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疑似谈话
是有人在她心上放置了扩音器吗？
不然，即使身处早已经安静下来的走廊，她的心跳声又怎能如此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季瑟应该也听见了吧。
梁瑾睫毛颤了颤，缓缓抬眼看着季瑟。她看到男生额前的头发随着太阳的下落变成深棕色，再往下，是浓密的眼睫下一双棕色的眼眸。
季瑟脸上波澜不惊，可梁瑾就是感觉到了他箭一般的视线，锐利得似乎可以看穿她。
“你想跟我说什么？”季瑟低下头，微微凑近梁瑾，轻声重复了一遍。
算了，随便吧。
梁瑾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放松了因紧张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肩膀，声音很轻：“我……”
“铃铃铃……”
突兀刺耳的上课铃覆盖了梁瑾的声音，季瑟只能看到她一张一合的嘴唇。
兴许是季瑟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梁瑾没说几个字就就闭上了嘴，冲季瑟招招手示意他先回班。
“这节谁的课？”上课铃都响了，季瑟也不再缠着梁瑾不放，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完全没有一点上课迟到的紧迫感。
梁瑾想了下，道：“数学自习。”
“哦，那没事了。”季瑟十分不走心道。
“感觉不管是不是数学，在你看来好像都是‘没事’。”梁瑾轻哼一声。
“梁瑾，别岔开话题。”季瑟慢悠悠地说，“你还没告诉我，你要跟我说什么呢。”
没等梁瑾说话，他又自顾自道：“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呢，最优秀的品质就是从不强人所难，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也行，只要你自己没忘了。”
明明是站在她的角度上讲的，挺暖的一段话，配上季瑟这骄傲又故作谦虚的语气，听起来就莫名的欠打。
“是吗，那我谢谢你啊。”梁瑾说着，走到三班门口。声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减小。她在门口站直，拉开门，说了声“报告”，声音清脆。
“不就一句报告嘛，这么正经。”季瑟看着梁瑾这一套规矩的动作，小声嘟囔着，又紧跟着梁瑾的话接了句，“报告。”
赵为民正在批改卷子，看见他们一前一后地回来，只推了推眼睛，让他们进来。
梁瑾往座位走，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赵为民似乎在看自己。
或者说，在看他们两个。
她忽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临近放学，各科的课代表已经把作业写在了墙上挂着的小黑板上。
小黑板就在梁瑾旁边的墙面上，是以她可以很方便地看到作业。
盯了会儿小黑板，她从桌角的一摞书里抽出地理套卷，翻到指定的那一套。
梁瑾的地理在这六科里是相对弱的，考好了，她的总分就能排到年级前十，考得差，保守估计也得降到年级四五十。
既然已经有了优势学科，不如就省下时间加强自己的短板。
梁瑾这么想着，看向面前的人文地理专题训练。
每个听说梁瑾地理水平不稳定的人，第一反应一定是震惊，就像当初她刚和陈星凝同桌，对方就一脸不信，问她：“你数学这么好，地理怎么会差？”
梁瑾也只能听着，无法反驳，也不知从何处切入。
毕竟这是事实。
她写了会儿题，正看着卷子上的澳大利亚地形图，忽然感觉卷子被覆盖上一层阴影。
梁瑾抬头看过去，猝不及防与赵为民对视。
对方示意她出去聊聊。
梁瑾本能觉得老赵可能想聊刚才她和季瑟一起进班的事，但这么想着，她也没觉得慌张。
她没有做虚心事，也不怕别人试探。
只是，心里到底有点不舒服。
走廊不算安静，隔壁四班一直在上课。梁瑾听了一耳朵，应该是物理课。
那些物理公式她已经全忘了，这会儿也就是随便听听，主要是好奇心作祟，想知道现在的物理是什么难度。
“梁瑾啊，叫你出来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聊聊。”赵为民的话勾回了梁瑾的意识，她看向面前一脸弥勒佛样的老赵，总觉得他没有看上去这么憨厚。
怎么可能是随便聊聊。
梁瑾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因为“疑似早恋”这种不可理喻的原因被老师找谈话，今天也算是头一遭。
“嗯。”梁瑾简单回应，静静等着赵为民的后话。
“你觉得季瑟怎么样？”
这是什么问法？旁敲侧击？
梁瑾胡思乱想着，坦坦荡荡地回答：“性格挺好，成绩也挺好。”长得也不错，很容易招人喜欢。
“那你们相处的怎么样？”赵为民说着，又添了一句，“我看你们之前也不怎么说话，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呢。”
这潜台词不就是在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梁瑾面不改色：“也不算是关系不好，平时就是讨论题，偶尔随便聊聊。”
