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昏暗的天空骤然劈下一道惊人的雷电，朝外看去，透过落地窗，记者见到前所未有的奇观，剧变的强冷热气流碰撞产生的极端天气发出怒吼，化作一道道恐怖袭·击的白光雷电落在大陆之上，雷霆万钧的声音和雷电的画面几乎同时传来，大地发出哀鸣，所有人的心中都油然而生对大自然的敬畏。

        兰斯洛德夫人望着外面，嘴巴张张合合，记者的脑子中完全都是刚才电闪雷鸣的余音。

        管家快步走上来，弯着腰，凝重地和兰斯洛德夫人耳语，她骤然起身，抛下所有人离席。

        刚进入佳境的记者伸出手，这次谈话是敲开心扉的关键，错过万分可惜，管家阻止他追上前的举措说：“请赶快回到房间，保护法阵并未完全启动，我们应该都不会愿意被这玩意挨上一道。”

        记者和摄影师被迫中止采访，摄影师在途中又想尽办法离开的举动没有再引起他的怀疑，记者回到房间走来走去，脚底震动的感觉不断，心底的不安越见扩大，他问杰翰：“以前也会遇到这种情况么。”

        杰翰脸上也没有惯有的冷嘲热讽，面露忧色地说：“兰斯洛德城堡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就是说以前没有。”

        “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要去那里，先生说留在屋内。”

        “我并非当地人，我觉得在兰斯洛德夫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记者大步走出房间，来到大厅，一个背影正坐在壁炉前，茉迦妮歪着脑袋在她身边，一边将打开过的信件扔到火堆中，抬起头：“米索康——”

        记者快速走下楼梯，宽阔的沙发渐渐出现另一个人的容貌。

        蜜贝尔、茉迦妮和葛坦杰伯爵，三个奇怪的组合出现在大厅一角落。

        “请问夫人呢，”记者看到蜜贝尔局促地朝他点头，没有离得太近，趁势朝她恭敬地点头，很快就转开视线。

        葛坦杰伯爵躺在柔软的长沙发上，一条腿架在矮凳，只是懒散散地瞥了记者一眼说：“小崽子，你想霸占夫人所有的时间么。”

        记者被他言语中的怨怼几乎逗笑了，看着这位据说有百龄的男人，他措辞着说：“这是我的工作——”

        “得了吧，每个接近姑婆的人都是这么说，到最后都会死皮赖脸地贴上来，”伯爵伸出手指，颇有兴趣地挨个看过上面的纹路，透过指缝空隙，那双游历花丛的审视目光犀利地将记者笼罩，“我对同类的嗅觉很敏感。”

        “我只是对夫人一如众人的钦佩和敬仰。”

        茉迦妮毫不客气地说：“叔叔，你真是不让人讨喜。”

        葛坦杰伯爵不甚在意地说：“金玉良言。”

        蜜贝尔终于想起来打断葛坦杰伯爵哼声：“葛坦杰，不要无礼。”

        茉迦妮迫不及待让记者过来坐在她身边，将怀中的篓子塞过去，记者随意翻动了下，被拆封过的信件大多是一些无用的广告、自荐和恭维祝贺，并没有机要的重要内容。

        “夫人出门有事，”茉迦妮托着下巴，嘟嘴示意记者接过自己的工作，“蜜贝尔，斯德都已经筛过一遍，我看也没什么必要重复无用功。”

        蜜贝尔拽紧了信件，解释说：“我得熟悉这些，不然先生教给我的任何事情我都只能一知半解。”

        葛坦杰伯爵支起半个身体，放过玩·弄记者，奇怪地对着自己的侄女说：“当然，如果斯德给你的文件都是他过手的，你怎么能发现自己是否被架空了呢。”

        葛坦杰伯爵和蜜贝尔对视着，蜜贝尔不假思索地摇头：“我相信姑婆的信任。”

        葛坦杰伯爵嘟囔着：“小人会到处宣告自己是小人么。”

        记者见蜜贝尔吞吞吐吐，一时间无法反驳，开口道：“我相信斯德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三个人都看向他，记者继续说：“若他真的愿意，完全可以放弃在城堡里的管事职位，像这样的履历和为人品格，可以让他在任何岗位上都如鱼得水。”记者的注意力却慢慢移到蜜贝尔旁边，蜜贝尔闻言有些意外，却仍然不失礼节地朝他微微一笑，隐晦地给了感激的目光。

