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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救赎


“那么——段里,怎么回事?”校长办公室里,邓布利多温和地问。

        如果瓦尔托和符元姚都死了,我会被交给莱斯特兰奇,我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盘中餐,竟然还一次一次地妄想自己有得选。

        “先生……我不知道。”

        “孩子,你只有相信我,我才能帮到你,我想是关于那火……是吗?”邓布利多低沉悦耳的声音听起来哀伤而诚恳,我看着他苍老而深远的眼睛,一瞬间似乎听见了瓦尔托倒在岸上叫我的那两声名字,我又一次想到了他,想到了他的那些琴和笙,但是我再也不需要猜测他此刻在做什么了。

        邓布利多的脸变得模糊起来,我站在原地,几天以来完全将我遗忘的泪水无可抑制地满溢,我难道不知道我不能离开霍格沃兹吗?我难道不知道我根本打不过奥古斯都吗?可是我不想这些还能想什么?我不选这条路还能有哪一条给我选?

        我尽量地低下头,眼泪直直掉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而嘶哑:“我不知道,先生。”

        “是这样,”他的声音顿了顿,“如果明天早晨之前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我就在这儿。”

        我离开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长而幽深的走廊空无一人,远处传来礼堂里的说笑声,我背靠着墙滑下去,恼火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捂住脸。就这样吧,结束了,我尽力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就这样吧……

        “起来,地上脏。”

        我挪开手眨了眨生疼的双眼,抬头看着面前依然风轻云淡的西奥多,他也长高了……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只不过是过了一个暑假而已。

        “起来。”他把手伸给了我,我分明看见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嘴唇在颤抖。

        “我手脏。”我抬了抬我刚擦完眼泪的右手给他看,他顺势握住它把我拽了起来。

        “冷吗?”他问。

        “啊?”

        他拉着我的手穿行在霍格沃兹七拐八绕的走廊和楼梯里,我也没有问去哪,去哪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们到了霍格沃兹暖融融的厨房,安舍的眼睛似乎一直紧张地盯着门口,看见我松一口气,德拉科坐在她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那儿玩儿杯子。说真的,再看到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们四个围着长桌坐下,家养小精灵过来问我需要些什么。

        “不用了,谢谢你。”没有人嘲笑我疲哑的嗓子,只是那个小精灵忽然眼睛盛满了泪水。

        “谢谢——噢,小姐真是对我太好了,可我居然没看出来小姐需要休息——作为补偿我死掉好了!”然后他在我们四个诧异的眼神中开始猛烈地用头撞击桌角,西奥多的表情不变,眉毛扬地老高,德拉科一把揪住了那个家养小精灵。

        “作为补偿你换一个名字,以后我叫你你就过来,现在别烦我们。”

        “没问题!先生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就叫你哈利了,走吧。”

        “是的先生!没问题先生!哈利这就走!”德拉科一手在小精灵面前摆摆,一手撑着脸努力憋笑,西奥多好像在桌子底下踹了他椅子一脚。

        “抱歉,他们急火火地来问我你是怎么回事,我瞒不过去就自作主张……”安舍先开了口。

        “谢谢你,真要我在所有人面前装无事发生我会疯掉。”我苦笑了一下,把在邓布利多办公室说的话给他们复述了一遍,省略掉了自己在办公桌前面傻哭的那部分。

        “他要明天早晨开除你?那个老头子?”德拉科近乎咬牙切齿地重复着。

        “如果我告诉邓布利多事实,就等于告诉了魔法部事实,他没义务帮我隐瞒,莱斯特兰奇名正言顺地拿到我的抚养权——虽然我还不知道费力气要我干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你现在不能离开霍格沃兹,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到不了魔法部就会被找到。”安舍绞着双手。

        “……去求他,”西奥多说了进厨房以来的第一句话,“去求邓布利多,他说了,明天早晨之前他都在那儿。”

        “求他?”我简直无法想象那个场面,“我不去。”

        “谁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西奥多左右看看,只有沉默,问题似乎变得很简单。“去求他,求他让你留在霍格沃兹,求他别把你交给莱斯特兰奇。”

        “我不能选什么筹码和他谈吗?”

        “你有什么特别的价值?惊人的真相?独一无二的能力?”西奥多把他手腕上的表伸到我脸前,“还有一小时宵禁。”

        “你别忘了,他不仅是个校长,还是个政客。”

        “所以我让你求他,哭,卖惨,下跪,什么都可以。”西奥多站起来走到了我身旁,认真地盯着我。

        “我不干。”我也认真地盯回去。

        “你要脸还是要命?”

        “脸。”他闻言紧紧抿住了嘴巴。

        “段里,我问你,如果今天这样的是我呢,你会怎么做?”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西奥多又要说明什么,“你不去,我去。”

        “你别!我去找他,我去找邓布利多!我求他,我求他还不行吗……”我从位子上弹起来死死拉住西奥多的袖子,单是想想西奥多会为什么事为难的样子我就受不了,更别说看他去求谁了。“我去,我去找邓布利多……但是如果不成功……”

        “你不能离开霍格沃兹,要么我就跟你一起走!邓布利多要是不同意,我就叫我爸爸来找他,直到他同意为止。”一阵短暂的沉默,德拉科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为自己辩白,“他没去!那天晚上,我爸没有……”

        “我知道,”我说,“我知道,我没想过。”

        我又一次敲响了邓布利多办公室的门,门应声而开,他还坐在那儿:“你来的刚好,我的巧克力正巧冲好,坐下说吧。”

        “教授,”我拢了拢自己身上那件卫衣,坐下了,“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和您没有关系,但是……”

        邓布利多举了举杯子示意我说下去。

        “我想求您帮帮我,”我的双手在桌子底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狠戾地较着劲,我盯着第二杯巧克力,没有看他的眼睛。“我外公外婆不是杳无音讯,是死了,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我爸放的。奥古斯都卢克伍德是个食死徒,我外公也是个食死徒……我回学校来找过您,学校没有人,我偷了扫帚好返回家,但什么都没改变……”

        “关于奥古斯都的身份,我是知道一些的——他去年刚刚从阿兹卡班出狱,可,我更想知道他是怎么从瓦尔托手底下找到你的?”

