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拱北侯府
日子平静的过去数天，杨彩蝶每日都会来竹苑，宛如一个亲密的妹妹，甚至让曦竹都有了一种错觉，好像杨彩蝶的性格就是这般，原本的跋扈恨意根本就是其他人。
不管自己再如何明示暗示，杨彩蝶都是雷打不动的前来，而杨彩莲和马氏，则是足不出户的在院子中呆着，就连中馈，马氏也是全权交给了金嬷嬷，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的氛围，阴霾渐近，笼罩在护国将军府上空。
终于到了杨曦竹入宗的那天，借着上朝的由头，杨正德没有陪杨曦竹回拱北候府，而其他人更没有资格陪杨曦竹去。所以，早早的，杨曦竹便带着青衣和紫柳，坐上了马车。
“大姐姐，早点回来哦。”杨彩蝶颇为不舍的神情，曦竹只感觉到后背发麻，这么多天，她把戏还没有玩够吗？
“嗯，好的，妹妹快回去吧，天气凉。”温婉的笑容，单纯善良。曦竹一颦一笑完美的仪态，让杨彩蝶笑容冷了下来，总觉得杨曦竹并没有对自己放下心防，笑容中，淡淡的嘲讽，是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吗？
看着渐渐离开的马车，杨彩蝶压抑的恨意终于在那个小小身躯中爆发出来，看着脚下的地面，那一日她落在此处的血，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就用仇人们的血，一一洗涤自己曾经的屈辱吧，风卷起浓密的刘海，刚刚撤去药布的额头，凹凸布满伤痕。
“主子，将军大人和拱北候府闹的这么僵，你这次单独去会不会被他们欺负啊？”紫柳知道拱北候府中，人数众多，生怕主子去吃亏。
“此番，我去只是为了认宗，别忘记了，我现在是莲生圣郡主，认真说起来，拱北候老夫人，我那个祖母，见到我，也是要行礼的，我岂会吃亏。”曦竹侧卧在软毯上，手撑着额头上，另一只手懒散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心中对于拱北候府还是有一丝期待。
爹爹杨正德，作为拱北侯的嫡次子，曾经是集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是拱北侯的侯位，无法给他，那是由他大哥，现在的拱北侯杨正毅所继承，溺爱长大的杨正德根本无法接受，于是干脆拿了一些钱财，离家从戎。
从最小的将官，一点一点的做起，却也风生水起，在边城数年，直到做到了护国大将军位列朝堂大员，始终对于拱北候位不给他怨念深重。与此相反的是拱北候府，因为老太太的关系，一直希望能够让杨正德归府，杨正德却还在恨着父母，哪怕最后拱北侯去世，他也没有回去看一眼，于是万念俱灰中，老太太无法再原谅他，两府交恶，一别多年，再也没有来往。
杨正德娶妻、生子，从未知会过拱北候府，哪怕是马氏和他在宴会中看到了拱北候府中人，两府人，也是互不来往。
唯一的来往，就是杨正德几个孩子出生后，会由马氏带着他们到拱北候府宗祠中，记入宗谱。
现在马氏重病，当然只有杨曦竹一个人前来。
前世，对于拱北侯府曦竹没有太大印象，大伯，还有小姑，她都没有来往过，唯一的印象还是来自民间的传闻，传闻大伯贪恋女色，曾经不止一次在青楼楚馆和人争执，拱北候府后院乌烟瘴气，老太太被活活气死，而小姑更是被他嫁给了一位富商做填房，只因富商会给他大量银两挥霍。前世拱北候府，就这样淡出朝堂，就过早的凋零。
记得老太太病重时，不止一次给爹爹传消息，想要见他。而爹爹直到老太太去世那天，他也不曾出现。
但当她心中觉得爹爹有些太狠心时，无意中从爹爹一次酒醉中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大伯的贪恋女色，是他让人一步步用女色引诱养成的，小姑的姻缘，也是他所促成的。就连那个富商，竟然也是他的好女婿慕华晔的人，爹爹的恨意，就这样浓烈吗？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兄妹，亲手毁了拱北侯府，他真的有这么深的怨恨吗？只因当初没有选择他继承拱北候府？
想到这里，心中对于爹爹的了解又深了一步，极端自私自负的男人，此生自己怎能让他如此如愿！
马车停在了拱北候府宗祠前，曦竹沉吟了片刻，“紫柳，让车夫驾车到拱北侯府！”
虽然宗祠和侯府相距并不算远，但是作为护国将军府的车夫，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去往拱北侯府。
