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黄昏时分，天空既没有太阳，也还看不到月亮。
一大片的橙红色云朵渐层到浑浊的欧珀白再向下沉淀成深不可测的宝石蓝，大自然调制的天空之城，一眼就足以让人为之沉醉。
阮乔去食堂途中被这天空吸引住了目光，直到两个女生急匆匆地从阮乔身边跑过，将她撞回现实。
阮乔朝着她俩跑走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许多人正朝着操场中心围过去，唯独一人逆着人群向外走，一个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身影——他穿着一件挺阔的灰色羊绒大衣，浅蓝色的衬衫领口微敞，在一群枯燥的深色系里格外显眼，越发显得温柔从容。
“陆江舟？”
陆江舟抬眼只见阮乔就站在他几步之外。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路灯昏黄的光给她的身影罩上一层毛茸茸的温暖。
陆江舟走近，走到了一般社交安全距离，又往前再近了一步。
“你怎么在这里？”阮乔这话一出口，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好似上次她也说过。
“我来回答你的问题。”陆江舟的笑容比山涧泉水还要纯净，沁人心脾。
“什么问题？”阮乔故作疑惑地看着陆江舟。
“哦？”陆江舟明知她在装傻，反而一本正经说道，“我记得你问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阮乔眉眼弯弯，肩膀轻微颤动起来。
陆江舟的出现就像一颗种子突然在阮乔心里破土而出，再也掩不住那发芽的势头。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如果说是缘分，你信吗？”
阮乔摇摇头，“你这套说辞已经过时了。”
“但这就是事实。”陆江舟目光真诚，像极了一个只说实话的正人君子。
阮乔有些受不住那炙热的眼神，她偏过头看着陆江舟身后的人群
“那边有好多人啊……”
“好像有人在表白。”陆江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望。
“不会又是鲜花蜡烛单膝跪吧？”
“看来你经常被男生表白，已经很熟悉流程了。”
“不是，不是，没有……”阮乔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慌什么。
陆江舟笑得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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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市国际饭店
出租车稳稳当当在酒店门口停下，戴着白手套的服务生快步上前打开车门。
阮乔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大楼，又低下头看看自己为了去食堂吃饭随手套上的卫衣和牛仔裤，第一次有点后悔自己的穿着太随意。
陆江舟带着阮乔搭电梯直上60层——空中观景餐厅。
一出电梯就有西装革履打着领结的服务生躬身欢迎，
“您好，先生。请问有预订吗？”陆江舟上前与服务生说话，而阮乔被眼前巨大的落地窗吸引了目光。
夜晚的城市灯光璀璨，辉煌宽阔的大路笔直向前延伸仿佛通往天际。
落地窗前坐着一对男女，男人手腕上带着一块晃眼的钻石手表，女人长发及腰身姿曼妙。
他们举起红酒杯轻轻碰撞发出“叮”地一声清脆回音。
阮乔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孩的侧影十分眼熟，再仔细一看，竟是孙檬檬！
这也太巧了吧？？？阮乔回过头找陆江舟，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上演一场同学相遇的尴尬戏码。
“不好意思先生，麻烦您再确认一下预约信息。您的信息和另一位客人重合了，并且他们已经到了。”
服务生特意去核实了预约信息，他五指并拢向陆江舟示意窗边的位置。
陆江舟看过去，正看到张平与对面的女孩侃侃而谈，女孩低头笑得花枝乱颤。
他压着心里的不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地问道：“没有预约的话，还有位置吗？”
“实在抱歉客人，您可以到楼下餐厅用餐，观景餐厅需要提前预订。”
“没有位置的话，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我出门的时候看黄历说今天不宜吃西餐。”不等陆江舟回应，阮乔就转身往餐厅门外走去。
陆江舟倒也不想为张平扫了兴致，就在他准备转身跟上阮乔时，
“哗啦——”
安静的餐厅发出一阵刺耳的椅子拖拉声，一个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服务生急忙上前查看客人发生了什么情况。
而在穿梭的服务生两端，陆江舟和张平四目相对！
电光火石之间张平急匆匆走过来，拉住陆江舟小声说道：“哥，你怎么来了？”
“我也没想到你先来了。”陆江舟瞪了他一眼。
张平尴尬地摸摸鼻子，往餐桌斜了斜眼睛，“哥，给个面子～”两个人的浪漫晚餐，他可不想加第三张椅子。
“怎么？我去再给你们添两个菜？”陆江舟作势要往餐桌走去。
“不用，不用！”张平连忙拦住陆江舟，心想这要是让他拿起菜单还不给自己点破产喽。
他把车钥匙塞到陆江舟手里，“车就停在一楼，哥，您先回去。明天咱们再计划阮乔的事儿，怎么样？”
