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现实的温暖
苏晨夕到鸿达工作后不久,就迎来了新年。
那已经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二个新年。
苏晨夕无法再拒绝苏振邦的要求,有除夕来临之前,跟随着春运的人流,回到了D市的家。彼时,父亲的小女儿苏之夏已经9岁,后母郑海珍把她的女儿打扮得娇羞粉嫩,就像一个小精灵,天真可爱。她见到苏晨夕有些不敢上前。苏振邦笑着鼓励小女儿,“之夏,是姐姐啊!”面对这个在家时间和出现次数都寥寥无几的姐姐,苏之夏只是露出腼腆的笑。
大年三十那天,一家四口总算是平静地吃了顿年夜饭。郑海珍的厨艺了得,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晨夕仔细看,大多竟是自已从前喜欢吃的。只是,在外上学工作已经多年,自己的口味早已变化,苏晨夕看着盘子中苏振邦和郑海珍为自己挟的菜,心中叹息。
她努力不去想之前与苏振邦的种种不愉快,忘掉因为周子安的关系所带来的父女两人更大的裂痕,鼓励自己试着接受他们对自己的好。可眼前的一家三口父慈女孝、夫妻恩爱的画面却如此地让她扎心。
中国人的农历新年,自是欢声笑语,气氛热烈,苏晨夕默默注视着电视上诙谐的小品,优美的舞蹈,聆听歌手高亢的歌声,隐约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一切,原本就应该这么美好。她就像是个观光的人,跟随着导游在拥挤的人群中不断涌向每一个陌生的景点,然后学着众人的样子为它们拍手叫好。
大年初一的早上,苏之夏鼓足勇气来到姐姐的房间,请她带自己一同去商场里玩。苏晨夕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仔细想了一下。新年的第一天,苏振邦的家里应该会有很多客人前来拜年,与其在家里回答其他人充满“善意”的问题,倒不如独自面对这眼前这个小女孩,或许那样自己会省些心力。她对苏之夏点了点头,看到她乌黑的眼睛里光彩熠熠。
农历新年,庆祝的气氛正浓,商场中也人来人往。
中国人关于恭贺新春的拜年习俗,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发生了转变,相比这个传统,时下许多的年轻人更愿意选择将难得的假期时光消磨在购物、娱乐和消费中。
大小女孩并排走在商场里,苏晨夕没有拉着苏之夏的手,她还不能适应那样的亲密,在她过往的人生中,从不曾主动拉过其他人的手,尽管眼前的小女孩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年龄相差甚大的两姐妹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共同的话题,只是安静地盘桓在商场各式各样的店面外,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娱乐反斗城,苏之夏征询的目光看着姐姐,苏晨夕微微点头,小女孩快乐地跑去女孩子的玩具区。
苏晨夕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身旁的玩具,如此精致,价钱也比自己小时候贵的多。她感慨,比时间还快的是物质时代飞速前行的脚步。不经意间,瞥见一支红色的发夹,上面的米妮栩栩如生,苏晨夕轻轻拨动,米妮前后摇摆,这个应该是适合苏之夏的吧,她拿起发夹,前后看看都比较满意,遂朝苏之夏走去,将发夹戴在小女孩的头上,小女孩慢慢抬头,苏晨夕吃惊的发现,这个小女孩虽然与苏之夏穿的相仿,却分明是另一个孩子,此刻她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
苏晨夕瞬间就发觉自己的心跳已然加快,居然是余光的错觉,苏之夏并不在原地。
她来回找遍了这家店的所有角落,还是没有发现苏之夏的身影。晨夕急了,几步就冲去了收银台那里,焦急地询问有没有发现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白色羊皮靴的小女孩。可收银台的人表示店里进进出出这么多的人,自己根本没有留意什么女孩还是男孩。
正值新年,到处都是穿着喜庆红服的人们,苏晨夕在这一层的商场来回跑来跑去,她的眼前全是红色,根本辨别不出哪一个可能是苏之夏。此刻的她真的后悔,一早上苏之夏扲着两件衣服,跑来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应该穿哪一件时,虽然看见粉蓝色的那件很漂亮,但想着毕竟是新年,小孩子还是穿得喜庆一些,她毫不犹豫地指了一下那件红色的。
一时之时,苏晨夕只听见自己咚咚地心跳声,如此快速,她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慢慢捂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恍惚间不知道应该要做些什么。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如果苏之夏丢了,那父亲苏振邦……
对,苏振邦和郑海珍,她哆嗦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出号码。
苏晨夕打给苏振邦,语无伦次地告诉他,苏之夏不见了,在自己眼前突然就不见了。电话那头的苏振邦当时吓坏了,一直追问她到底在哪里。晨夕一手抚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害怕极了,她正张口打算告诉他具体位置,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红袖白靴,明亮又羞涩的眼睛,不是苏之夏又是谁呢?
