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东风之谬
燕府,香料作坊。
“怎么了?”余相顾看着燕鸣笙停顿的动作,问道。
“呵,不愧是丞相和景阳王,竟然迫使阵法停了几次,我加了点儿猛料,重新催动了。”
“嗯。”余相顾看着外头的香杀之阵,静谧中酝酿着凶险,里面的两人没有动静。
两人在暗处观察着院子里的一切。
突然,从门外进来一个衣衫褴褛,乱发覆面的男人,身材佝偻,黑色的布袍破破烂烂,却也干净如新,没有丝毫灰尘。
男人拄着拐杖,在看到院子里的叶芾时猛然顿住!
乱发下隐藏的眼眸瞪得大大的,发疯似的冲到中央拉起叶芾的手,死死捏住,要往外拽。
暗处的余相顾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跑出来,小声而急促对着身后的燕鸣笙说着:“撤阵!”
燕鸣笙愣了愣:“现在撤阵,只会功亏一篑!”
余相顾回眸,眼里不见往日的清淡,换之狠戾与决绝。
燕鸣笙见状,不觉得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脸。
“先生……”
这样的先生,不禁让他想起了四年前。
那时自己以为能够操纵古籍中的香杀之阵时,擅自将余相顾禁锢用来试阵。
最终的结果是,自己阵法不足以抗衡迷惑余相顾的意志,以失败告终。
而自己脸上的纵横交错的疤痕,即是惩罚。
“你记住,今日之失不是时机未到,而是你学艺未精。你若什么时候达到了你父亲的火候,再来和我说吧。”
燕鸣笙讷讷无言,终是朝着屋中那盏燃得微弱的油灯泼了茶水,盖熄了火苗。
燕城四绝,只能成为空谷绝响,湮灭于世了吗?
阵法被破,君子昀身子摇了摇,恢复了神智。
周围香气散去,君子昀眼前逐渐清晰,就看到有人正钳制着叶芾,意随心动,抬手就将黑衣人一掌劈开。
黑衣人坠在地上,抬头望向君子昀,清冷愤怒的眼神让君子昀蹙了蹙眉。
很熟悉的双眸。
正当君子昀伸出手想要察看黑衣人面貌时,门外冲进来一人挡在黑衣人面前。
“景阳王手下留情!”
惊蛰惊慌的模样让君子昀停了手,转而去看叶芾的情况。
惊蛰赶紧转过身,将黑衣人搀扶起来,细心问道:“有没有受伤?”
“咳咳!”黑衣人咳了血出来。
惊蛰见状如临大敌,立马从怀中掏出来伤药给黑衣人服下,将他扶到一边坐下。
叶芾迟迟未醒,君子昀皱了皱眉,望向院子里的主人,燕鸣笙。
君子昀手上不知何时有了一柄长剑,直直横在燕鸣笙脖颈:“她怎么了?”
“丞相先前受了些惊吓,草民用了古籍中的天治之法放予庭中,让天地去净化她心中浊气,调合身体中的阴阳平衡,相信不出一天丞相就会苏醒了。”
君子昀轻笑一声,冷眼瞥过燕鸣笙,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惊蛰等人,转身轻轻抱起叶芾,朝城外去了。
惊蛰看着君子昀离开,也带着黑衣人走出了作坊。
林孟升一袭白衣,旁观了这么久终是笑了笑:“余府尹,你慌慌忙忙而来,可是连人的面都没见上呢。”
“她没事就好。”余相顾淡淡道。
“太子派来的人被景阳王的兵给一锅端了,这下可好了,燕城整了这么大的动静,咱们怎么回京?”
“跟景阳王一起回去。”
“那行,我去城外打点一番。”
林孟升也走了。
燕鸣笙开口:“先生,这次的东风虽没有借成,但燕某有了些新的发现。”
“什么?”
“东风有二,一为真灵,二为心灵。”
余相顾知晓燕鸣笙话中的意思,没有多问。
“丞相下一站是汝郡,吩咐沿路的人好生照料。”
“青天阎罗的地界,先生也安插了人手?”
“你以为呢?”
燕鸣笙淡淡笑了笑,鞠了一躬:“不愧是先生。”
“公主一死,燕城只剩下季承一股势力,你也收敛着点。”
“还请先生示下。”
余相顾望了眼作坊深处,听到隐隐传出的嘈杂声:“里面的人,你打算让他们做多久的梦?”