张平觉得陆江舟这会儿不高兴一定是因为嫉妒！他没找到阮乔，自己却误打误撞遇见一个孙檬檬。
陆江舟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他打量了一眼孙檬檬，又看看张平，拍了拍他的胸膛，“艳福不浅。”
这句话，再次加强了张平的优越感，事业上他比不上陆江舟，在情场上陆江舟必须甘拜下风了吧！
送走了陆江舟，张平回到座位上，孙檬檬声音甜美地问道，“那是谁呀？”
张平拿起刚才匆忙摘下的手表，不紧不慢地戴手腕上，语气轻快地答道：“司机。”
阮乔在电梯前等了一会儿，陆江舟才走出来。
“刚才遇到一个朋友，聊了几句，没等很久吧？”
阮乔摇摇头，她看见了陆江舟在和孙檬檬的男伴聊天，不过别人的事，她从不多问。
酒店的餐厅种类繁多，主打各地菜色的中餐厅；日式料理；自助餐应有尽有。
“听说这里的港式茶点挺正宗的，你吃过吗？”陆江舟带着阮乔来到酒店的茶餐厅。
“我从没有来过这里。”阮乔的目光停在其他客人桌上的一道烧鹅上，外皮金红透亮，油润多汁，极其诱人。
陆江舟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抬手看了看时间，“都这个点儿了，应该很饿了吧？”
阮乔指着菜单上的虾饺，一屉才4只，“这一份的菜量，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
“跳舞的女孩子都像你这么能吃吗？”
“能吃是福。”阮乔合上菜单还给服务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是学跳舞的？”
陆江舟的笑容僵住了一秒钟，“我在凯旋门看过你跳舞，跳的那么好肯定是专业的。”
阮乔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不待她多想，服务生就端着茶水点心上来，打断了她的心绪。
菜也上的很快，两个人点了6道菜，阮乔想吃烧鹅就在其中。
陆江舟还特意将虾饺推到阮乔面前，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
“你的伤，好些了吗？”陆江舟随手替阮乔的杯子里添上水。
“已经没事了。”
“你还是学生，为什么不好好上学要去凯旋门跳舞呢？”
阮乔原本是挺喜欢这道烧鹅的，沾着酸甜的梅子酱汁，入口油而不腻。但是听到陆江舟的问题，突然就觉得肉没那么香了。
“赚生活费。”她敷衍地说。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陆江舟继续追问。
阮乔蹙着眉头，“你是在调查户口吗？”
“我只是对你很好奇，想多了解了解。”
阮乔像小朋友听课一样双手抱臂平放在桌面上，目光炯炯地看向陆江舟，“那我也好奇一下，你是干什么的？”
“朝九晚五，打工人。”陆江舟端起杯子吹了吹杯子里飘荡的茶叶。
“我还以为你是医生呢。”
听到阮乔的话，陆江舟握着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只听阮乔接着说道，“你处理伤口倒是很熟练。”
陆江舟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拿起公筷夹起最后一只虾饺放在阮乔的盘子里。
阮乔倒也不客气，吃东西时毫不扭捏，让一向对食物不太感兴趣的陆江舟也被勾起了食欲。
桌上的空盘逐渐撤下，独余一壶清茶消食解腻。
“今天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吧？”
阮乔放下茶杯，点点头。
“第一次是因为你遇到了坏人，那第二次……他们为什么找你？”
“因为你打了他，账算在了我头上。”
“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跳楼’吧？”陆江舟目光一凝，神色微变。
“你为什么这么多问题？”阮乔警惕起来。
“聊天而已，你对别人都这么防备吗？”陆江舟双手摊开，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
阮乔随即也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翻到旁边窗台罢了。”她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你这么厉害当然不怕他们，我一个女的还是能躲就躲吧。”
“你觉得我很厉害吗？”陆江舟笑道。
阮乔却突然严肃起来，“你应该练过吧？”
陆江舟眼神里的笑意收了起来，虽然嘴角上扬声音却毫无温度，“你也练过吧。”
“练过，”阮乔嫣然一笑，“小时候练过武术。”
阮乔看着对面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初见的悸动随着一顿饭的时间逐渐冷静下来。
她心里的疑惑倒是越来越深，甚至怀疑起他出现在学校的动机。
从餐厅出来，阮乔跟在陆江舟身后上了电梯，看见他按了中间楼层的数字，不由得皱了眉头。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铺着酒店logo的迎客地毯明白地告知她这里是酒店客房。
陆江舟先一步迈出电梯，而阮乔站在电梯里冷冷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
话音未落阮乔就伸手按下电梯的关门键，却被陆江舟先一步挡住电梯门。
他一下就制住了阮乔按电梯的手腕，将她拖到酒店走廊里。
阮乔挣扎着想抽出手，却发现他力气很大，怎么也挣不开。