这就是在告诉赵为民，最开始产生交谈，就是因为她跟季瑟讨论题目，而且好像讨论的过程很顺利。
学生之间互相讲讲题，也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是两个如此优秀的学生。
赵为民对早恋其实看得很开，只要不影响成绩，行为不越界，他是不会对学生之间的暧昧做出干涉的。
他也是从青春期走过来的，十六七的年华，遇到个心生好感的人，或者再大胆猜测，两人互相喜欢，这都再正常不过了。
但梁瑾这话里有话的，赵为民一时还真拿不准她的态度。
说她坦诚大方，但又实在不像完全没猫腻。
要不就是梁瑾心态太好，要不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根据他多年带班得出的经验，这时候不能再多问了，点到即止，他相信梁瑾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眯着眼睛笑了，跟梁瑾又天南海北地聊了几句后冲她摆了摆手，梁瑾会意，转身开门进班。
梁瑾握着把手，关好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出来。
她走到座位前，陈星凝站起来时悄声问她：“老赵找你说什么了？”
梁瑾看着求知欲旺盛的女孩，只摇了摇头，简单道：“就聊聊学习。”
“他担心你的成绩？不会吧不会吧。”陈星凝明显不信，不过没一会儿，她似乎又说服了自己，“也是，可能是让你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吧。”
听陈星凝已经自己帮她把话圆回来了，梁瑾便不再说话，若无其事地继续做题。
不料身后那人用笔轻戳她的后背。
梁瑾心知躲不过去，便微微向后，侧头看着季瑟。
季瑟右手拿着的笔还抵在梁瑾背上，另一只手朝她伸过去。
梁瑾垂眸，默不作声地拿过季瑟手心的纸条。
太像交接情报了。
套卷被展开，左半部分斜靠在桌子左上角那一摞书上，露出的部分恰好在陈星凝埋头写题时挡住了她的视线。
梁瑾把纸条展开摊平。
季瑟要是认真写，他的字其实是非常好看的，而且不是烂大街的网红字体，透过凌厉洒脱的笔锋便能窥得写字之人的性格。
他只写了一句话。
“老赵叫你出去，是因为刚才吗？你最近好像也没犯什么错。”
梁瑾心跳蓦地一停。
她是该夸季瑟敏锐还是质问他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太含糊，就好像他们刚才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是，她是不怕别人说什么，因为她什么都没做。
没有不明不白的心思，更没有胆大地早恋。
她什么都没做，可还是引起了赵为民的注意。
是她把“朋友”的界限设定得过于宽松吗？
梁瑾一向是名副其实的优秀学生，有时甚至过于正经严肃。从上学到现在，她很少被老师单独谈话，可现在居然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
委屈和不解如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刷着梁瑾的情绪。
她这几年都在别人赞赏的目光中度过，已经很久没这么委屈了，委屈得甚至想不辨事理，直接把消极情绪波及到身后的男生身上。
可她还是克制住了回头瞪季瑟的冲动，深呼一口气，拿起笔，在纸条下方的空白处写了句话。
梁瑾把纸条重新折成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没回头，摸索着放在季瑟桌角。
季瑟看着梁瑾的动作，总感觉对方似乎很不想与自己接触。
不是嫌弃厌恶，而是单纯的躲避。
他一头雾水地拿过纸条，展开一看。
“关于早恋的话题到此结束，我不配合。”
女生的字迹与往常很不一样，转角处十分生硬，季瑟甚至能在纸条背面摸到字迹留下的明显痕迹。
梁瑾情绪不对。季瑟得出这个结论。
不配合什么，季瑟自然知道梁瑾的意思。他不是笨蛋，结合实际情境，也能联想到老赵找梁瑾是因为什么事了。
他的第六感在这种方面，倒是挺准的。
他犹豫着，也在反思自己这几天的行为不能是不是真的有点出格。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老赵不找他呢？
梁瑾的性子他很清楚，有点内向，很少主动跟男生说话，他相信赵为民也看得清楚。既然如此，老赵要是真的怀疑什么，为什么特地找梁瑾谈话？不是应该找他吗？
季瑟无法得出结论，唯一能想通顺的解释连他自己都不信——
赵为民在提醒梁瑾不要早恋。
那就是默认了梁瑾和季瑟的关系不寻常。
太荒唐了。
但又不是完全没可能。
要是这几天老赵找借口调座位，把他和梁瑾调开，那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
疑似早恋可以通过人为干预来避免，那被影响到的友谊又该怎样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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