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 勉强

卫执安静地听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白瓷杯，他听出了老爷子的意有所指。可不管是茶还是人，他都不觉得勉强。
  他笑了一下，道：
  “外公，我平时不喝茶，所以对茶不是很了解。这茶我只感觉到入口微苦，回味甘甜，味道很特别，所以刚才忍不住多喝了两口。至于您说的勉强，对于不喜欢这茶的人，比如许瓷可能会觉得如此，但就我而言，也许最开始在听您说到这种茶，而我没有见过，也没喝过的时候可能会有，但如今喝过了才发现不存在勉强一说。总得来说，还算合我心意。”
  说完，卫执又低头喝了一口茶。
  秦老爷子笑笑没说话。听着刚才的一席话，他只觉这个小子聪明，有城府。不但听出他的话外音，而且把对自己丫头的心思一并袒露给他看。
  唉，这样也好，小丫头单纯，找一个胸有城府的人护着也好，起码不会被人欺负。
  想罢，老爷子拎起小茶壶，冲着卫执道：
  “再来点儿？”
  卫执一手握住杯壁，一手托着杯底，凑到茶嘴处，“谢谢外公”
  “咕噜咕噜”，一杯茶倒满，卫执托着放回自己面前的桌上，两个姑娘才拿着东西出来。
  一人端着一个精巧的竹编篮子放在桌上，里面装满了各种水果和零食小吃。
  东西差不多都是许瓷今天早上去镇上的集市上添置的。除了这些直接吃的，她还买了很多肉和蔬菜。花得都是她之前实习的工资，外公给她的现金她放在包里没动。
  东西实在太多，她怕一个人提不回来，重新启用了她多年未用的自行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镇上骑回来。
  “你们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我马上去做饭”
  她放下篮子，就转身去了厨房。
  今天中午他们两兄妹忙着赶车，估计没怎么好好吃饭，她下午就打算做饭。
  火锅留着明天再吃。
  卫暖啃了两块鸭锁骨，喝了一瓶牛奶，就满血复活跑过来帮忙。
  她从来没有进过厨房，许瓷只能叫她帮着洗洗菜。不敢让她用刀，怕伤到手。
  煮好饭，排骨洗净下锅，豆腐、西红柿、土豆、折耳根洗净切好，葱姜蒜切末。一切都准备就绪时，许瓷看着水桶里活蹦乱跳的两条鱼犯了难。
  这鱼是昨天下午她和外公一起去湖边钓的，昨天时间太晚没来得及吃，所以就没有杀，先放在桶里养了起来。
  她虽然从小就进厨房，但还没有杀过生，以往做的原材料都是别人杀好了她进行加工处理的。
  比如之前吃的鱼，都是外公杀的……
  她大眼盯着自在游走的鱼，心里还是没有勇气，只好叹一口气，出了厨房找帮手。
  秦老爷子不知道在与卫执说些什么，眉眼含笑。
  许瓷没有过去所有听不清，在门框边喊了一声。
  “外公，我一会准备做鱼吃，您来帮我处理一下吧”
  “知道了”
  秦老爷子答应一声，站起身来，笑着冲卫执说，“小丫头从小心软，连一条鱼都不敢杀，我去帮帮她。”
  卫执早他一步站起来，“外公，您坐，我去”
  秦老爷子笑眯眯地坐下。
  许瓷没想到最后是卫执进来了。
  他跨进厨房门，一边把腕表取下，一边问，“鱼在哪里？”
  许瓷指了指水槽边的桶，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知道的以为他是来杀鱼的，不知道得还以为是在走秀。
  卫执也不多说什么，弯腰把鱼抓起来放在菜板上，用菜刀背两下就把鱼敲晕，然后刮了鱼鳞，开膛破肚，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卫暖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居然不知道她哥还有这手艺呢！
  卫执接着把内脏全部掏出来，清洗干净，然后问许瓷，“这个鱼你打算怎么做？”
  许瓷看他熟练的操作都愣住了，完全想象不出他还是处理鱼的一把好手，看这个样子应该没少做。
  “红烧”
  卫执了然，在鱼的两面划上十字花刀。
  处理好的鱼被他放到一边，他环视了台面一圈，“还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吗？”
  许瓷思考了两秒，摇摇头，“就只有这个，其他的我自己可以。”
  “那有需要再叫我”，卫执叮嘱。
  他洗干净手，许瓷把自己平常擦手的毛巾递给他，“不介意的话用我这个吧”
