好话哄哄他便是。”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
看来这姑娘家里有个年纪小且娇气任性的妹妹。
“最重要的是……”叶软色又说话了。
三人都看着叶软色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不住屏息期待。
“他真的很漂亮。”
三人:“……”
好像有点明白,子和是如何和这说话慢吞吞的姑娘吵起来的了。
一行人便往山下破庙里行去。
路上一个陷阱里,叶软色抓到了一头鹿。
“哦哦哦!鹿鹿鹿!是我抓到的!”
三人看她的眼神颇有些微妙。
漫山遍野打洞害子和受伤的家伙,莫不就是眼前这位吧……
满心欢喜的叶软色一扭头就看到了三张复杂的脸。
她立刻收了笑容,变得冷淡淡的,“这个,是我捡的,别浪费了。”
师兄妹三人:摔!你刚才明明说是你抓到的!改口改的这么快的吗?!
叶软色单腿却蹦得很快,“下面,就快到了。今天晚上你们做饭,炖汤,我分一半的肉给你们,不客气。”
三人抬眼,满眼的荒山,哪里像是有人家有屋舍的样子。
想来这姑娘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娇妹妹生活,也是不容易。
就在此时,让叶软色看见了通体发凉的一幕。
坡下不远处,一人被狼群围攻了。
七八头狼流着口水,红着眼睛低声嘶吼,越靠越近。
白衣白袍,长身玉立,身量极高,却站不稳。
即使隔着很远,视线模糊,却依旧能让人清晰感觉到是个风华无双的年轻公子。
除了男主还能是谁?!
谁让他出来的?还跑了这么远!
陈纤韵顺着叶软色的目光,便看到了一名白衣公子被狼群围攻的场景。
当即拔剑,双臂一展,飞身而下。
“师妹!”“大师姐!”
席希眼看着师妹的衣角从手中滑落,未曾来得及拦住她。
只抬眸的功夫,师妹已经拔剑飞跃而下。
席希的神情短暂地僵硬,看向那名公子,立刻翻身下去援助。
那林子里的恶狼都是饿了好多天的,就等着沾着一口荤腥续命呢。
却不料盯了好久的肥肉,突然跳出来拦路的。
狼群伏低身体,低沉嗜血地嘶吼,不断试探地盘桓。
陈纤韵裙摆翩飞,轻巧地落在顾宴清身边,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压低声音。
“公子,小心。”
顾宴清戴着披风上宽大的白色三角袍帽,面容具是遮住,只露出一寸如玉的下巴,唇边压着寒意。
陈纤韵心中奇怪。
刚一落地,便隐约有一种站于不世高手身侧的压迫感,让人心中凛然。
再想探究,这种感觉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她多想了。
陈纤韵忍不住再回头看了这公子一眼。
他站不稳,泰半的身量压在手里那根木棍上,仿佛站立已很艰难。
浑身是伤,血腥味重,难怪会引来狼群了。
伤都这么重了,为何不寻一处躲起来?
难道有什么事情比顾及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
“师妹!”
席希飞身而下,与陈纤韵并肩而立。
两人发丝翩翩,执剑而立,浑身透着正气,怎么看都十分登对。
席希想护着陈纤韵,陈纤韵却以眼神示意席希站到顾宴清的另一侧去。
席希看着狼群,话却是对背后的顾宴清说的。
“这位公子,千万要站好了,若是倒下,怕我等也救不你了。”
陈纤韵忍不住看了一眼大师兄,却见他面色如常,仿佛并没有察觉到这句话有何不妥。
男人对男人的敌意,往往便来自一瞬间。
容不得陈纤韵多想,狼群嘶吼着开始飞扑。
这和人类对战不同,兽类毫无招式可言,却又浑身都是利器。
小师妹阿玥吓得躲到了叶软色身后。
而叶软色拖着一只鹿,单腿站着,愣得呆住了。
下面打得血肉横飞。
都是野狼的血,席希和陈纤韵倒是没有受伤。
等叶软色反应过来,立刻抢过了阿玥手中的灯笼,掀开灯笼皮直接扔了下去。
蜡烛碰到了地上的草皮,瞬间烧了起来。
剩下的狼群嘶吼了一声,绝大部分开始头也不回地四散逃跑。
火光映照之下,越显那白衣公子身量优越,竟比席希还高半个头,肩膀也更宽阔。
却不料在火苗未曾波及的另一侧,从阴暗处飞扑出出来一只狼,尖厉的牙齿已经开阖到了最大程度。
陈纤韵未曾防备,眼看着便要咬去她一根手臂,吓得花容失色,握着剑呆立当场。
却不料,身后传来一股波涛汹涌的暗劲,将她整个人生生逼着转了大半圈,半点由不得她。
那狼便被席希的配剑精准地抹了脖子,应声倒地。
整个过程只不过眨眼之间。
陈纤韵额头直冒冷汗,惊惧地回头。
是谁救了她……
她没有感觉错,那果然是绝世高手的锋芒,将他们所有人都带得转了一圈。
陈纤韵面色复杂地看向那白衣公子,唇下微抿。
席希快步走上前来,关切地看着她。
“师妹,你没事吧?好在我一直留意着你,否则今日真是要坏事了。”
陈纤韵难掩吃惊,行礼,“……多谢大师兄相救。”
大师兄何时臻入如此境界了,她竟丝毫不知?
便是连师父都亲口说过,大师兄在武学上天赋并不佳,但胜在性情踏实稳重,懂得敬重师长,友爱师弟师妹。
席希克难掩情谊地看着陈纤韵,“你我何需如此多礼。”
陈纤韵依旧难以说服自己。
不对,这不是大师兄能做到的,大师兄的样子根本就是什么都没察觉到,只以为是他自己救了她。
陈纤韵忍不住又去看那白衣公子。
公子拄着粗木枝的手苍白修长,如同脆弱美好的艺术品,唇角溢血,难辨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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