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掌心的黑色
袁成的手落空了，看着秋果果狂奔的身影，看着她刚刚被惊吓到的表情，不由得后悔自己的冲动，更是痛恨起自己这种阴晴不定的暴虐性格。
修长的手指收拢着，用力握成拳，“砰”的一声闷响，袁成重重一拳砸在了身旁的一棵松木上。
几片松衫颤巍巍的凋落，眼泪般的在风中纷扬，周遭的空气也仿佛被袁成冰冷的怒气所冻结住，一片让人不安的寂静！
还没有跑出去多远，就又由后被袁成搂进了怀里，秋果果又开始惊叫着挣扎起来，袁成忙轻声喊道。
“别跑小东西………对不起………对不起………”
袁成紧紧的拥着秋果果，用不住的道歉来平复她那颤抖的身体。
许久，秋果果终于停止了颤抖，泪水也不再涌出，变成了轻声的哽咽。
袁成见她安静了下来，才慢慢扳转过她的身体，低头静静的看着她。
秋果果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精致的脸庞上卷起优美的弧度，有淡淡的泪痕还挂在她的脸边，阳光的金芒落在她的脸上，仿佛是无数的星星坠下，破碎在那里，璀璨出一片绝美的光华。
她仰头，看着袁成那如皎月一般的俊美容颜，阳光在那里氤氲出一层梦幻的薄薄光晕，雾气般朦胧的流淌，萦绕着他的全身。
秋果果轻声道。
“袁成，放我回去吧，好吗？我也很想念我的亲人和朋友！”
她轻轻的说着，漆黑的眼眸中闪着纯净的光芒，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如盈盈秋水，淌过他纷乱的心头。
袁成渐感恍惚的慢慢伸出右手，指尖儿冰凉的抚向秋果果那恬美的微笑，触向她那一份世间独有的，最柔软的温暖！
其实他根本无心要伤害她，反而还庆幸如此肮脏的自己还能够遇到她这么一份纯净如莲的爱恋，那种感觉竟是不知不觉间悄然萦绕了心间！
那么，他会放她走吗？会在有了一丝光明的希望时，再让自己走进黑暗的孤独吗？
看着袁成那有些痛苦选择的表情，秋果果低低的叹了口气。
“唉！袁成，人生其实就是一个遗憾的过程，满眼的往事中，最令人难忘和记忆犹新的，注定是曾经有过的那些伤痛和遗憾。你改变不了环境，但是你完全可以改变你自己！你改变不了事实，但是你可以改变你自己的态度！你改变不了过去，但是你是可以改变现在！你不能够预知到明天，但是你可以好好的把握住今天！花自飘零水自流，世间事本来就是无十全十美的………”
顿了顿话语，深吸了口气，秋果果抬眼看着袁成，将他那双修长的手握紧到自己那双娇小的掌心中，冲着他真挚的笑了笑，才又继续开口说道。
“我明白你此时矛盾的心理，你害怕放了我之后你会再次感觉到孤独，再一次找不到开心的方向，再一次失去笑得感觉，你害怕再一次承受那些你不愿意承受的痛苦。可是你知道吗？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承受，承受痛苦，承受幸福，承受平淡，承受孤独，承受失败，承受责任。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吧，因为抛下不必要的包袱，生活才会更好！人生如此的短暂，有什么理由不去好好的生活呢？有太多的事情要你去做，有很重要的人等着你去珍惜。不要总是痛苦于过去，前面的世界更精彩！袁成，放我回去吧，我不可能会永远陪着你，我也想需要有我自己的生活和人生！”
袁成一直沉默的看着秋果果，忽然他抽回了双手，转过身背对着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立着，也不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着，一切就那么的安静着。
秋果果看着袁成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只感觉到阳光越来越刺眼，秋果果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就在这时，袁成忽然转过了身体，冷冷的看着她。
“小东西，如果我说我不会放你走呢？如果我说我想要让你一直的陪在我身边呢………”
“袁成，你不要再说了，我可以很明确的回答你，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就是剥夺了我幸福的权利，剥夺了我一生的快乐。如果你真的控制我一生的自由，我会恨你，而且会恨你一辈子的！”
看着秋果果，袁成痛苦的笑了笑，在她的躲闪间，还是执着的摸上了她那娇柔的脸庞。
“好，那你就恨我一辈子吧！”
只觉得眼前一黑，便陷入了黑暗，紧接着秋果果便毫无知觉的瘫软到了袁成的怀里………
徐徐的晚风轻拂而过，月光照耀下倒影重重。
石桌上的茶水早已经变凉，然而袁成的手里却还是握着那半盏早已经凉透的残茶。
袁逍重新又为他端来了一壶新的热茶，茶水注入杯盏中，一瞬间，袅袅的茶香就开始弥漫扑鼻！
月光的清辉静静洒在袁成那张如同谪仙一般的俊美容颜上，纠结的情绪将他紧紧的缠绕。
其实他是不忍心看到她难过的，但是他又更不能允许她的离开，他要她留在他的身边，即使是会恨他也无所谓。
可是她那忧伤的眼神却又另他感觉着不安，感觉着焦躁。
