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七章
那一阵从天而降的轰鸣声在耳中慢慢稀薄散去,眼前被那突如其来的白光映射的暂时性失明也渐渐的一点点得到恢复。
白葭敏锐的发现自己所立之处不知怎的有些松软。她立刻向下看去,只见脚下踩踏着一片落叶堆积的泥土地。她愣了一下抬头环视,只见四周树木蓊郁林立,摇曳生风,鼻尖有浓重的青草水气和泥土的腥味。
她在袖间的手动了一下,下意识的收紧手指,龙骨尚在手中,冰寒坚硬的匕首柄就硌在她的掌心。
稍远处的一丛树木后露出一棵亭亭如盖的殷红大树的上半部分至顶尖,枝繁叶茂如同一簇热烈燃烧的冲天火团,映着皎洁的天穹显出一种炙艳凄绝的美。
然而,就是这棵诡艳血树的巨大树干之上死死的钉着叶阑声,它的根须此刻正深深的浸染在他血液中,不知汲取了多少叶阑声的血液和生命力而在疯狂滋长着。
白葭嘴唇抖了两下,心中像空了一个洞一样有风无声有痛,她一下死死咬住唇瓣,不敢再想也拼命忍住不去想。白葭飞快的闭了闭眼,用力吸了吸鼻子,转过晶莹流转的眼眸。
这里是白台之后的那片森林?可是她不是被困在白台之上的大火中了么?
她半红着眼眶,疑惑不解的打量周围,眼角余光中瞥过一道青色的影子。
那一道影子也不知站了多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她。
白葭心中一惶,猛然警惕起来,握紧袖间的龙骨,刷的一下转头。而下一刻,她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全身一震。
几步开外不远不近的站着一个青衣男子。那个男子尽管穿着一身垂地的宽袖长衫,但依旧看得出身姿挺拔。他容颜俊秀,气宇轩昂,湛黑丝缎般的长发以白缎束在背后,只是一双眼眸却着实异于常人,在白皙的面孔上如同当空曜日一般金光万丈。
“是你?”白葭瞪大了眼睛,脱口惊呼。
这个男子居然是南淮池!白葭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见到南淮池。
白葭于此刻绝处见到南淮池,不禁对他油然而生出一种亲切感。她看了他须臾,慢慢的垂敛下眼角,忍不住无限感慨龙族果然有长于人类的寿命。
——数百年前后的南淮池竟是看上去并无多大变化,唯一的区别可能便是此时自己眼前的他眉宇间英气果敢更甚。
南淮池自是不知白葭闪念间转过的念头,他长身玉立,望着以白纱覆面的白葭,对她过分惊愣的反应略感意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难得你还记得我。”
白葭闻言一惊,几乎下意识以为南淮池认出了自己的来历,然而下一刻便立即否定了自己胡乱的猜想。
——不,时间不对。按南淮池言下之意,他们应当是相识于多年以前,而非数百年之后。
她很快清醒冷静下来。刹那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尖蹙起。
龙族向来安分居于地心深处,此番南淮池又是为何跨越地心与现世的界限,不惜违背诸天禁制来到这现世?
白葭思索了一下,抬眼对上那双犹如日晕一般柔和炫目的金眸,谨慎而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淮池似乎对白葭乍见到异于常人的自己,还能有从容冷静的应对十分赞许,他微微笑起,视线落向白葭的额间。
“是你额间那枚星魂石指引我前来。一旦星魂石染上人血,我便会感应到你的所在。”
他说着想到什么,略微一顿,目光状似无意的停驻在白葭身上,“其实说起来,约二十日前也有过一次极其短暂的感应,不过那种感应有些特别。”
二十日前大概就是重伤失血过多的她被琼盏救起的时间。
白葭想了想,不自觉地抬起左手抚上额间那枚小小的金色五芒星,若有所思的用指腹摩挲冷硬的表面,指尖似乎触摸到了什么液体残渍,有些许黏腻。而垂落的右手袖间那一把龙骨匕首犹如生铁般的冷寂冰寒。
她停下动作,抬手过眼,看到指尖上沾染了几点猩红血渍。白葭想了想,估摸着是自己在烈火中那一下灼烫中所蹭到的,她侧过头。“如此说来,这枚星魂石得自于你?”