        “我偷偷见过他,他给了我一个用于定位的耳饰。”

        “我能看看吗?”午夜的钟声敲响了。

        “对不起,您可能见不到了,我暑假回来时喂给了黑湖里的鱿鱼……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发现我把它扔了或是我折返回家了。”

        “放松点,孩子,那杯巧克力是给你的,我们你我相称吧——”见我茫然地望着他,邓布利多笑了笑,“瓦尔托和元姚把你教得很好,不是吗,他们都是好人,好巫师……”

        “先生?”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大着胆子打断了他,“您是想弄清楚我知道的多少吗?”

        “事实上……”

        “我什么都可以告诉您,分院帽曾想把我分到格兰芬多,一年级我是为了偷魔法石才撞上奇洛,二年级我想袒护马尔福所以撒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瓦尔托一直在教我各种魔咒,包括黑魔法,我会蛇佬腔,我还有个叫纳吉的哥哥跟奥古斯都在一起……您可以对我用摄神取念,可以拿我做诱饵,可以要我做任何事,但是我求您不要开除我,别把我交给莱斯特兰奇……如果您不帮我,不出今天我就会死。”

        我的心理素质已经不允许我再跟邓布利多打太极了,我的语速很快,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然后一口气喝掉了面前的巧克力,如释重负。

        “事实上,我们没有将一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竭尽全力挽救自己亲人的孩子开除的习惯。但你还是得为你对莱斯特兰奇先生大打出手的行为负责,我得罚你把球场更衣室前的画像复原,把里面的卡莱先生找回来,我会联系魔法部把火灾现场调查完的物件寄到这儿来,你可以来拿——至于人员伤亡,如果你实在记不清,我们还是等着调查部门抽出空去调查结果吧。你看这样行吗,小姐?”邓布利多依然温和而友好地对我说话,我完全怔住了,几乎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

        “谢谢您,教授……我刚才说的,全都做数。”邓布利多只是笑了笑,但从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我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回去吧,段里,你的脸色很不好,去找庞弗雷夫人要些酣睡剂,好好睡一觉。”

        “我还有一个问题,邓布利多教授。”我实在不吐不快,他点了点头,“一年级时,你曾和我说,我是个幸福、自由的孩子。我想请问您,为什么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那不是一个玩笑,段里,无论几次我都得这么告诉你,”邓布利多正了脸色,“看看你的魔杖,紫杉木,对吗?却是独角兽尾羽的杖芯。孩子,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全靠你自己决断,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决定好了,”我推上了办公室的门,“晚安,教授。”

        昏暗的走廊里寂静无声,疲乏感几乎让我站不住脚,黑暗里似乎总有东西迎面朝我扑来,我不得不靠在转角处深呼吸了好几次,胃部已经开始为刚才浓稠的巧克力发出抗议了,我撑着墙跑到盥洗室猛地吐了起来,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套了棉花的玩具,此刻被掏拽得只剩了一块儿轻飘飘的布套。

        我没吐多少东西,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喉咙一阵阵发紧,用水洗脸的时候几乎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冷,为什么会这么冷啊?

        我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寝室去,但是浑身软绵绵的,地板似乎也软绵绵的,好像就要将躺在上面的我陷进去。

        有人抱起了我。

        我能感觉那人转了几个弯,走了不久,将我放到了一张床上。又有人摸我的额头,晃我的胳膊,烦死了。

        那个夜晚好像特别特别漫长,我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疼痛就像瓦尔托放在我床头的那只钟一阵一阵地呼唤我,撞击我的脑袋,半梦半醒间我看见那个人影依然陪在我床边。

        “外婆……”我去抓那人的袖子,我看见外婆让人心安的笑脸,她一遍遍地抚摸我的头发,但是不肯说话,“外婆,我想回家……我好难受,你带我回家吧,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我想哭,但是又怕会看不清她的脸,那张慈爱的脸却一直是清晰的画面,忽然又全都归为黑暗,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一样,我更用力地攥着床前人的手:“别走,你别走……我没有你们不行,我没有你们真的不行……”

        外婆的脸一下子又晃在了我眼前,她扭着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她的影子在缩小,就好像我被迫离她越来越远,对了,我是在船上啊……

        她不见了,她还是不见了。

        黑暗里只剩下一个男孩儿伸着两条腿坐着,还是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男孩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呆呆的,他说:“月亮多大啊,你见过这样的月亮吗?”

        空气中的一切都幻化成了微粒,所有景象都细细密密地缓慢地蒸腾而起,就像斯内普熬的那些热腾腾的魔药雾气一样从视野中融化了,但是总算安静了下来。有人在抱着我,很暖和,很舒服,我似乎钻进了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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