只是这是主子吩咐，略作犹豫，还是顺从的将车转了一个方向。
满头白发的拱北侯老夫人，笑着对自己身旁陪伴自己一生的许嬷嬷说着什么，花园中，姹紫嫣红，喜爱花草的老夫人，珍视每株花草，总是亲手打理浇灌，阳光下，老夫人手中银质的小水壶，涓涓流下清水，在阳光下静谧的折射出道道光芒。
“老夫人，老夫人！”从老夫人嫁入拱北侯府后，杨忠就已经是侯府大管家，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打理侯府，年纪虽然已经半百，却因曾是武生，身体依旧康健。今日，这个常年稳重自持的管家，竟然惊慌失措甚至的跑了进来，紧张的模样，让老夫人一愣，许嬷嬷从老夫人手中接过了水壶，放在一旁。
“管家，发生什么事了，这般着急跑进来。”
“老夫人，来人了，来人了。”毕竟上了岁数，这么急促的奔跑，一阵气没喘上来，不住的咳嗽着，脸憋的通红。
“谁来了？”老夫人理了理满头的白发，心道，哪怕是宫里来人，管家也没有这样惊慌时候，到底是谁。
“莲生圣郡主，二少爷的嫡长女来了。”
二少爷！
二少爷嫡长女！
自己嫡亲孙女，来了？
老人身形晃了晃，许嬷嬷连忙扔了水壶，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老夫人，埋怨的看着管家，“你也不看看老夫人身体，突然说这话，让老夫人紧张。”
“哎呀，都怪我。”这时候想起老夫人受不了刺激，但是话也说出去了，连忙叫人喊府医。
“不用府医，我没事，快，快将竹儿请进来。”老夫人紧紧抓着许嬷嬷的手，身体止不住的轻颤，“不，还是我亲自去门口迎迎，啊，许嬷嬷，你快看看，我衣服没脏吧，头发不乱吧。”老人一边向外紧走几步，一边问着一旁的许嬷嬷，从小就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后来陪嫁到拱北侯府的许嬷嬷，看到情绪如此激动的老夫人，眼底发酸。老夫人盼了这一天盼了有多久，在老爷去世，二少爷来都不来送老爷最后一面时，老夫人就对老爷彻底的失望了，但是心底还是挂牵着自己那几个孙儿。
心中虽然知晓，那些孙儿因为正德的关系，必定不会和自己相见，但是心中还是隐隐有种期盼，想要亲近。
尤其是自从四年前，知晓自己原来早就有了一个孙女时，真是喜极而泣，心中埋怨自己，当初就不应该为了不想见二儿子，而不去任何宴会，否则，佛替选佛女那天就能见到竹儿了。
而当听说了竹儿成为了佛女后，真是又骄傲又心疼，那孩子那么小就和母亲在边城吃苦，现在来京，正德家中妻妾成群，能好好对她吗？庵堂清苦，她一个女孩子能受得了吗？
四年间经常长吁短叹，谁都知道她的担心，今日听说回京的曦竹，竟然来府中，这让一只牵挂着她的老夫人，如何坐的住。
远远的就看到门外马车前一身白色纱裙的谪仙女子，绝美的身形，让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加灿烂。
“祖母。”曦竹看到神情激动的老夫人，一种酸涩和委屈盈满了冷硬的心间。血缘的关系，让她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老夫人的喜悦和无措。脱口而出的一句祖母，更是让一声刚强的拱北候老夫人泪水夺眶而出。
“唉，唉，我是祖母，我是祖母。”双手拉起正要施礼的曦竹，老夫人上下不停的打量着曦竹，真是一个好孩子。
“好孩子，快进来，进来。”
许嬷嬷替老夫人擦着泪水，不住的劝道“老夫人，府医可是说了，你要控制情绪，不要太激动啊。”说完老夫人，自己也默默的擦着眼角的泪，老夫人等了那么多年，太不容易了。
眼睛不错开的看着曦竹，一路上只是笑着，闻讯赶来的大伯看到如此激动的母亲，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继承了拱北侯爵位的杨正毅现在已经能看出因女色贪败的样子，看到和父亲容貌如此相近的拱北侯，曦竹飘飘下拜，大伯无神的眼眸亮了几分，旋即湮灭，又是一片萧索。
“大伯。”
“莲生圣郡主，恩恩，不错，有我们拱北候府的风范。”点了点头，一群人陆续进了正屋。老夫人手一直紧紧拉着曦竹双手，或许是十年地宫的孤寂，让曦竹早已不习惯了和人如此近距离相处，饶是这些年和紫柳他们相处，也是相隔一段距离，这种对温暖的不适，在老夫人拉着她时，更加清晰。但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甩开老夫人的手。
“来，竹儿丫头，这是你大伯母，这是你姑姑。”老夫人一个人一个人介绍着，曦竹清雅有礼的模样，让每个人心中对她都有了不同想法。