这是怎么了？他是一个杀手，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这么多年的黑暗岁月，他已经完全将阴狠嗜血来定为了他的本性，可是为什么一遇见她之后，好像一切都不同了，都乱了呢？
风轻轻的拂过，还残留在树上那些所剩不多的枯叶轻轻的撒落下来，仿佛在低唱着一首凄美而又深情的歌谣！
“师父，她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我刚刚去看她，晚饭和刚送过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怎么劝她她也不吃，只嚷嚷着说要喝酒，师父您看该怎么办呀？”
“那就给她酒，但是不要多。还是按时给她送饭过去，饿了的话她自然会吃的！”
“是，师父！”
袁遥一溜烟儿跑去为秋果果拿酒了，袁成不再说话，只是出神的看着地上落着的那些枯黄的树叶。
那些曾经翠绿的叶子只拥有过那么一段短暂的生命以后就枯黄了，落在地上，融进泥土，不会再重生，就如同人的生命一样！
许久，袁成回头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袁逍。
小家伙今年已经十岁了，和他当年失去所有亲人时的年龄一般大，竟然和他一样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楚。如今又要他这么小的年纪，和自己一起背负起复仇的使命，心甘情愿的成为自己复仇计划中的牺牲品。
到底，是应该怪老天的不公，还是应该怪自己的心太过于残忍呢？
“逍儿，你可曾怪过为师将你送到他的身边？”
袁逍听到袁成的问话，立时跪倒在他的面前，目光中充满了坚决，更是充满了对他无限的感激。
“师父您对我和弟弟有着救命之恩，就算是师父您要逍儿去死，逍儿也绝无半点怨言！那老淫贼杀了我的爹娘，我与他的仇不共戴天，只要能够助师父一臂之力杀了那老贼，徒儿宁愿天天留在他的身边，一直到亲眼看见他下地狱为止！”
“逍儿，为师………对不起你们兄弟！”
袁逍紧爬了几步，来到袁成膝边。
“师父，您能够在大火之中拼了性命将我和弟弟给救出来，就如同是重新赐予了我们生命一般，师父您切莫要对徒儿说对不起，一切都是徒儿心甘情愿的！”
拉起跪在地上的袁逍，看着眼前的他，就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袁成心中不禁生出阵阵酸楚。
但只是瞬间，他的表情又变得绝然。
拉起袁逍的衣服，看向他身上的那些道道鞭痕，结痂的地方已经完全褪掉，伤口上面全都长出了粉色的新肉。
但是那些鞭伤的痕迹可以重新长平，可是袁逍心里所受到的伤痕怕是永远也不会掉了！
从明天开始，在这些刚刚才愈合的伤口上又将要绽裂开新的伤痕，就如同他当年所承受到的痛苦一般，没日没夜的被疼痛所侵袭，夜夜伴着满身的鞭痕入眠！
“伤口可是已经都好了？”
“回师父，徒儿的伤已经都痊愈了。师父放心，徒儿的命很硬的，那老贼是绝对打不死我的！”
“明日………明日你就住进他的寝帐吧，我会派人将你送过去的，到了那里万事都要自己小心！”
“师父………”
袁逍重又跪倒在地上，并且重重的给袁成磕了个头。
“师父，请容许徒弟给您磕个头，再次谢过师父的救命之恩，不知今生今世还能否有机会尽孝膝前来孝敬师父，所以徒弟先给师父磕个头，恳求师父原谅弟子的不孝………”
紧接着，袁逍又一个重重的头磕到了地上。
“师父，此番徒儿前去，如若不能顺利帮助师父拿到宝图，一旦徒儿身遇不测，还请师父能够照顾我弟弟袁遥，徒儿在此先磕头谢过师父！”
袁成这一次没有再拉起袁逍，而是转过了身子，淡淡的道。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下去休息吧！”
再一次给袁成磕了个头之后袁逍离开了，有一滴清清的泪水掉进了泥土中。
时间过去了好久，袁成才慢慢站了起来，长长叹了口气，看向刚刚袁逍跪倒的地方。
“如果没有复仇，我真的希望你们兄弟可以如我给你们起的名字一般，能够一生都逍遥快乐，可惜………”
在怀里掏出那块好多天没有戴过的白色蒙面巾，袁成注视了很久，猛然间将蒙面巾抛向了空中，随即他挥出了那把九孔青刀………
白色蒙面巾在空中被划成无数白色碎片，随着枯叶在风中一同炫舞。
收回青刀，看着那些白色的碎片尽数掉落到地面，他才慢慢的向着她的房间走去。
屋内的秋果果醒来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傻坐在床边，房门被落了锁，她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真正囚徒。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得到自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平安回到宁域！
上一次宁域反攻东藩的战斗中温卓受了重伤，不知道他现在伤势如何了，不知道锋芒有没有回去，不知道廖然和廖灵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伊莲是否还在天天因为温涵而伤心，不知道李六有没有好好照顾明儿姐弟，另外，还有武文天………
