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情窦初开隐心迹

　　士彦知道媛婍胆小怕黑，特意绕到了远一些的大路上，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他一路寻觅着，到了戏院门口时正赶上散场，士彦仰着脖子，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拐角的巷子里传来，士彦闻声过去，只见昏黄的路灯下，吴廷杰正搂着媛婍动手动脚，而媛婍一脸地不情愿，拼命地想推开他。

　　该死！怎么没早点找来！

　　士彦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他冲上前去，一把拉过吴廷杰的衣领，一拳打在这个花花少爷的脸上。

　　“士彦……你怎么来了……”吴廷杰看见士彦吓了一跳，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十分地狼狈。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平时你拈花惹草没人管你，可媛婍她是我妹妹，你怎么敢！”愤怒之下，士彦涨红了脸，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大卸八块。

　　“士彦，你误会了……我没想把她怎么样，是她问我……”吴廷杰闪烁其词，不敢抬头看士彦。

　　“吴廷杰，你要是再敢碰媛婍一下，招呼你的可就不是拳头了。”士彦的眼神从未如此凌厉。

　　“怎么会呢，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你们司令府的千金有非分之想啊。媛婍，你快跟你哥说话呀，是你问我的……”吴廷杰拼命冲媛婍使眼色。

　　媛婍眼神直直的，好像是丢了魂儿。

　　“那个……士彦，既然你来接媛婍了，那我就先走了啊，咱们回见。”不等士彦答话，吴廷杰便落荒而逃。

　　幽深的巷子里，只剩下士彦和媛婍两个人。

　　士彦很害怕，若他来晚了不知道要出什么事。看着媛婍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发呆，士彦以为她吓坏了，心疼得不得了，情不自禁地把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媛婍别怕，没事了，哥在呢。”

　　媛婍伏在士彦怀里，任由他身上清爽的草木气息把她包围。

　　她清晰的感受着他的心跳，喃喃而语，“彦哥哥，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我知道的……”

　　久违的称呼让士彦心里一颤，仿佛怀里的少女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士彦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她的背，“好孩子，你知道就好。不管你去哪了，哥都会找到你，带你回家。以后他要是再敢对你无礼，一定要告诉哥，知道吗？都这么晚了，你不知道娘多担心……”。

　　士彦克制着自己的担心害怕，不敢再对她说一句重话了。

　　他的媛婍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性子小脾气，还有他猜不透的少女情思。士彦不怕她跟自己闹别扭，只怕她再有危险的时候自己却不能及时赶到。

　　媛婍静静听着，士彦的声音低沉温暖，不知是不是从小听他念诗的缘故，仿佛他说的每句话都如诗般动听。

　　可是，有多久耳边不曾听到这样温柔沉稳的声音了？

　　每个月，她都掰着指头盼着士彦回家的日子，可他对自己总是淡淡的。媛婍一直都觉得，自从士彦跟着爹在军队里任职，对她就越来越疏远了。即便是只有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士彦都与她保持距离，也不会像儿时那般亲近宠爱了。

　　这一次，他刚一回来两人就闹起了别扭。

　　本来方思敏突然说了那些话，就让媛婍不知所措。她讲给士彦听，是想让他帮忙拿个主意，告诉她该怎样应付。可谁知，她最信任依赖的彦哥哥，却那般敷衍她，连话也不愿意多说。

　　媛婍负气跑开，士彦也没有追上来哄着她。

　　她心中的委屈，老早就想爆发了。

　　吴廷杰的邀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媛婍都没答应。今天赌气之下才跟他去了戏院。媛婍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两人聊天时多说了些男女情爱的话，却让他得寸进尺，趁机想欺负自己。好在彦哥哥及时赶来了……

　　媛婍知道彦哥哥向来脾气温和，做事认真又懂得谦让，从来不在外面惹是生非。可他就是见不得自己受委屈，几次与别人动手都是因为她。明知道回家会被父亲责罚，也从未有一丝犹豫。

　　而且，彦哥哥总能猜透她的心思，不管她去了哪里，每次都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今天，彦哥哥就连生气的样子，都跟以前一模一样——彦哥哥一定还像以前那么在乎她的。