        记者克制地点头，却得到了葛坦杰伯爵一个冷笑。

        过了很久，又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记者意识到那不是雷电落在大地的动静，嘈杂声一拥而入，管家惯有的镇定沉稳声音遥遥传来，几个血人被送了进来。

        兰斯洛德夫人披着斗篷，浑身湿透，在地面上留下一串的泥泞脚印和冲得极淡的粉血污水，她微微吃惊地看着大厅里的孩子们，却没说什么，只是举起手臂，让大家把担架小心往楼上抬去。

        “蜜贝尔，葛坦杰随我来——”兰斯洛德夫人在二楼扬声说，很快她就消失在走廊上。

        葛坦杰伯爵收回一贯漫不经心地随意姿态，搂着蜜贝尔和她说话，蜜贝尔脚下踉跄，提起裙子，飞快地跑上二楼。

        被抛弃的茉迦妮鼓着脸颊，她盯着壁炉一声不吭，突然一手打翻篓子，所有的纸张跌入火堆，差点扑灭燃烧的火焰。

        只有记者想起刚才担架上的男人，对方垂露的手指上戴着和兰斯洛德夫人类似的戒指，似乎预示着身份不低，不然不会惊动城堡的主人亲自迎接。

        记者摊开手，盯着燃烧的纸张说：“你们都有戴戒指的习惯么？”

        茉迦妮诧异地说：“我就没有——”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你说的是法戒，那跟装饰物性质不太一样，功能很多。”

        记者饶有兴趣地提问道：“是魔法物品吗？”

        茉迦妮不甚在意地踢着记者屁股底下的凳脚，无聊地说：“别说这个，你给我继续讲讲探险故事吧。”

        记者提醒道：“也许你哥哥的经历更加丰富多彩——”

        “我就要你说的，快！”

        记者耸肩，现在城堡主人已经回来，他不想回房间，便正好有借口留了下来：“好吧，只要你不觉得无聊，我给你讲讲我曾经拜访过的有名智者的故事吧。”

        狂风呼啸，玻璃窗外的雪夹杂着冰雹，带着一股强劲的力度在窗户上噼啪拍打作响，折断的枝叶和泥石被风卷起又抛下，白天很快变成灰色的夜，原本堡垒上清晰可见的篝火影影绰绰，仿佛一豆鬼火，照亮前往冥界的黑暗之路。

        温暖的城堡内，壁炉照亮一角，茉迦妮托着下巴，说：“快快，你被无情的前辈抢去了正果，有没有告发她，报复她。”

        记者苦笑道：“有时候你必不能做这些正义的事情，因为你付不起代价。”

        茉迦妮哼了一声：“如果有人抢走了我的作品，我会让他后悔来到世上。”

        记者被她语气中的恨意小小吃惊了下，慢慢说：“我已经讲过了名不副实的智者，沉迷研究的科学家，还有你感兴趣的工作生涯……记者的工作并没有那么容易，如果采访的都是贵城堡这样的家族，我倒是宁愿天天都留在这里。”

        “你可以留下，”茉迦妮不假思索地说，“夫人就曾经请来很多客人，他们在这里居住了很久。”

        记者含糊着说：“也许……你要不要知道首都庆典究竟会举办什么，我有幸参加过几次。”

        蜜贝尔的出现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她还没来得及换下散乱而沾满污渍的衣裙，便急冲冲地下楼来站在空地上，伸出五指，头顶巨硕的水晶吊灯燃起白蓝的火焰，整个大厅都被唤醒般，昏暗的城堡重新变成白昼。

        管家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轻声说：“做得很好。”

        蜜贝尔放下手臂，垂在裙子旁的双手有些脱力地颤抖着，她露出微笑刚想说什么，管家说：“挺直腰板，我建议您最好让他们把地毯撤走。”

        蜜贝尔有些疑惑，但还是吩咐下去，很快这里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几个小管事模样的领头人带着大批仆人紧随而来，挤挤挨挨地站在两侧，蜜贝尔对着身边的管家点头，便朝众人说：“来访的客人……有贵族和皇室中人，按照旧历，右庭的客房和食物准备如何？”

        有人说：“一切顺利，小姐。”

        蜜贝尔十指交叉，清清嗓子，忍住去看身后的管事，说：“夫人的意思是，如果他们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进入城堡，便会由我们的骑士长带领他们去不远的西北小村安置，菲普先生，我将此重任托付与您，希望您等保重。”