  卫执道了谢，接过，随便擦了两下就出去了，留下满腹疑惑的两个人。
  “小暖，你哥怎么会这么熟练啊？他平时在家里也经常处理鱼吗？”许瓷满脸问号。
  “讲真，我还真不知道我哥会这个，这也是我第一次见……”
  卫暖把手从菜盆子里拿起来，举起三根指头，对天发誓。
  谁知道他从哪学会的？！卫执这么厉害，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还真有不会的。
  许瓷做饭很快，掐着饭点让他们吃上今天的晚饭。
  红烧鲫鱼，麻婆豆腐，土豆炖排骨，凉拌折耳根，西红柿炒鸡蛋，4菜一汤。

  卫暖连吃了两碗饭，对许瓷的厨艺赞不绝口，“阿瓷，你做的真的太好吃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许瓷已经习惯了卫暖的夸张，所以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不过有人喜欢吃自己做的饭感觉是很不错的。
  秦老爷子听见她这么夸自己的外孙女心里乐开了花，连连叫她多吃一点。
  饭后许瓷带着两个人去附近散步。
  夏天乡村的傍晚一点也不安静，虫鸣和蛙鸣声此起彼伏，但是很凉快，微风袭来，鼻息间都是自然的味道。
  “阿瓷，听外公讲你从小就跟着他们在这里长大，那个时候在这里应该很好玩吧？”
  许瓷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前倒是不大出来玩，一般是待在家里，不过这里的人很好，我的同学们也很好”
  卫暖嘿嘿笑，“怪不得你大学的时候也不经常出去玩，原来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
  卫执一直静静地跟在她们身后，听着她们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时候的事。
  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天渐渐暗下来。
  许瓷带着两个人一路走，途经之前和外公钓到鱼的湖，指给他们看，“你们明天想来钓鱼的话我们可以来这里”
  “来，必须来！我还想吃一次你做的鱼。明天我负责钓，我哥负杀，你负责做！”
  卫暖一锤定音，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拿工具来开整。
  “好啊，那我们明天就等着吃你钓的鱼啦”
  许瓷开着玩笑，弯弯的眉眼，在洁白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在房屋周围转了一圈，她带着两人回家。
  客厅里，秦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书，他的面前摆着棋盘。
  听见她们回来的动静，从书中抬起头来，温和道，“回来啦”
  几人坐下，卫暖好奇地开口，“外公，听说阿瓷的棋是您教的，上次看她和许叔叔下，赢了好多次，很厉害的样子，我就想问问她能下得过您这个师父吗？”
  “她呀，十有八九下不过，还需要再修练几年”
  “这么说您是这方面高手级别的人了？”卫暖惊奇。
  秦老爷子谦虚道，“高手不敢当，只是对象棋的研究比别人多一点而已！”
  接着他话锋一转，“小丫头你会下吗，要不要和我手谈一盘？”
  卫暖摆摆手拒绝了，“您叫我吃还行，这东西我是一点都不会”
  “哈哈哈，那就卫家小子你陪我下一盘吧”
  秦老爷子爽朗地大笑，转而点了卫执的名字。
  这也是他的本意，都说棋品见人品，他想再通过下棋了解一下卫执这个人。
  每次家庭聚会都逃不脱被拉着下棋的卫执，没想到到了这里也要被拉着下。
  他很无奈，起身坐到老爷子对面。
  “之前下过吗？”
  秦老爷子问。
  “下过，不过技术不太行”
  卫执老实回答。
  “怎么个不太行法？”
  秦老爷子开始走第一步棋。
  卫执用手抓了下脑袋，“一次没赢过……”
  “你小子倒是诚实……”
  一盘棋下来，卫执不出意外地输了，而且是很彻底的那种。
  秦老爷子对他的表现一言难尽，十分难评，“你这确实不太行……以后啊可以让瓷丫头多教教你”
  虽然技术不太行，但是人品还是可行的。秦老爷子从这天的观察中看来，他还算勉强符合标准。
  考验完成，老爷子又拉着许瓷下了一把。叫卫执观战，好好学。美名其曰让他增长经验，其实只是刚才的那把把他的瘾给诱发了，今晚无论如何都得下一盘过过手瘾才行。