　　媛婍现在一点儿也不生吴廷杰的气了，甚至有点儿感谢他，要不是他，自己还误会彦哥哥呢。她在心里偷笑，原来错的那个人，一直是她自己。

　　士彦紧紧地搂着媛婍。

　　他想拥抱她，亲吻她，更想作为一个男人真正的拥有她。

　　可是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像这样拥她入怀了，也很久很久没听媛婍叫他一声彦哥哥了。

　　自从意识到自己对媛婍的感情已经超越兄妹，他就开始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甚至学着大哥的样子对她一板一眼。媛婍不懂他用情至深，不知他苦苦地挣扎，总是跟他闹别扭。可是他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

　　士彦知道，他已经快要沉沦了，无药可救了。

　　今天听说思敏对她表白，他嫉妒又无奈，他对她生气又希望她幸福。

　　如果媛婍真的愿意同思敏交往，以后嫁到方家，他想见她一面都不容易了，更别说再陪着她哄她开心。

　　士彦心里最后一丝防线终于被攻破了。

　　此时，他决定放纵一次，大胆地搂着媛婍，静静享受着她对自己的依恋。

　　媛婍问，“彦哥哥，你能看见天上的月亮吗？”

　　士彦答，“哥的小月亮，一直都在心里呢。”

　　媛婍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以为彦哥哥每天都只想着跟爹去打仗，不喜欢我了……”

　　哥不止喜欢媛婍，还爱媛婍。

　　哥说过，只要月亮还挂在天上，哥心里就最喜欢媛婍。可是这些话，士彦却再也不能对媛婍说出口了。

　　“不早了，哥带你回家吧。”士彦拍了拍她的背，还是舍不得放手。

　　“真想永远不要长大，就像小时候那样，每天都缠着彦哥哥，无忧无虑。”媛婍也搂着士彦不放开，好像这样就能回到小时候的时光。“我想让彦哥哥背着我。”

　　士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挣脱媛婍的手，在她面前蹲下。

　　“我随便说说的……你这样，不怕被你的部下看见么……”媛婍看着士彦毫不犹豫的蹲在自己面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来吧，哥背你回家。”微凉的夜色里，士彦的声音温润低沉，就像是这夏夜难得的凉风，清澈又舒坦。

　　媛婍趴在士彦背上，发现他又消瘦了许多。“跟爹在军营里，很累吗？身上一点肉都没有，硌得我心口疼。”

　　士彦本已觉得媛婍的身子跟小时候不一样了，被她这么一说脸上竟有些发烫。他尽量慢慢走，可依然能敏锐的感觉到身后的柔软。甚至于，他的身子也开始有了变化，好在夜已深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士彦只得尽力跟她说话转移注意力。

　　“还好，不累。你知道爹对我和大哥，一向比对外人要求更严。”

　　“那等你下次回家的时候，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呀，我要吃清蒸武昌鱼、红烧义河蚶、天门三蒸还有麻辣牛蛙……”士彦随口报出江城有名的菜式，可惜才起了个头，就被媛婍捂住了嘴。

　　“彦哥哥你欺负人，我又不是厨子哪会做那么多菜，你不许挑，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好，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家媛婍做什么都是最好吃的。”

　　士彦本就是逗她的，没想到这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士彦轻轻咬了一下媛婍的手，她便一下子躲开了，还在他背后咯咯地笑着。现在他也有些感激吴廷杰了。要是没有他闹了这么一场，还真不知道媛婍还会生多久的气。

　　士彦与媛婍说着笑着，回家的路好像缩短了许多。

　　没过多久，两人就到了司令府大门口。

　　兰心担心媛婍，一直在门口候着，远远看见竟是士彦背着媛婍回来的，赶忙迎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小姐受伤了么？”兰心说着伸长了脖子，到处查看。

　　媛婍歪着脑袋不说话，偷偷往士彦脖子里吹气。

　　士彦只得强忍着颈间的酥麻，跟兰姨说媛婍可能是走得多了扭了脚，一会去给她擦些药油便是。

　　看着媛婍躲闪的眼神，兰心已明了大概。

　　她不知两人为何又突然如此亲近起来，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她怕看到媛婍腻着士彦，内心深处一直担心媛婍会受到伤害。可是，也只有跟士彦腻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看见媛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士彦背着媛婍进了屋，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床上，好像她真的扭伤了脚一样。丫鬟早就习惯了二少爷从小背着抱着小姐，看着他们这样也不觉得奇怪。士彦却心虚起来，吩咐丫鬟去打盆热水来，还煞有其事的在柜子里拿了瓶药油出来。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媛婍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丫鬟把热水拿回来，士彦便打发她出去了。他亲自端着水盆放在媛婍床边，挽起袖子试了试水温，确定不会烫着她时才抓过那双小脚脱下鞋袜。