        她的声音由刚开始的卡嗓子慢慢放松下来，几十人的目光下，虽然还有些青涩，但表现已经进步非凡，正门再一次打开，一批人被引领进来，抱怨声、哀嚎声混杂着恶劣的天气风雪……一下子充斥着整个城堡。

        蜜贝尔注视着这些来头不小的人群，四周环顾，才看到仍然留于壁炉边的记者和茉迦妮，但她已来不及和他们说话，两侧的仆人三三两两各自分配好自己的服侍对象，将人往左侧引去。

        记者几乎认不出这些“难民”的真实面貌来，有些人摔断了胳膊腿被抬进来，能说话的反而完好无损，蜜贝尔走到最先进来的绅士面前，说了几句话，便果断地将两位特殊的客人留下来往楼上带去。

        “我走不动路了，为什么不让我们住在这里！”有人毫不客气地提出质疑。

        蜜贝尔抿着嘴唇，脸色发白地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人，管家接过话茬：“尊贵的夫人，因为右庭才是精心为各位准备的舒适地段。”

        “我是公主的亲戚，她年纪尚幼，我该留下来照顾她。”这位陌生的女人傲慢地抬手拦住抱着女孩的女仆，拉扯间，女孩细密凌乱的长银发从兜帽下露了出来，露出白皙的脸蛋。

        那双有些惊恐的眼睛睁开，女孩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紧紧拽着女仆的衣服不放。

        那位绅士年纪很大，手里还拄着拐杖，轻声呵斥道：“你的礼仪呢。”然而这种不疼不痒的言语在陌生女人眼里看来毫无威慑之力，她站在原地，抬着下巴，将蜜贝尔上下打量，继而露出了然的轻蔑神情。

        管家挑眉，不卑不亢地说：“如您所愿，只要您不介意住在公主旁边的仆人房，我们都可以提供不亚于右庭的服务。”

        那夫人的帽子还在滴水，一身泥水，她尖叫着：“我需要沐浴、香精和按摩，这种乡下地方会准备齐全吗，你们都没将我的行李拿来，为什么不多派些人去找回我们的东西！”

        一旁的男仆伸出手示意这边走，夫人愤愤地拽着自己的衣服，退后几步说：“亲爱的，我收拾好就过来看你，这些人可不会像我一样体贴。瞧瞧这些下等人的做派，就能知道这里的主人是如何的待客之道。”

        “巴布亚，够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几乎要哭着小声说。

        “太过懦弱可会被人爬到头顶上的，”巴布亚冷笑了一声，“我这是在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还是说我们根本不值得这位主人的款待，我到要问问这是当地习俗还是上行下效。”

        蜜贝尔拽紧自己的手腕，哆嗦着叫来骑士长：“先生，看来带领他们去村子休息的美好愿望可以实现了。”

        她叫住准备离开的傲慢女人，眼里冒着火光，抬高声音：“夫……夫人，如果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送您出去，您——可以带领我们的人去出事的沼泽找回行李马车，这样一来，您便无法踏入魔法阵启动的城堡……但是，这又怎么能和物资欠缺的城堡比呢，也许另外安置您的村子更能提供您的沐浴、香精和按摩了。”

        “你算——”傲慢女人气急败坏，“你竟敢这么对我！”

        众人都停下交谈，一时间，那夫人处在瞩目光之中，场面变得尴尬而锐利，有人和这位傲慢者不统一立场，立刻扬声道：“谢谢这位尊贵的小姐提供我们周到的服务，我更愿意去本该去的地方，您是——”

        “蜜贝尔·兰斯洛德，”蜜贝尔朝那位插话的年长夫人行礼，“我的姑婆正在照顾受伤严重的殿下，她会在稍晚时间举行宴会招待各位尊客，各位请便。”

        没过多久，熙熙攘攘的大厅又恢复了安静，拎着水桶的人趴在地上，清理着那群人留下的污水。所有人都听到那一声魔法阵开启的声音，一层透明的琉璃质地液体无形笼罩着巨大的城堡，暴风雪的声音渐渐弥散，等候多时的园丁已经在堡垒和建筑之间开始清理被损坏的草木植被。

        远远看去，受到保护的城堡宛如玻璃球里的玩具屋，融化的雪开始顺着防护罩流入暗河，往远方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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