南淮池看着白葭略有疑惑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然而面上依旧笑若春风拂面,颔首道,“没错。当初你为了帮我而失足落于无底洞,我把你送上地面后便留赠此物与你。也曾许诺如若你有幸活下来,他日有难,只要以此星魂石为媒引,我便相救与你,还你恩情。”
白葭恍然明白了,琼盏当年在圣女遴选时所遇到的龙族居然就是南淮池,而此刻他显然是把自己错当成了琼盏。
她忽然觉得可笑和无奈。
——原来不用自己费尽心力冒险施救,琼盏根本一直都有着退路,只是她却没有选择任何一种方式去逃避,执意自愿为她所谓的族人赴死。
一想到琼盏,白葭脸色一下子担忧起来,她眼神焦虑的去远眺那一个高耸的大殿圆顶。
这一切的变故令人始料未及,原先的计划也已全部崩盘,也不知此刻独自在那一座高台侧殿深处昏睡的琼盏是否已醒来。
阳光被云层所稀释,蓝白的天宇之下那一个巨大的圆顶突兀独立,在灰蒙蒙的光线中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显得寂寥和孤清。
白葭似乎忽然明白了上一任圣女兰雾为何那般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终生不近民众也不出高台。是因为那一座高台大殿是一座金丝囚笼,那一个圣女的身份象征的是一道华丽枷锁,禁锢住了克什族的历代圣女们。而琼盏,是那唯一的一个打破身份和阶级的圣女。
其实,琼盏对民众的体恤和关怀是切实得到了人心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民众在好感度提升的同时自然而然把这样一个忧民之忧的圣女捧高神化起来。
就像所有的完美都容不得一丝瑕疵一般,一切越是扶摇直上的东西,倾塌覆灭起来便越是彻底。
南淮池静静立在一旁,他注意到白纱上的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着,流露出悲哀叹息,继而一闪又充满了焦灼不安。
他没有出声打扰,细细观察着这不同于自己的物种那瞬息万变,难以辨别的情绪,金色的眼瞳中微微闪过一丝慨叹。
——人类确实不同于地祇,龙族和归墟灵众,情感丰富和复杂程度果然是这天地造化的极致。
正想着,鼻尖忽然嗅到一丝清甜的香气,犹如香烛点燃的气味,悠悠袅袅。
南淮池金色的眼眸一盛,眼中那竖立的瞳仁骤然细起,有些意外和不可思议,他向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
白葭摁下心中一时间纷乱的念头,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她转向南淮池,却见他面对一丛高大茂盛的灌木站着,神色看上去有些奇怪。还不待她开口说话,只见南淮池眉目一动,衣袖轻带而过,分拨开那一丛灌木,径直悉悉索索的穿跨过去。
“等等,你别走。”白葭不明所以,见南淮池踏入灌木,从中向前穿行而去,在背后急急叫了一声,然而对方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她攥紧手中的龙骨,焦虑的看了眼高台方向,又去望了眼灌木丛中南淮池的背影,抿唇寻思了一下,一顿足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白葭忍着心中的不安焦急,快步跟上前头的南淮池。她紧蹙眉头,疾走靠近那个颀长的青色背影。
那一丛茂密的灌木丛中混杂着各种浑身带刺的矮植株。白葭一心想要赶快追上南淮池,根本没有注意到脚边一株荆棘模样的植株勾住了自己的长衫下摆,同时她又走得急,两相力道之下,脚下忽然一个趔趄,身子一下向后倒去。
亏得她反应快,即使止住了跌势。等稳住身形回头去看,只见被缠住的长衫下摆有一道开口,她攥住衣摆用力扯了两下,愣是一时间无法挣脱,而转头又见南淮池拨开前面一丛灌木,她一把扯下覆面的白纱,对他急急出声叫道,“你等下,我有话要说,我其实不是……”
南淮池不知怎的,对白葭的叫唤置若罔闻。眼见南淮池就要隐没在那一丛灌木里,她双眉狠狠一蹙,扬起手腕,龙骨在半空滑过一道白光,‘呲——’的一声裂帛之响后,她转身就往前急奔而去。
——她要告诉南淮池救错人了,多年前帮过他的那个小女孩此刻还在高台侧殿中。
前方灌木茂密,看不到前方南淮池身影的的白葭心急如焚。
“……孟大哥!”刚拨开一丛灌木,前方便传来木清瑶带着哭腔的一声破音,惊得林中栖息的虫鸟野禽飞奔疾走,林中霎时间四下有声。
白葭听得这声叫喊脸色一变,顿时停下脚步,拧紧眉头侧耳细听。只听得枝叶密布,林木相掩之后,有依稀呜咽声和叫唤声。她在确认了声音来源后,当即奔走向前。
就在拨开最后一片一人齐高的灌木丛后,眼前的景象让白葭像被雷击中一般,骇然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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