  下完棋已经快10点了，老头遭不住已经先回房睡觉了。他叮嘱许瓷好好给两兄妹把住处安排好。
  许瓷去房间里把给两人准备的洗漱用品拿出来放在沙发上，朝两人说：“洗手间就在厨房旁边，可以去里面洗澡洗漱，新买的牙刷毛巾在这里”
  交代完洗漱问题，就剩下住宿问题。
  “小暖，晚上你就跟着我睡。卫执，你睡我们隔壁的房间吧”
  “没问题”，两人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
  许瓷等着他们先后洗漱完，领着卫暖去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带卫执去她爸妈的房间。
  正屋一共有四室一厅，外公一间，许瓷一间，还有一间是给她父母留的，每年能在这里住一次，剩下的那间是书房。
  她扭开门把手，打开灯，房间里摆着一个两米长的大床。
  卫执跟在她身后进来，她解释道：“这个床就我爸妈每年来住一次，上面的床单被罩都是我昨天刚换的新的。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叫我，早点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
  许瓷刚转身，就被卫执叫住了，并且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
  许瓷用眼神询问。
  卫执盯着她，笑着开口，“你一叫我，我就来见你外公，这么好说话的人你恐怕还没遇见过吧，不应该有什么表示吗？”
  许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你想要什么表示？”

  卫执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粉唇上。
  许瓷意识到他的表情不对劲，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捂住嘴，严词义正的声音从指缝中流出，“奇怪的要求我是不会答应的。”
  看起来怪可爱的，卫执忍不住笑了。
  “以为我想亲你？”
  要不然呢？许瓷忍不住在心中诽谤。
  “放心吧，我就想说在这里的几天你要把我的胃给照顾好了，多做些好吃的"
  许瓷委实没想到居然这样的要求，她挣脱他的手，"你也放心吧，保证把你们喂得白白胖胖的”
  许瓷回了房间，卫暖还没睡。
  “阿瓷，你跟我哥在干什么呢，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从手机里抬起头来，随便问了一句。
  “嗯，讲了几句话”。至于是什么话，不能讲给她听。
  “哦哦”卫暖也是随便问一下，不太在意。
  许瓷躺下，没过好一会就睡着了。
  等卫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进入熟睡状态了。
  第二天许瓷早起去镇上买早餐。
  平时只有他们祖孙俩，都是自己做来吃的，但是多了两个人，许瓷图方便还是直接去买。
  小笼包，豆浆油条，面包牛奶，她一样买了点。总有他们喜欢的。
  包子店，她遇见了很多年没有遇见过的老同学。
  她第一眼没有人出来，还是对方叫出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
  “许瓷，好久不见，你怎么回来了？我本来打算一会给秦老师打个电话呢，没想到就碰到了你”
  许瓷回以微笑：“张笛，好久不见”
  两人聊了一下，从他口中许瓷得知，他们有几个毕了业回镇上的同学一起组了一个局，今天去拜访一下秦老师，顺便聚一聚。大家从高中毕业已经四年没有见过面了。
  在得到了许瓷的答案——秦老师在家后，他便告辞离开。
  许瓷一路上怀着奇异的心情，回到家。
  也不知道以前的同学们如今都怎么样了，从进去了大学她就没有与其他人联系过，除了同校的白佳。其他人的消息她一点也不清楚。
  回到家，秦老爷子在院子里打太极拳，许瓷把这事给他说了。
  秦老爷子喜笑颜开，他的学生啊，四年没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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