挂了电话,苏晨夕慢慢地坐在了地上。眼下,她的头上都是冷汗,身上也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看着苏之夏缓慢地走到自己面前,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音乐盒,讷讷地说,“晨夕姐姐,这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回家的路上,苏晨夕自始至终牢牢拉住妹妹的手,一刻不敢放开。一直到家门口,她才松开苏之夏已经有些汗湿的手,按响了门钤。门很快打开了,焦急等待的郑海珍见到女儿,冲上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而一旁的苏振邦也上下左右打量着苏之夏,有没有异样。
只有苏晨夕,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立在那里看着他们彼此拥抱,似是庆祝劫后余生。
确认过苏之夏没有什么异常,父亲苏振邦抬起头,他低声指责大女儿,“晨夕,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差点弄丢了你妹妹,这是幸好找到了,否则……”
郑海珍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一边拉住苏振邦的胳膊,小声劝慰丈夫,“老苏,别说了,好在什么事都没有。”
苏晨夕直直地看着父亲,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苏振邦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大女儿,低低地说,“晨夕,她毕竟是你的妹妹啊!”
“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乱跑了,没听姐姐的话。”苏之夏突然冲出来,拦在了父亲的面前。苏振邦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
苏晨夕冷冷地笑了,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后,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她将苏之夏送给自己的音乐盒放在桌子上,看了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拉着箱子走出了家门。
无论苏振邦怎样叫自己的名字,无论郑海珍在后面如何劝阻与挽留,她都没有再回头。
苏晨夕孤零零一个人走在D市的大街上,看着周围张灯结彩的热闹景象,听着耳边传来的欢呼之声,心中只觉得一片死灰。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温度,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冷死了。走了很久,终于发现街边一家没有关门的快餐店。适逢春节,店内十分冷清,苏晨夕走进去,为自己要了一份简单的素面。等待许久,懒洋洋的服务员才将面端给了她。她看着碗中打着结的面条,一坨坨泡在面汤里,拿着筷子挑起不生不熟的面条时,苏晨夕终于哭了。
她只是真心地为自己感到悲哀,早知如此,何必非要勉强自己回到这个地方来,不如像去年一样缩在自己的小家里,默默数着时间度过这难熬的几天。
走出面店后,她直接去了车站,屏幕上显示,距离最近一趟返回B市的车,发车时间还要4个小时。她寂寞地坐在车站的候车室中,看着大厅中电子表上的红色数字,1、2、3、……7、8、9一个接一个轮换着不停地跳动。
电话铃声响起,苏晨夕迟疑许久,才漠然地拿出手机,或许是苏振邦,再或者是郑海珍,恐怕自己并没有什么与他们可说。
可当她真正看向屏幕时,上面竟然显示着“纪荣轩”的名字。
苏晨夕犹豫着接通电话,电话那边的纪荣轩似乎喝了酒,难得啰嗦了一大堆的话。从新春祝贺再到元宵快乐,话语逻辑十分混乱。
苏晨夕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听到他的声音,自己觉得更加委屈了,就好像在全世界都遗忘你的时候,终于有个人记起了你的存在。
“纪荣轩,你在哪呢,你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啊?”
电话那边传来他慵懒地笑声,“我在塞舌尔的海滩上,身边有金发美女,还有最大的海龟,突然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吧,祝你新年快乐。”
苏晨夕忍着眼泪,小声说,“过年你干嘛不在家里呀?”
纪荣轩意兴阑珊,“在家有什么意思啊?”停了一会儿,他问,“苏晨夕,你在家吗?”
苏晨夕连忙点头,可想到他看不到自己,赶快说,“对,我在老家呢!不跟你说了,你去玩吧!我家里来客人了……”
谁知就在这时,候车大厅里传来声音播报,“旅客们,开住C城方向的列车D21次即将进站,火车依靠4站台……”
苏晨夕怔忪间,听到电话里笑了,“苏晨夕,你怎么撒谎呢?你家搬到火车站去了吗?”