杨曦竹，杨曦竹，你离我远的时候，我无法拿你如何，现在，你来到了我的面前，那么，别怪我了。
人群中一人阴沉的注视着面纱遮面的女子，心中的冷酷，让这道逼人的寒光，难以忽视。
曦竹感觉到毛孔一阵紧缩，多年在生死边缘打晃，让她下意识的侧头看去，眸光凝住，眼前并没有什么异常。
“祖母，你看看，竹儿妹妹来了，你就不疼慈儿了。”一身骑马装的红衣女子，明媚阳光的对着老夫人娇笑到，装作嫉妒的模样，清秀可人。
“哎呀，好你个慈儿啊，你妹妹的醋也吃，昨天是谁，在我这里卖乖拿走一柄玉如意的？”看的出来，老夫人很喜欢这个爽朗的女孩，从听介绍中，曦竹知道了红衣女子的身份是大伯的嫡女杨念慈，已经订婚于刘阁老的公子，半年后就要成亲，现在难得享受少女时光，所以一贯宠溺她的老夫人，更加宠爱她。
深知分寸的曦竹，虽然知道这是杨念慈的调笑，也连忙说道“念慈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欢莲子糕？”
杨念慈眨眨眼睛，有些不理解这个新认识的妹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看，你一来，祖母可是立刻命人拿来了莲子糕，这种略带苦味的莲子糕，很少有人喜食，祖母并不吃此物，那是为谁准备的呢？那人可是祖母放在心尖上的人。”
曦竹说完，顽皮的对着杨念慈眨拉眨眼睛，看的杨念慈是又不好意思，又感动。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祖母和自己一样，喜欢吃莲子糕，却不知，祖母这里的莲子糕都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祖母，你对慈儿最好了。”女儿家的娇羞，让她依偎在老夫人的身旁，撒娇的轻摇着老夫人的手。
“你呀。”轻点了一下杨念慈的额头，老夫人笑的非常满足，虽然二儿子和自己形同陌路，但是他的孩子，她将把亏欠应还在曦竹这个丫头身上。
看到老夫人的目光，不知为何，曦竹总有不切实际的感觉，是重来没有得到过亲情，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吗？
老夫人亲自选了菜品，让自己孙女品尝，厨子们做的格外用心，大伯的子嗣相对于父亲，少了些，哪怕是现在沉迷于女色，大伯也没有在这点上闹出让老夫人为难的事情，十分重视孝顺的他，为了不让后宅的事烦到母亲，只有一妻两妾，孩子也只有一男一女，还均是大伯母所出，如此重视正妻，所以哪怕是大伯母知晓了大伯在外面有许多荒唐事，在没有闹到自己面前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堂哥杨念恩、堂姐杨念慈，是龙凤胎，相似的容貌，男子却越加挺拔刚毅，女子也英姿煞爽，曦竹看到仪表堂堂的杨念恩，心中和爹爹的儿子暗暗对比，杨广肖更加的贴近杨正德这些年处事圆滑的形象，或许是从小就是太子伴读，宫里勾心斗角见得太多，身上总是不自觉散发出阴冷的感觉，四年前自己去庵堂前，他因为陪同太子办事，没有出现。四年后，也仅仅是匆忙见了一面，他脸上的笑容，真的让自己不爽啊。
如同太阳的正反面，堂哥杨念恩的笑容就阳光了许多，已经入仕途的他，明哲保身，并没有选定哪位皇子作为自己主子，看似随性，却不知这随性和他脸上的阳光笑容，在官场上还能维持多久？
小姑还是和前世一样，柔柔弱弱的和一朵小雏菊一般，总让人感觉是不是有人欺负她？面对曦竹，能看出她眼底的欣喜，只是转瞬又低下头，害羞的不再说话，面对大伯母夸张的讨好，她的笑容很容易就让人忽视了。
“祖母，曦竹不孝，一直在苍镇，也没有在祖母身前尽孝，后来来到京城，匆忙间又被选成了佛女，直到四年后归来，才来见祖母，真是不孝啊。”曦竹的话，让老夫人心中熨帖很多，心中对于这个孙女的喜爱又多了许多。
“祖母懂，祖母懂。”
不住的点着头，手想要摸向曦竹的脸，突然察觉到，因为激动，到现在，竹儿丫头的面纱还依然戴在脸上。
“竹儿丫头，这里只有你堂哥和大伯，没有外男，将面纱揭开，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祖母，竹儿……”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列甲胄交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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