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燕脂已捧着酒樽递到他面前，卫璇看也未看，挥手打翻，怒喝一声：“滚！”

　　他的力道太大，燕脂未曾防备，被推倒在地。正呆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她这才看清卫璇身后站着的男子，是不久前遇到的那位。

　　连峰向她使眼色，提醒她快出去。她这才反应过来，忙站起匆匆告退。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卫璇一张脸黑得吓人，自也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出声。再没了方才的兴致，其余秀女也不想再看，他起身离开：“回乾安殿。”

　　秀女若未被齐王看中，便只能留在宫中为婢。现在因为燕脂，其余人连陛下的面容都没看清就做了奴婢，难免怨声载道。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罪了陛下，连累我们至此！”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就是这般，定是没见过世面惹得陛下不高兴了。皮相好又能如何，什么用都没有。”

　　她们拿着扫帚懒懒地扫着地，说着风凉话。燕脂充耳不闻，早上入宫，晚上就在这里扫地，她也很难适应啊。

　　倒是一旁的宫婢绫纾实在忍不住，道：“家世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在这里扫地！”

　　“你！”

　　她们刚一张口，绫纾一扬手便将扫帚扔在地上，叉腰瞪眼瞧着她们：“怎么？！”

　　“走吧走吧，别跟这些下人一般见识。”

　　绫纾哼一声，拾起扫帚专扫她们脚下，边扫边嚷着：“当心当心！”

　　燕脂被她逗乐，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头阴霾也少了大半。

　　一天的活终于干完，绫纾将自己扔在床榻上：“终于可以休息了。”

　　燕脂捣着酸麻的臂膀，问：“绫纾，你入宫多久了？”

　　“不知道。”她摇头，“我和你们不一样，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在这宫里了。所以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风雅轩虽然只是宫婢居所，却已与家无异了。”

　　燕脂垂下头，若有所思。

　　绫纾以为她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烦恼，忙凑到她面前说：“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别灰心。别人都说‘圣心难测’，陛下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心意难以揣摩也是可以理解的。时日久了，陛下自会看到你的好。只要还在宫里，就有机会。”

　　燕脂点头，其实她已经想明白了。既已不顾一切入了宫，就不能轻易放弃。况且，即便是这样一生为婢，只要能留在宫中，能离他近一点，她已经心满意足。

　　夜已深，卫璇依旧毫无睡意。烛火旁一只蛾子扑腾着翅膀想要靠近，他起身将烛火吹灭，却已经晚了。火光熄灭的同时，那蛾也化为灰烬。

　　他垂头看了一会儿，飞蛾扑火……这样的结果，它会后悔么？

　　走到窗边，外面静谧的夜色总算让他的心静了几分。

　　今日那女子腰间的玉佩他记得清楚，是诗家的家传玉佩，上一次见，是十八年前在诗文斐的身上。

　　她就是诗文斐的女儿，当年的那个女婴么，都已经这么大了……

　　连峰不知何时进来的，看着那被月光勾勒出的清冷孤高的轮廓，双眉微蹙：“陛下，睡不着么？”

　　卫璇并未转身，声音幽幽传来：“你去查查燕脂的家世背景，因何入宫。”

　　长夜漫漫，他独立窗前，十八年前的旧事一遍遍涌上心头。连峰已领命退下，偌大的殿中只他一人，这样的静，有些可怖。

　　想起那个人，他行至书案前，摸到暗格转动机关。一扇暗门在床榻后缓缓开启，露出一条昏暗的甬道。他径直走了进去。

　　两边墙壁上摇曳的烛火将他的影子照得摇摆不定，转过两个弯，他看到了密室尽头的那个人。似乎又苍老了不少。

　　笑意重新爬上唇畔：“舅舅，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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