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二娘,疼
很好，眼底一抹冷芒，曦竹面色仓惶不安，略带白皙的小脸，惊恐的看着紫苑。
“你将婚书给烧了？天啊。”
眼眶红润，清清泪水，要落不落的盈满水润眼眸，委屈、不安、惶恐、失落，总总情绪，就这样在少女眼底流转。
杜江海被那眼神看的很不是滋味，哪怕是冷硬心肠的杨正德，心中也有些许歉意，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她的前途，不过此时开口，却有些欲盖拟彰。
想了想，还是觉的应该说些什么，刚要张口，杜江海却先言一步，“焚烧婚书，视为对朝廷不满，贪墨主人钱物、联合外人意图不轨加上焚烧婚书，真是个好奴婢啊！”
紫苑傻了，没有想到，短短的几句话后，她原本以为只是几板子的事，却成为了现在这样的重罪，哪怕是对刑罚的不懂，也了解，这样的重罪，恐怕不死也是要发卖为贱奴了。
怎么办？怎么办？
眼神无助的看向四周，最终定格在马氏身上，抓住了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夫人，夫人，求夫人救救紫苑，救救奴婢。奴婢全部是按照夫人的命令啊，夫人可不能不管奴婢啊。”
哗！这里面怎么还有将军夫人的事？衙门外的人越来越多，杜江海看着门外几名御史大人家中侍从也忍不住擦了擦额头，这事闹大了。
“该死，你说什么？”怒睁圆目，杨正德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眼露杀气的瞪着紫苑，紫苑只感觉到后背一阵阵发冷，被吓的不住后退，马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不是自己家后院，随便找个奴婢替死就完事，这是大堂，况且还有如此多人旁听，想要找替死的人，也不容易，该死的紫苑，最终还是把自己揪了出来！
“紫苑，你怎么能这样冤枉娘亲！”杨曦竹愤怒的一声呵斥，依旧是软糯如棉的娇声，却清晰的让马氏僵住了。
没有想到，杨曦竹这个贱丫头居然替自己说话？
“紫苑，你办错事，怎么能怪到娘亲头上，我本来想，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哪怕你办错事，我也会原谅你，会和大人求情，不会重罚你。但是你竟然如此诬陷娘亲，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声音略大不同于一贯轻声低语，像是鼓足勇气，又像是被紫苑气到了，曦竹眼中的埋怨和不满明显有着浓重的伤心，哪怕是之前知道紫苑背叛自己联合外人时也没有过的伤心。
“杨小姐真是太善良了，如此相信将军夫人。”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将军夫人没做过，应该是恶仆欺主。”
“难说啊，谁家后院干净啊。”
下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肃静肃静。”杜江海想了想，今天还是先审到这里，事情已经超过了预期了，只怕越审下去，越多不该在这里说的事会浮出水面。
不是惧怕杨正德，想要以权谋私讨好他，只是觉得有些内宅事情，还是应该顾全女子脸面，但是原则性的责罚问题，他依旧是不会退步。
想到这里，就要宣布今日退堂，择日再审，就在此时，杨曦竹，几步走了出来，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青石地上。
“大人，小女子恳求大人还给娘亲一个公道。”说完，目光扫了扫已被重新放置在杜江海面前的那张假婚书。
“这……”
咚！头磕在青石地上，白嫩凝脂的额头，红肿一片。
咚！眼中坚定不移。
咚！悲伤的双眸中，终于落下了泪水。额头破了皮，血珠顺着双眉正中落了下来，融在泪水中，滴落于地，虽轻却重的敲在所有人心中。
此女，大孝啊！
“好！好！好！我成全你！”连说了三个好，杜江海感叹一声，心中有了一份羡慕，有如此大爱心胸的女子，让人羡慕她的亲人啊。
叫来身旁的手下官员，小声吩咐几句，又叫来医官，先清理下曦竹的额头，如此美好的女子，别留下疤痕。
医官很快就到了，看到这个女孩白皙肌肤上的血痕，心中很是心疼，多娇嫩的肌肤，怎么如此不在意，又在看到曦竹满是茧子的手掌时，更是难得发了一次善心，将自己精心调制的药膏，交给了一旁照顾曦竹的紫柳。
“挺好的孩子，别留下了疤痕，这是我制的药膏，每天沐浴后抹在伤口处，可以淡化疤痕。”
“谢谢医官大人。”
“没事。”
“医官大人，接下来，有没有什么主意的地方，当娘的心疼这孩子啊，唉。”拿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马氏早已在曦竹跪在磕头时，就已经恢复了镇定，既然这个贱丫头，将紫苑拦下来，那就将这事全部推倒紫苑头上。
“没事，饮食上不要服用辛辣食物就可以。”公事公办的医官，在诊治完毕后，退回了后堂，此刻杜江海之前派出的官员也拿着一个厚册子回来，打开后，放在了杜江海面前。