　　“彦哥哥，你干嘛呀……我自己来吧……”媛婍有些害羞，一双小脚躲闪着士彦的大手。

　　“媛婍，今天……是哥不好，哥跟你认错了。以后哥都顺着你，有空也一定多陪着你。只是你要答应哥，不许再跟别人乱跑了，天黑了就不出去了，好不好？”士彦很认真的往媛婍的脚背上撩着水。

　　士彦低着头，可媛婍却好像看见他的眼泪落在水盆里。

　　“我也不好，让你担心了。”媛婍小声说。

　　“傻丫头，你没有不好。咱们家媛婍是最乖的孩子，要是你做错什么事，那一定是怪哥没有教好你。”士彦笑着看了看媛婍，“好了，今天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都不想了。媛婍笑一笑，哥今天就晚些回去，等你睡了我再走。”

　　“真的么，太好了！”媛婍一下子高兴起来，小脚丫也在水盆里扑腾着，水花都溅在士彦身上了。

　　“还和小时候一样调皮，看你弄的到处都是水。”士彦眼中尽是宠溺。

　　他擦干了她的小脚放到了床上，又倒了些药油在手心里，轻轻揉着她的小脚丫。

　　“这味儿太难闻了，我又没有扭到，干嘛真的擦药油啊。”媛婍皱了皱眉，直往远处躲着。

　　“不擦也行啊，那你现在就去跟兰姨和娘说，是你自己耍赖要我背着的，反正晚上我就回去了，到时候你要是挨说我可管不了。”

　　“也是啊，这要是一点味儿都没有明天她们肯定要问的……好了好了，这些就行了，可别再倒了。”

　　“又不是受刑，我还没嫌弃满手都是呢。”士彦举起了双手，假装要伸到媛婍鼻子底下。看到她吓得花容失色，他哈哈大笑，继续揉起了她光滑的小脚：“出去跑了一天，给你揉揉晚上睡觉才解乏。对了，你晚上吃饭了吗，要不要让兰姨给你煮点面吃？”

　　“吃了呀，我跟吴廷杰在外面吃的。”媛婍吐了吐舌头。

　　“我还想呢，他要是饿着了媛婍就得再打他一顿”士彦跟媛婍开着玩笑，“你这小馋猫吃饱了就好，哥为了找你可是晚饭都没吃呢，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等我下次回家给我做点好吃的。”

　　“好好好，没问题……”媛婍摩挲着士彦军装上的肩章，她很想很想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对他好。

　　“彦哥哥……”媛婍忍不住轻唤了他一声。

　　“哥在呢，怎么了？”士彦依然专心致志地把玩着她的小脚。

　　记得媛婍刚出生时，小脚丫还没有他的手指长，肉嘟嘟的特别好玩，想起这些，士彦眼中又多了些笑意。

　　“吴廷杰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愿意与她肌肤相亲、气息相容……你有过这种感觉吗？”媛婍试探着问他。

　　士彦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下。

　　他不想，也不敢骗媛婍，可是现在，他更不能说实话。

　　“报告团长，司令让你马上回营！”一声响亮的报告声，打断了两人的闺房细语。副官林枫站在门外，一脸焦急地等着士彦。

　　士彦暗道不好，自己只顾着安抚媛婍，已经耽误了回营的时间。没想到父亲竟让林枫找到了家里，一定有大事发生。

　　“等一下，我这就出来！”士彦马上起身整理着装，神色也严肃起来。

　　“彦哥哥从小就这样，父亲说句话你就马上跳起来。”

　　“军令如山，父座有命自然耽搁不得。哥得走了，媛婍早点睡。”

　　士彦才跨出门，林枫就附耳低言了几句。他脸色大变，两人飞奔上马往军营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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