“先生的意思是?”
“你去告诉季承,上奏将它设为一个县份。丞相已经写了密信给户部礼部,届时会有专人来扶持那些技艺。”
燕鸣笙淡淡欣喜:“丞相竟然做得这样周到。”
“你以为呢?”
“燕某愚见,丞相这人没什么心机城府,对人和善,做事留有余地。”
“她只是做给自己看的。”
“嗯?”
“一个人在真正狠下心来时,她的内心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而她正处于那个过程里,一旦有接受不了的事情出现,她就要不断用善良麻痹自己。她是个脆弱的人,也是一个没有心的。”
“这样说来,倒和燕某这个五识不全的人似的,只知道事物有不变的尺度,气息强弱,还有情绪浓淡。”
“你们这样的人,真适合做一个刑吏,死守法规,不留一点情面。”
燕鸣笙闻言淡淡笑了。
叶芾醒来已是一天之后,身边是一个白发长髯的老者。
“诶?你是?”
老者作势捋了捋胡子,微微咳嗽:“老夫是名军医。”
叶芾抬起头扒拉了看着头上的白发,看到里头掩映的青丝,再滑到脸上捏了捏,笑着道:“嘻嘻,景阳王,啥时候改行去做大夫了?”
老者颇有生气的转了转眼珠子,继续装傻充愣道:“景阳王奉旨在西郊练兵,怎么会出现在丞相面前呢?”
“喔,那好吧,你就不是景阳王吧。”
叶芾思及老者话中含义,淡淡笑着,撑起身子坐到床上。
脑袋清醒了几分,先前经历的事情也慢慢回放。
燕鸣笙将她带到了一个寒冰室里,然后燕鸣淳醒了!
叶芾耳边仿佛又出现了那熟悉诡异的喘息声一般打了个寒战,抬头望着老者,又回想起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谁都有。
还有一个陌生的黑影,一直走在自己前头。
追不到,也甩不掉。
至于眼前的人,叶芾抬起头,眸中盛满了星光笑意。
“老军医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一会儿就要随军离开,回京复命。”
“诶,这么赶的吗?”
“嗯。”
侍人端来了午膳,多日未进食的叶芾由衷感到强烈饥饿,看着清粥小菜也是食指大动。
“一起?”
“嗯。”
说着,老军医伸手拿起碗和勺子,专心的伺候起叶芾来。
叶芾尴尬的看着:“我自己可以的。”
“丞相不是想知道我在梦里,更喜欢哪个丞相吗?”
叶芾灵眸微转:“那又怎样?”
“我在梦里,就喂过那个丞相吃饭。”
叶芾闻言,眉头微皱,把头撇到了一边去:“还有呢?”
“还有,她也是这样,喜欢皱眉,喜欢哼哼,喜欢闹脾气。”
“嘁,我才不闹脾气!”
“那丞相让我喂次饭试试,看看谁更喜欢闹脾气?”
叶芾不高兴了,明明真人就在面前他还惦记着梦里假的她。
如果他像某武侠里的段某一样最终爱上了冰雕玉像,弃真人不顾怎么办?
“你真的这么喜欢梦里的那人?”
“丞相真觉得,那些都是梦?”
“不然呢?”叶芾眉眼闪了闪。她不想承认某些内心呼之欲出的答案。
“梦里”的一切皆是心中映照。除却君子昀惦念不忘的那个丞相,还有许多她不愿面对的不堪自己。
小肚鸡肠,不能容人,甚至于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某人想着,心里越发灰暗,就像有一股力量在抑制着,不让她高兴一般。
“我……”叶芾面对君子昀的注视,口张了张,最终没有说话。
意识到人儿的变化,君子昀伸手握住叶芾袖袍覆盖的手:“丞相不觉得很有趣吗,我们在真真假假中,寻到了彼此。”
多幸运,像春花初绽,冰雪消融,叶芾杂事缠绕的脑中焕发了生机。
若生命里需要光明,那叶芾在经历黑暗后,终是遇到了那个人。
脑子愣愣的,心里暖暖的,像洋溢着花儿般。叶芾被君子昀赶着吃了大半碗饭。
“丞相,我要走了。”
“好。”
君子昀收拾了碗筷交到侍女手中,长袖微扬,临别道:“丞相,从这里再往前行,就离禹京越来越远,别忘记对我说过的话,你会在回京时,给我答复。”
“嗯。”叶芾淡淡笑了笑,目送着人离开,
俗话说,温饱思。
叶芾没什么,但困意袭来是真的。
外头太阳还有些温度,斜着照进了殿堂里。
叶芾微眯着眼,真就陷进了睡意里。
黑影在白茫中聚拢,成了一道绳索般出现在身边。
叶芾看不清黑影里的人是谁。
“你是谁!”