她神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地双手握拳猛地抬肘迎上前去，朝着陆江舟的胸膛狠狠砸下去。
然而陆江舟好像预判了她的动作似的，侧身一闪，轻松避开了她的攻击。
这下阮乔不但扑了个空，还被圈住了腰，箍住了手。
她越是挣扎他的束缚就越紧，直到她的背抵在墙壁退无可退，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阮乔愤怒地瞪着陆江舟，联想起今天相处的种种细节，还有他那些带着试探的问题，她才明白过来，陆江舟今天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她以为这是一次愉快的约会，一个美好的开始。而他只当这是一场激情罢了。
男人啊，不管身披多么光鲜的外衣、头戴多么显赫的光环，一转身都是被下半身支配的雄性动物。
现在他们姿势暧昧的依偎在一起，愈发让阮乔觉得倒胃口。
她轻轻抬起膝盖，准备给他的好兄弟来一个泰山压顶，却听他淡淡地说道，
“你去凯旋门不是为了钱……”
阮乔已经清冷的眼神瞬间阴暗下来，难道他是在试探自己？
再抬头只见阮乔笑容妩媚，媚眼如丝，她轻轻转动手腕，一只手慢慢滑下来抚在陆江舟胸口画圈。
“你对我的事就这么关心吗？”
陆江舟冷眼看着阮乔不安分的手指，“喜欢一个人当然想了解她的全部。”
两个人离得很近，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开始有些急促。
“我去跳舞……的确不是为了赚那点儿兼职的钱。”阮乔手指轻轻一推，与陆江舟拉开距离。
“比起自己辛苦赚钱，在凯旋门这样的销金窟，说不定能遇到一个愿意给我花钱的金主，这不比打工赚钱更好吗？”
“你找到了吗？”陆江舟问道。
阮乔冷笑一声，索性双手环绕上他的脖颈，朱唇轻启，擦着陆江舟的脸颊滑到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你不就上钩了么……”
陆江舟看着阮乔莹润的嘴唇微微嘟起，慢慢凑上来，她的眼睛温柔似水，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在眼下投出一轮新月。
就在他们即将碰触那一刻，陆江舟脚背突然传来一阵钝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阮乔已经死死地压住他的肩膀，抬起膝盖猛地撞向陆江舟下腹部。
剧烈的疼痛让陆江舟连退几步，直不起腰。
阮乔斜睨了一眼扶墙坐下的陆江舟，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陆江舟再没能阻拦她。
寒风瑟瑟，阮乔站在酒店门口鼻头被冻的发红。她没想到所谓‘高档酒店’居然不允许出租车随意进出，自己只能‘耐心''等待尊贵地叫车服务。
陆江舟坐在车里看着站在酒店门口的‘吹风’的阮乔，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敢对他陆江舟动手的女人，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他特意给酒店前台打电话取消了她的预约车，他倒要看看在这天寒地冻的山顶，她能挨多久！
阮乔在大门口站了许久，寒风透过衣服吹进身体里，从里往外都是冰冷的。
手机因为低温掉电巨快，再这么等下去就算车来了，她也付不出钱了。
她想起打车软件显示最近的地址就在山下，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徒步走下去！
高档酒店到底还是有钱，路上间隔几米就竖着一盏路灯，指示牌清楚地写着下山的方向和距离。
阮乔顺着指引一路向下，路上空无一人，四季常青的绿化带郁郁葱葱，风一吹就簌簌做响，像极了某种野兽的嘶吼。
终于，有一辆汽车从阮乔身后呼啸着驶来，让她多了一丝走下去的勇气。
结果汽车竟在她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阮乔走近了，前排车窗才降下来，却是陆江舟。
“上车！”男人几乎是命令一般。
阮乔原以为能遇上个好心人搭个顺风车，不想还是这个人渣。
她头一偏当没看见，径直从车旁走了过去。
陆江舟皱了皱眉头，一脚油门轰到底从阮乔身边飞驰而过，不识好歹的女人。
阮乔被汽车尾气熏了一鼻子，用手捂着鼻子只想送这人几个国骂。
陆江舟从后视镜里只看见阮乔抬手掩面，单薄的身影在路灯下微微颤抖。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猛地踩下刹车倒车往回开。
“上车吧，我送你回学校。”陆江舟侧身推开副驾驶的车门。
阮乔充耳不闻依旧绕着他走。
陆江舟彻底坐不住了，他直接下车挡在阮乔面前，“我回来，是我绅士风度不忍心看你天寒地冻在这受罪。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阮乔听着他对自己绅士的自我评价，嗤之以鼻，“我怎么可能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我是豺狼虎豹？”陆江舟觉得在阮乔面前他是节节败退，一时怒气冲头，“那你就是好女孩吗？如果我是见色起意，你就是唯利是图！”
阮乔停下脚步，气鼓鼓地瞪着陆江舟，“那也比你强！”
“你确定要走回去是吗？”陆江舟双手叉腰朝着阮乔的背影吼道。
除了呼啸的风在回应他，再没有声音。陆江舟狠狠地甩上副驾驶的车门，今晚他体会到了深深地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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