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颗药
再过三天,就是林老爷子的八十寿辰。
在林宅流连这么多天的客人们,渐渐也对林宅的娱乐活动熟门熟路。
林老爷子规定家中子弟不得沾染嫖赌毒等恶习,家中连私人赌坊都没有,只设昆曲、评弹等艺术性演出,可惜现下人心浮躁,少有人能真正听得进去,承办演出之用的鸳鸯楼,比刚入林宅时,清冷了不少。
一大把百无聊赖的客人,便把眼光瞧到了林家只对内开设的玉坊上,瞧来瞧去,就生出了花样玩法——
赌玉。
时燃起初还笑,这种变相的赌博方式,怎么听怎么像玄幻文学里的情节。待真正参与进去,才发觉,这个另类休闲活动,居然被承办的如此正式。
穿着青花瓷旗袍的女侍者在场中穿梭,檀香无声蔓延,冷气开的很足。大厅里摆设着不少檀木方桌,几乎每张桌边都围着不少人,哄笑声阵阵,但大多都是惋惜感叹之声。
言淮对此解释:一刀穷,一刀富,想天上掉馅饼可不是件易事。
换句话说,参与赌玉的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赢的把握而来,输的内裤都不剩而去。
林沉澜这几日也沉迷其中,两人在角落处稍安静的一桌上找到他时,这家伙已经输了三四场了。
“运气不佳,可惜了这三块石头哟。”
林沉澜叹了口气,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清俊的眉目被光晕投下郁郁的黯淡之色。
周围嘘声一片。
桌旁围观者中不乏林棠波派系中的人,此时都纷纷抱臂上观,面露嘲色。
林沉澜在这张桌上已经输掉了五百万美金,他们倒想看看,这位已经被驱赶出林家生意桌的风流少爷,还能拿出什么资本来玩。
却有一道意外的声音响起。
“这有什么。”
言淮牵着时燃走进来,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出来玩就是图个尽兴。”他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整个人透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一开口就令所有人都静了静。
“四少今天在这张桌上的花销,都算我的。”
林沉澜挑挑眉,放下叼在嘴里的烟,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轻轻一碰,他无声哂笑。
够意思。
言淮这张沉冷英俊的面孔,在林宅已经是一道标志,相当炙手可热。
他一出现,周围识趣的都让出位子来,乖觉地站在旁边看,连亲近林棠波的那些人,都不敢再表露异色。
有人笑颜招呼,“言老板,来一局?”
言淮也淡笑开口,却是对时燃说的。
“有没有兴趣?”
刻意压低至仿佛耳语的音调,在场的人却纷纷露出微讶的神色。
尤其在看到言淮低头问询时,眼中流露出的那一抹柔色,心中不免都陷入震惊。
早就听闻言家小老板对女色从不上心,所以这些年就没有人打过这方面的小心思,怕触霉头,倒惹这尊大人物不舒心。可现在看来,言淮分明就是个正常男人。
不少人开始后悔莫及,并对时燃的身份窃窃私语,猜测是言淮的某位红颜知己——毕竟时家把时燃的身份面貌保护的太好,除了少数林家人认识她,其他外姓家族基本上是没机会见到她的。
一片轻微的嘈杂声中,鉴定师看向时燃,委婉地提示:“这位客人,确定参与的话,请先选择原石哦。”
时燃看向桌上摆着的一排玻璃箱,箱中是从缅甸那边开采而来的矿石坯,灰白的色调上隐约透出绿色的内质,似乎是藏着翡翠,可光凭肉眼的判断,又无法确定。
这是个不定数,但也因此,令人雀跃兴奋。
她忽然想起利雅得的那场赌博,眼中跳起一点火苗,低声对言淮说,“这次说好,你不许再帮我。”
上次在利雅得时,虽然靠自己教训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高加索人,但最后大杀四方,赢得所有筹码,还是因为言淮最后的出手。
这次,她要自己好好玩。
言淮轻轻笑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时燃也不客气,径直挑选了她第一眼就看上的三号。
三,她的幸运数字。
林沉澜好整以暇地靠着椅子,假装不认识时燃,故意为难她:“这位小姐,开赌之前请先确定,自己是否能买的下这颗原石?”
周围的人一听有好戏看,顿时朝时燃投来各色目光——
和利雅得一模一样的情形,以为她是言淮身边的附庸品。
时燃毫不动气,笑眯眯睨了搅局者一眼,轻轻柔柔地声音落在每一个人耳中:
“俄罗斯西伯利亚东部一处20世纪70年代发现的金刚石矿,暂时还没有开采,储量估计超过十亿克拉,我想,应该够资格吧?”
聪明的都听出些味道来,林沉澜更夸张,立刻做殷勤状,“您请您请。”
这下,连言淮眼中都浮现一丝笑意。
也不知道是时燃运气太好,还是老天偏爱这块被赋予珍贵价值的矿石胚,她随便蒙头选的三号,居然真的藏着翡翠。
那一点盎然绿意,随鉴定师手势落定,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时燃也觉得不可思议,“还有这种情况?”