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就退到了一旁，视线在曦竹身上停驻了片刻，心中早已疑惑不堪。
这是巧合吧，这一定是巧合。那个孩子才十岁，自己的孩子都快及笄了，最大的愁事是绣花用什么颜色突出，头面上的珍珠够不够大。而眼前这个小女孩，说她是幸运，凭借一个笨丫鬟的恶举，将偷盗主家、焚烧婚书的事情一一揭露，还不如说有一双手在背后操纵这件事。但是，这事是这个女孩做的吗？
一定是巧合！
可是那本记录苍镇十三年前婚书副本的手册上，清晰的写着，在五年前，曾有人去府衙记录，婚书被无意焚烧，想要再求取一张，因丈夫不在，故而没有开具新的婚书。
那张焚毁的婚书却是就是周氏和杨正德的婚书！
五年前，就已经没有了婚书！
而杨小姐，从出现到现在，一直信誓旦旦的说着，有婚书存在放置在匣子中。哪怕是杨将军否认时，也不去辩解，只等着最终一切落幕时，用三个无比郑重的叩头，逼得大人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真的是巧合吗？
杜江海看了看手册上的记录和婚书副本，恍然大悟的看着台下眼眸晦暗的曦竹，那太过深沉的眼，清澈如海，无尽无底。
轻轻叹口气，心中却很是佩服这个女孩的心思。
思索了片刻，下定决心般的对着曦竹点了点头，交换着只有两个人才懂的意思。曦竹轻扬嘴角，又“羞怯”的低下了头。
“杨将军，这里有边城苍镇，您和周氏的婚书副本，恐怕原来的婚书，已经被紫苑被烧毁，找不到了。是否为您拓一份婚书带走？”
边城！周氏婚书！
马氏还在慈爱的安抚着曦竹的手，就这样僵在曦竹的手臂上。
“大人，小女子恳求大人还给娘亲一个公道。”之前女子的话，还依稀回荡在大堂上，此刻如同一个讽刺，让马氏多年的伪装，岌岌可危。手不受控制的束紧，勒在曦竹的手臂上。
“二娘，疼！”委屈的声音，软软的响在耳旁。二娘，多么讽刺的称呼，让马氏胸口一阵翻滚，血气上涌，口中血腥味就要喷出，用尽全力紧抿着双唇，将口中的血水咽下。
“傻孩子，叫二娘多生分，刚才还叫我娘亲呢，这一会就改了啊。”依旧温柔的语气，而只有近在咫尺的曦竹看到那眼底的血色和杀气。
没有让她当堂失控，确实是让曦竹惊讶了，但是这样才更有趣，不是吗？
“我没想到，大人将娘亲的婚书副本找到。我刚才说让大人还给娘亲一个公道，指的是二娘。我就知道，这样两个娘亲，是容易弄混，所以才改叫娘亲和二娘，二娘您看，这样大人就不会再弄错了。”
马氏，有我娘在，你就永远是个二娘，停妻再娶或者是继室，你在好好的挑选这个称呼吧。
“老爷！”委屈的看向杨正德，马氏眼中的泪，这次不是作假，真的是被气哭了，她实在是不懂，到底这个贱丫头是不是故意的，她之前难道说的讨回公道真的是指的自己？但是杜大人，怎么会以为是那个周氏？
“唉，我原本以为没有父母之命拜了堂，算是妾室，唉，此事怪我啊。竹儿，让你和你娘亲受委屈了。”
一句话，曦竹流了泪。马氏泪不停。
“没有什么委屈的。竹儿知道，爹爹一直挂念我们，这就够了。”儒慕的目光，在泪水中清澈如泉。杨正德选择了这样的回答，丝毫没有出曦竹意料，前世就知道，这个爹爹她的心中又多在意自己的前程。
哪怕他确实曾深爱过自己母亲，却因为前程，能毫不留情放弃这份情。现在，因为怕说是停妻再娶，那被放弃的就只能是马氏。
这份体悟，早已在前世，血海中早已清楚的刻骨如心。可惜，现在马氏还在懵懂，否则，这个游戏会更好玩。
看着马氏受打击的样子，曦竹水润的唇瓣，轻柔万分。
“来人，将紫苑、刘三等人收入大牢。”
一场一波三折的戏，终于被画上结尾，京中关于护国大将军停妻再娶还是娶继室的争论，一时在秦楼楚馆中争执不停。接下来几位御史大人，果然在朝堂上狠狠的参奏了杨正德，皇上大怒，停发一年俸禄，官职直降为三品，马氏的诰命也降为从三品。这些当然是后话，现在的杨正德和马氏，也没有想到之后皇上的震怒。
只知道，他们丢脸丢到家了。
从衙门到将军府的这一路，两侧人们的议论声，让原本就维持不住平和的马氏彻底崩溃了。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厌恶就这样直直瞪着曦竹，而曦竹却宛如稚童什么都不懂一般，低垂着头，几根手指来回搅着，偶尔还抬起头看看自己爹爹，轻柔一笑。
马车停下，马氏冷哼了一声，不等丫鬟打开车帘，自己用力一掀，啪的一声，帘子砸在车外丫鬟香儿脸上。
唔，一道红痕浮现在清秀的脸上，清晰万分，香儿有些委屈，却不敢说什么，只是跟在一言不发的马氏身后。
将军府到了，走下马车的曦竹，看着熟悉的牌匾，轻轻的笑了，笑的清澈如水，前世的血雨，今朝血腥未至，却冰冷彻骨。
“爹爹，二娘是不是不喜欢竹儿？”水眸含着无尽委屈看着杨正德，看起来是如此没有心机，平凡的如同一个渴望父母疼爱的孩子，杨大将军难得好心情的安抚道“怎么可能，你娘……呃，二娘，当然喜欢你了，她现在去是给你收拾屋子。”
“嗯，那就好。”
马氏，你以后会更喜欢我的，相信我！
看着马氏摇曳美艳的背影，曦竹的面容在阳光照射下，被模糊出一道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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