“还给我。”
叶芾步步后退,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给我——”
黑影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叶芾没来由得心虚,害怕,想逃。
“还给我!”
“我……”叶芾双手摆着,抵挡黑影入侵。
可那黑影像是发出嘲笑般,径直掠过来,穿透了叶芾身体,又黏在了叶芾身上。
像与她契合一般,黑影与叶芾融成一体。
“走开!”叶芾惊恐地扯弄着身上的衣衫,试图挥开那黑影。
身上传来尖锐刺痛,叶芾猛然躬下身——
“啊!”
是梦。
叶芾抬起头,伸出泛白的手,感受着阳光渗在皮肤,好一会儿才有暖意。
“相爷。”
门外,惊蛰轻声开口,打搅了一室安宁。
“惊蛰你也来了?”叶芾颇为惊讶,脸上掠了几分喜色。
“嗯,但属下也要离开了。”
“回京城了吗?”
惊蛰点了点头。
“诶,去吧去吧。”
“相爷一个人,可以吗?”
“诶,怎么不行了。这不轻松搞定了一个泯淄郡?”
叶芾得意着,看到从惊蛰身旁走出来一个黑袍之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惊蛰,他是?”
惊蛰上前解释着:“相爷,这是在老家的堂哥,半个月前来京城寻你,属下将他接到了府上住下。听说您在燕城遇到了危险,公子放心不下来看你。”
“喔。”叶芾看了看黑衣人,笑着道,“堂哥,有需要尽管跟惊蛰说,我离京公干,不方便带上你。还有,谢谢你来看我。”
黑衣人没有说话,周身的冷意倒是消减不少。
黑衣人起身,要离开。
惊蛰看了看叶芾,请示着:“相爷,那惊蛰先送堂公子回去,您的马车我稍后给你准备好。”
“嗯,去吧去吧,好好照顾堂哥。”
惊蛰前脚刚走,季承就进来了。
“丞相身体可好些了。”
叶芾努了努嘴,笑着:“我身体可是杠杠的!”
“那便好。下官还真怕丞相在燕城出什么意外。”
要知道,丞相头上可是景阳王罩的。季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传闻,温雅笑了笑,年近四十,蓄了一撮胡子,随着他的笑摇了摇。
叶芾看着这滑稽的模样,心道季承心态可爱。
“季郡守觉得,泯淄郡还有什么不伏贴的人物吗?没有的话,我可要出发去下一个郡城了。”
“丞相出马,自是不凡,燕城里那些个达官贵人都收敛了许多,开始谋正经生意。赌坊一条街也被官府接手。可以说,与丞相的这合作,非常圆满。”
“那……燕鸣淳和二公主?”
“这也是下官这次来要禀报的事情。在公主府底下发现了一条坍塌的地道,里面发现了一个寒冰洞,已经毁弃不能用了。还发现了二公主与燕鸣淳的衣物。二公主失踪的事,下官已如实上报了。”
叶芾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抓不住头绪来。
“那,都由你处理吧,事后捎个信告知于我就行。”
两人三言两语将公事交代完了。
季承笑着,转身让下人抬了十口大箱子进来。
是从库房里拿出来的那些。
“喔?又是整箱整箱的纸币?”
“当然是真金白银,满满的。当初丞相说要让它们全都装满了,还真就全都装满了。里面所有银钱皆是丞相经营盈利所得。”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燕城的事我都交给了曾先生去做。”叶芾眯了眯眼,“这里麻烦季郡守最后帮我做件事吧。”
“好。”
半月后,京中的景阳王收到了十箱东西,打开看全是金银。
而送来的人只附了信,信上只有两个字。
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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