她离开以后，他便会没有了顾虑和牵绊，那么，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和那位云落公主成亲了，摇身变成了一国的驸马爷了吧？
为什么还是要这般的惦记，牵挂和思念他？为什么心中还是会不由自主出现他的影子？为什么他还会深深的留在她的心里？
原本以为对他的感情会如同秋天一般，那是一个残忍的季节，成熟不成熟的都要被一同收割，一切都会在秋冬交替的刹那间随风而逝。
可是另她没有想到的，这一份记忆，这一份爱恋，却是如同一泓鲜亮的山溪般，一直在她的心中哗哗的流动。
虽然他曾让她伤心，虽然他曾另她心痛，但是她真正的内心深处还是放不下，还是无法割舍。
心是骗不了自己的，每当想起他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会无法平静。
情到深处是未了，爱到深处是伤痛………
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一杯尽后，再填上新的一杯。
酒，如流水一般灌进了秋果果的胃腹中，布满了她眼角与眉梢的，都是那些深深的忧愁。
被喝空了的酒杯一声脆裂掷碎在地上，她转眼又看了看身旁的椅子，不肯放过，一脚踢翻在地。
看着满地的狼藉，秋果果轻笑，眼泪自眼角滑落而无法停留。
袖袍长挥，桌子上的饭菜应声落地………
可是她仿佛还是觉得不够过瘾，又掀起了桌子无情的推倒………
哗啦哗啦的，一室脆瓷作响，一室摆设转眼间全都尽碎………
响声是如此爆裂，秋果果是如此疯狂！
当再没有可摔，再没有可毁，一直疯狂到了筋疲力竭，她才抱着膝盖靠着门边滑坐到了地上。
她开始哭泣，她哭得毫无顾忌，她哭得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面那个消失了的爱丽丝。
“为什么都要这样子对我？为什么在有人骗我伤我之后，又有人不讲道理的囚禁我？你们一个个的都凭什么，凭什么………去死，你们都统统去死………”
委屈而又伤心的泪水在脸上疯狂蔓延，咸咸的泪水淌满秋果果的脸颊，浸湿了她那苍白的嘴唇。
她的心冰冷冰冷，用力呼吸，却怎么也呼吸不到空气，好像泪水冰冷的疯涌进心底，没有了可以呼吸的空隙。
心，疼痛至极！
“我讨厌这里，我想要回家，我想爸爸妈妈，我想我哥哥，我不要再待在这个讨厌的古代………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袁成，我恨你，我恨你………”
谁的眼角触得了谁的眉，谁的笑容抵得了谁的泪。谁的心脏载得住谁的轮回，谁的掌纹赎得回谁的罪………
僵硬的站在门外，袁成静静的听着秋果果的疯狂，静静的听着她的哭泣，静静的听着她喊得那一句袁成我恨你！
他就那么静静的听着，暴虐的情绪没有再掌握他的心绪，阴戾的眸子里闪着的不再是阴冷，而是歉意。
嘴角挂着的不再是那一抹邪恶的弧度，而是心伤的泪滴！
沉醉了多年的情感被她所唤醒，是个性鲜明的秋果果，是另人着迷的秋果果！
她的支言片语就能够轻易打开他那心宫幽禁的情感，她的几缕温暖，就能够让他眷恋的再也不肯放下。
这么些年来，他的情感就像是失群的孤雁飞在黄昏里，每一天，每时每刻都是躲在黑暗里，表面的强悍冷冽别人可以看得见，可是心里的脆弱，无助，伤痛，又有谁能够知道呢？
每个夜晚他都要躲在夜里独自看着墙壁，让苦涩的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流下，然而每个早晨，白色的蒙面巾戴在脸上，又将他所有的情感隐匿。
如今有了她，他不再需要那块白色的蒙面巾来遮掩内心真正的情绪，原来他也可以笑，原来他也可以拥有开心的感觉，原来他的人生除了复仇还有很多其他的希冀！
袁成的手搭在门锁上，却没有将锁给打开，他出神的看着自己的那双手。
那一双手早已经不是血色的了，而是从他第一次杀人开始就变成了黑色，而且是黑夜里最幽暗处的黑！
秋果果说的对，有谁是生下来就是嗜血的呢？又有哪个杀手是真正喜欢杀人的呢？
小时候的他因为一只小鸽子的死都要哭上好久，可是现在呢？
“小东西，等我报了仇以后，你会帮我洗涤掉掌心的这一片黑色吗………小东西，对不起！”
终究还是没有将那落在门上的大锁打开，袁成一直站在门外，待到屋子内秋果果的哭声渐止，重又归于平静，他才转身默默走开！
昨夜的秋果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昏昏沉沉睡着的，清晨，屋子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她这才从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
只见袁遥轻手轻脚的将屋子里的桌椅重新摆正，又收拾起来那些碎满一地的瓷碟瓷碗，之后又将早饭摆在了桌子上。
秋果果仍旧像死尸一样躺在床上，本来她是不想理袁遥的，可是当她忽然间看见了袁遥那双哭红了的眼睛时，还是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干嘛哭成这个样子？心疼我没吃饭呀？一直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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