她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居然还真的误打误撞,蒙对了。
而且根据鉴定师的讲解,这块翡翠呈浓重欲滴的翠绿色,颜色极正,不含任何偏色,质地分外细腻,是一块上等翡翠料子。
“或许是老天爷眷顾你。“言淮笑起来,“这种好运气,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可能以前一直没行过大运,现在突然撞上这等好事,反而有些不适应。”时燃想了想,随即也出自内心地笑起来,“不过,总算是好事一件。”
言淮也点点头,“的确是好事。”
他招招手,喊来一名青花瓷旗袍招待。
林家的玉坊可以直接对翡翠进行加工,那名招待带着时燃去内室挑选饰品款式。
她走后,又有人起哄言淮要不要玩一把,被他含笑拒绝,四周的人渐渐也散了。
只剩言淮和林沉澜两个。
林沉澜将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淡淡一笑,“这么公开的帮我,不怕被那家伙盯上?”
言淮少见地挑眉反问,“难道不是我早就盯上他了?”
林沉澜顿时笑出声。
和言淮熟悉后,他也了解了此人霸道的风格。
“我现在倒是替林棠波担心,他会不会被你整太惨。”他调侃了几句,说罢忽然掩下笑意,意有所指,“虽然我也没有立场提醒你什么,但有句话还是要说的。”
言淮示意他继续。
“时燃。”他郑重道出这个名字,方才的风流颓丧全都消失不见,“保护好她。林棠波被逼到绝路上时,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们说着话。
旁边的所有人和事都仿佛成了背景板。
在这样喧嚣的背景里,言淮的声音如眸光一样低下来。
“放心,她是我的命。如果林棠波敢打什么歪主意,我会让他下辈子也进不了林家宗祠。”
——
时燃在内室盘亘了好一会,走出来时,言淮倚在红木门边,正在等她。
“刚才在和谁说话?”
她隐约看到,刚才有一道身影在言淮身边停留了片刻,等她走近时,那人已经消失在拐角后了。
“林沉澜那个二哥。”言淮似乎连名字都不屑叫出口,牵住她的手,沿着长廊往住处的方向走去,“林家在东南亚的木材生意出了点岔子,想找我帮忙,被我拒绝了。”
时燃听出一点味道,“他想找你帮忙是假,想试探你的意思是真吧?”
言淮赞许的侧首看她一眼,“跟在我身边这几个月,居然已经练出这种警觉意识了,不错。”
时燃笑着掐了他一把。
停手后,才认真道,“林家在东南亚的势力树大根深,怎么着也不需要你远隔千里过来救火,这点我当然能看得出来。只不过,玉坊里你帮林沉澜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传到了林棠波耳朵里,他这么急吼吼跑过来试探你,都有点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林棠波了。”
言淮笑的高深莫测。
“哪怕狡兔三窟,被逼急了也会露出马脚。其实也怪不得他太急功近利,毕竟林老心思难测,指不定什么时候二房就失势了,他当然要趁大权在握时,赶紧稳固实力。”
时燃对他们这些明里暗里的斗争,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如今已经掺和进去,时不时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然而在她心里,最想知道的,其实是林老的那个秘密。
那个关于母亲去世真相的秘密。
晚饭时,言淮因应酬缺席。
直到林宅的所有八角灯笼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他才带着一身酒气而归。
这家伙一喝酒,就像变身似的缠着人不放,时燃忍不住被他闹地咯咯笑起来。
就这么一路笑闹着进了浴室。
仆人早就知趣地放好了温热的水,两人舒舒服服的依偎在一起泡澡。
言淮背靠浴缸,一手揽着正在看平板的时燃,小口喝着旁边时燃给他准备的橘皮水。
酸涩的味道,令他不住皱眉。
取二两鲜橘皮加水煮沸,加少量细食盐,摇匀后当茶饮,三次可解酒——时燃从一本中药书上看到的偏方,非要让他试试。
却不知道,一想到回去后她在等他,言淮哪里还会让自己喝醉?
身前的小女人忽然疑惑地发出一声问句,不知看到了什么逸闻趣事,连男人修长的手指从她身上滑过,都没有注意到,一张小嘴却还振振有词。
“橘皮水不能剩哦,要一口喝光。”
言淮本来只打算浅尝辄止,现在也只能硬把那杯酸水灌完。
等到喝完后,却想起林棠波最开始和他对话时,并没有直接奔入主题,而是提起她赌玉那件事——
那块藏翠的矿石胚,其实是他命人准备的,已经探测过了,拿来让时燃去赌,也不过是为了赚她一个开心。
林棠波当时在他面前,半是恭维半是感慨地说,“言老板对自己爱护的人真是大手笔。这份心思,无人能及。”
他当时没有接话,心里却在想,这天底下,也只有她一人,能及的上这份心思。
他们都对彼此存着最大的爱护。
这样的相守,足够一生欢愉,刻骨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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