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将军回京啦
京州
三月初三，草长莺飞的好日子，上市赶集的百姓从薄暮冥冥就开始忙活了，直到此刻东方既白，他们等的生意终于来了。
但凡有富贵人家的车马驶过，沿路的小贩少不得要吆喝几声自家兜售的宝贝货物。
这些车马中犹以一辆雕花垂金丝流苏的车架最为精致，不像是寻常府中派给外出采买的奴仆的坐驾，倒像是贵人亲自出门的行头。
在这里卖东西的小贩可都是门儿精，是不是肥羊一眼就能看出来，纷纷冲那辆行得不紧不慢的马车方向喊：
“瞧一瞧，看一看咯，上好的蜜饯，不甜不要钱。”
“天蚕丝哦，冬暖夏凉，独此一家再无分店！”
“……”
“姑娘，逛完这里就回去吧合着我们只向姜嬷嬷告了一个时辰的假，晚了她怕是要去禀老夫人，到时候少不得要叨磨您一通。”
丫鬟绿苑一边斟茶一边出言循循劝诱，
满室的茶香里，端坐在袅袅烟煴中的开府二小姐终于愿开金口：“不急，姜嬷嬷最是疼我，怎舍得告状？”
说话之人一头青丝未挽，只松松拢了个辫子垂在右侧肩头，一张精致的杏仁脸上端的是春光无限好的容貌。
“你瞧今儿早市格外热闹，帮我打半斤蜜饯来，记得朝他要那种又酸又甜的。”
“……姑娘——”，委屈巴巴的绿苑在自家小姐咄咄逼人的目光中还是败下阵来，乖乖去买零嘴了。
集市上各种各样早点的香气顺着掀开的门帘飘进来，连带着的还有过路人的闲谈：“听说今天那开国大将军府的小郎君就要回来了？”
“可不是，你可知这申屠小将军在边关两年多屡立战功，这次回来定是要入宫加官进爵，说不定当今天子连姻缘也一并给他办了。”
听到此处，也不过喝了两口茶的功夫，小丫鬟就风风火火地跳上了车，把包着蜜饯的油纸袋往前一递，似下了天大的决心踌躇道：“姑娘，您该该不会是在等申屠小将军吧？”
开妧还未答，马车外的行人却已经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讲了：“嗐，这开国大将军府确实是百年将才，可是就算代代都官拜大将军又有什么用呢，圣上还不是……”
“闭嘴，你个猪脑袋，这话是你可以说的？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车外那人的未尽之音在同伴的怒斥下戛然而止，然后应是走远了，再无动静传来。
开妧就是在这个当口回道：“绿苑真是聪明。”
马车内，丫鬟绿苑瞪大了一双杏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姑娘不可不可您明知家里的态度和京城众府一样——不愿与大将军府结亲。老夫人还特意叮嘱过‘勿要接触’。”
“家里的态度？那不过是祖奶奶的一面之词罢了，但我的婚姻大事自然要由自己做主，我只想嫁申屠烬。”
小丫鬟愣了几息后试图再劝，一下拉住开妧的衣袖膝跪在地，“可是大将军府每任家主的孩子，若为男则必须投身行伍，且每任家主在其子可以上战场时必须退位交权，降至一介布衣。您要是嫁了身为这任家主的申屠小将军，晚年岂不是得过普通百姓的穷苦日子！”
开妧不紧不慢地就势握上小丫鬟的手，缓缓道：“你家小姐我本就不追求功名虚荣，能在操劳半生后隐居山野倒正和我意，岂轮得到你替我操这个心。”作势刮了下小丫鬟的鼻子，“况且你既和我一起经历过武安之变，就该知晓我的心意。”
绿苑听到此处便明白她家小姐心意已决，若是如此她再费口舌也无济于事。
主仆说话间马车已到了盛京第一食楼——一品宴。此处不仅地理位置好，而且饭菜也可口，就是一座百两，可谓是真正的烧钱窋。
幸而今天楼内生意倒是一反常态的冷清，平时生意兴隆时别说百两银子，实则千金难求，毕竟能来这里的也都是达官显贵，谁都怕万一踢到了铁板……
“贵人，里面请～”
在店小二热情的招呼声中，主仆二人慢慢拾阶而上。在被引入五楼雅间的时候，却不曾料想隔壁门竟会有人恰恰好出来，