她吸吸鼻子,“我就是有急事要赶回B市,我不跟你说了。”说完,匆匆挂掉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缩在角落正眯着眼的苏晨夕,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撩拨自己的头发,她紧张地睁开眼。
苏晨夕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着身旁座位上的人,这个人刚才还信誓旦旦地称自己在异国的温柔乡中,与美酒共眠。此刻竟是一身凉气地,坐在自己身边,侧目看着自己,眼睛中的幽深波动像是要将自己吸入。
纪荣轩看着面前,呆呆望着自己的苏晨夕,心中轻轻松了口气。他紧紧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接着不由分说,拽起还有些呆愣的她走出了车站。
纪荣轩带她回到了D市最大的酒店,进入房间后,他丢给晨夕全新的浴衣将她推进了浴室。热水汩汩的声音中,苏晨夕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一丝热气。
很快,她洗完澡,对着镜子换好了衣服,整理好头发,随后看着镜中自己面色绯红与迷惑的眼神,她拉开了浴室的门。一旁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酒店送来的餐点,苏晨夕坐下来,低头小口喝着汤,偶尔偷偷地打量坐在对面的纪荣轩。
她看到对方正认真地望着自己,若有所思。
一直吃到腹中感觉不那么寒凉,苏晨夕才轻轻放下筷子。
此刻的窗外,有大朵的烟花升起到半空中。苏晨夕慢慢走去窗前,在D市最大酒店的这个温暖的房间,她轻轻倚在窗台的围栏上,能够清楚地看到对面广场上升起的巨大烟花,那样的绚烂,在空中为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仿佛触手可及。
晨夕任由纪荣轩从身后慢慢将自己抱在怀里,她闭上眼,只闻到他身上淡淡地烟草味。他的怀抱如此温暖,让她沉迷其中。苏晨夕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纪荣轩,新年快乐!”说完踮起脚,就如同他上次一样,轻轻地她含住了他的嘴唇,不去想他会如何地反应,只是再一次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苏晨夕不想知道为何他身在D市,却要欺骗自己远在国外,也不想去问他是怎样地找到了自己。尽管她心中明白,眼前的人与自己规划的人生,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但今晚她真的没有力气再去推开他。她只知道,自己孤独得太久了,此刻她只想屈从于现实的温暖。
第二日早上,苏晨夕是被手机的振动吵醒的,嗡嗡地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晨夕揉着眼睛,摸索着找去沙发,终于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全是未接的来电与短信,苏振邦与郑海珍的名字交替出现。她迟疑着,伸手点开其中一条信息,输入“已回B市,勿念”,接着将手机扔回原处。
很快,身后有人拦住了她的腰,脖子上又湿又轻微微有些痒,显然是不满意她突然的离开和发出的声响。苏晨夕试图舒展自己酸痛的身体,但遭到对方拒绝,很快她又跌回床上,依偎在对方的怀中,再度陷入痴缠与疯狂。
男女间一旦有了身体的牵绊,关系自然与往日不能等同尔语。于是,更多的夜晚,他们开始习惯于分享彼此的身体。
苏晨夕在B市一个不太繁华的位置,有一个小房子。地方不大,只有60平,但整个小区十分干净,治安环境也好。这个房子是当年自己来B市上大学之后,父亲苏振邦出钱买下的,他的眼光的确不错,几年时间,B市房价飞速增长,相较彼时已经大大地升值。
苏晨夕大学毕业后,苏振邦就将房子正式过户到了她的名下,称这算是他为大女儿置办的小家。当时正值父女两人关系最恶劣的时期,苏晨夕当然是拒绝的,但苏振邦非常坚持,称这房子是用她的母亲陆晓晨还在世时留下的钱买的,她应该接受。
这样的理由倒也无可厚非。
纪荣轩常常选择留宿在苏晨夕家中过夜,只不过总是抱怨她的家空间太小。
终于在他又一次说起她家床小,厨房小,浴室小的时候,苏晨夕终于忍不住反驳他,“就算你有豪宅,也不必笑话我的房子啊!你完全可以不来我家。你要是不在这里,我倒觉得这空间刚刚好。”
纪荣轩闻言,皱着眉头作势要收拾她,吓得苏晨夕连忙拉紧卧室的门。可坚持不了几秒钟,就被纪荣轩夺门而入,将自己按在床上,一直呵痒,直到她主动求饶。
多么别样的恶趣味,晨夕想。
这样的生活往往让人有些沉溺其中,可每每抽身远望,却又觉得十分陌生。只是,她的生活真的不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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