这厢，不期然地打了个照面，
“可是文汇院侍读学士的女儿，开妧？”
打招呼的此人倒还真是她认识的，虽算不上多熟，至少在去年的流觞宴上见过一面。
屈膝一礼，“见过小侯爷。”
她倒不意外开国候府的嫡子裴潾还能记得她这个从五品学士之女。
毕竟她顶着这个名字，已经习惯时不时有人和她打招呼了，不管相不相识。
“久仰大名啊，此前家中三弟多胡闹，小爷在此替裴三给姑娘赔个不是了。”揖后又起身道：“开妧姑娘今日来此莫不是同小爷一样为了一睹申屠小将军的英姿？”
裴潾闲适地晃了晃手里的折扇，一双爱笑的桃花眼向上眯起，语气里全是揶揄之意。
这说到裴府的裴三啊，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开妧此刻懒得回想。
至于对她名字的调侃？她早已能泰然处之了，波澜不惊道：“正是。”
“稀奇，倒真是稀奇，除了那位……”后面的话这小侯爷却没再说下去了，含笑向她告辞。
五楼雅间的窗口，可以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恰好这处又正对着入城的那条大道，城门口的动向可谓一览无余。
“那最爱热闹的户部侍郎家的刘云蕊今日可有出来？”
“奴前几日就听说被送去城外的灵音寺烧香礼佛了。”
“那平日和我最不对付的那个李家大小姐呢？”
“昨日回乡探亲了。”
“最恨嫁的那个中书府柳‘如花’呢！”
“今早称得了风寒，还一连请了三个大夫过府诊治，闹得人尽皆知。”
好吧
看样子这京都贵女当真是避申屠烬如避洪水猛兽啊。
小二刚上完第一轮菜，底下突然就传来了骚动。开妧只闻远近的人群中此起彼伏有人在喊：“小将军进京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窗边，只见人浪一波一波向城门口涌去，早已安排好的京都府卫纷纷跳出来维持秩序，但还是杯水车薪，根本挡不住百姓的热情。
“不要挤！不要挤！……”卫兵们竭力提高嗓门在嘶喊……
就在这一派混乱之际，城门处先是进来两列拿着军旗的步兵，乌泱泱的人头，训练有素的步伐。他们一入城就自发地加入维持秩序的队伍替后面同僚开道，除了旗手外几乎全员投入才勉强行成了阻拦的人墙……
没有了前头的遮挡，行在队伍最中间的那匹高头大马越发的显眼起来，通身漆黑没有一丝杂毛——她曾骑过。
马上之人一头青丝用绸带在脑后扎了个高马尾，还未行冠礼，是实打实的少年将军。着一身黑白金三色交加的束袖常服，右手中握着一杆银光猎猎的长·枪，昂头挺胸地驭马前行。只是离的远了，不辨神情，他的身后跟着同样轻装简服的几十骑兵。
将(jiàng)入京拥兵不得超过一百——此乃历代规制。
沿路的青壮年无不振臂高呼，妙龄女子则向他的蹄下抛去花瓣、手绢、荷包……生生让那匹神鬼不惧的大黑都乱了脚步。
想不到申屠小将军在京城百姓中倒是颇受欢迎。
倚窗而观的开妧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既觉得她心中的小将军合该享受此等待遇，又酸酸地不想让那么多人觊觎她的宝贝。
恰逢此时，一阵大风吹来，开妧袖中的一方手绢竟就这么被吹走了…在空中施施然打了两三个圈后，邀宠似的，从刚好行到这座楼前的小将军面前降落。
出于行军作战的警觉，申屠烬下意识伸手接住这毫无预兆的“天外来物”，素色的一方帕子上唯有右下角用红线绣了一个小巧的“妧”字……
马上之人似有所感一样抬头看来，那双眼睛隔着百千人潮，重山复水，终于又再次和她对视。
倏忽间，已过双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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