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林深之前一剑三箭杀的那四个金丹期,他们所在的门派同样是普通门派，这些人选择和飞腾一样，恨不得门派里就没有过他们,从他们那里也没找到幕后人的相关消息,林深皱眉想着这些事情,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静谧之地，乐天看了看林深说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此事可能和红珊有关。”
“红珊？”
这个名字没什么特殊的，世界上同名的人多了去了,但在修真界里确实有一位很厉害的红珊道人,听消息说前不久还和其他前辈在坠星城有过交战,身为女子力压群雄着实厉害，可既然到了渡劫的修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令世人不齿的邪魔歪道的行为？
林深问:“不久之前那次拍卖会,我听人说是陆道友主持的,你也随他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乐天点了下头道:“嗯,我也去了。”
至于发生什么事,一两句话难以说清楚,不过也不是说不清楚的事情，乐天从萤州之行开始讲起。
“先不说拍卖会的事情，我的情况复杂,还需从头讲起,你和我去萤州的那次,林深你还记得吗？”
“当然。”
“那里确实是我的老家,我是重生的,上辈子住在那里,我娘亲待我不好,殴打、囚禁，整日关在地底下一关就是十几年，一直到我二十岁左右才被放出来，后来有一天我外出看到修士在打架，和很多旁观的人被剑光牵连死在现场，这是我过去的秘密。”
乐天说得平静，可林深清晰记得那年在萤州的乐天是怎样的失态，他说过他的左耳聋了，这件事情居然是真的？林深根本无法想象乐天变成一个普通人还是聋子的样子，一个能让卖肉老板都可怜的形象，那种场面光是想想就令人心痛，怪不得他之前不说。
“乐天……”
“我死后又活了过来，回到了两岁时，我娘亲带着我逃命后来她死在了走尸群的攻击下，我被路过的王五救了，你知道王五的，我和你说过，但你绝对不知道他的过去其实还有一个身份，他叫聂无年。”
“聂无年？！”
乐天告诉林深自己是重生的，上辈子稀里糊涂死了，他的娘亲，他的父亲，他的师父王五，那个从堂堂仙君变成街头乞丐的聂无年，他说自己从荒山下来后一路跌跌撞撞的经历，说地宫僵尸那事后被对方的三块木牌传送到萧江行那里，他讲这些年来的是是非非，还有林深不懂从百川回来后他为什么变得那么憔悴，因为他当年原来被她折磨得精神出了问题。乐天一一说着，那种平淡语气，像是在讲和他无关的故事，事实上每一句话都是裹满了血和泪。
林深生平第一次有种不想听不敢听的感觉。
以前和乐天经历的那些事情，开心或者不开心的背后，乐天都在背负着怎样的苦难去努力笑着？
在白城蒙蒙细雨中坐在屋檐下笑着的少年。
那么澄清明亮的眼睛。
那么自由自在的灵魂。
他怎么被折磨成现在这种毫无波澜的样子？
林深每想一下心就止不住地疼。
经历很长，可真的说出来时却也没那么长，乐天省略了很多东西，应该说是省略了他的痛苦，他用最简明的语言讲了他身上的秘密，在林深的耳朵里却仿佛挖了自己的心一般，其实“感同身受”四个字很难办到，但林深也有过痛苦，像那次地宫之后当他知道乐天被丢在了山顶上时，他整个人痛不欲生，这种痛不欲生对于乐天的经历完全不值一提，可想而知乐天又承受了怎样沉重的苦难，完全无法承受的真相全压在他身上，还有那种命运的压迫感，林深也曾有过。
一种躲不掉也逃不掉的命运。
上天就要眼睁睁逼着你去死。
林深太了解无法反抗的悲哀和恐惧，若不是当年有乐天在，他一个人肯定要在地宫里崩溃，而如今对于乐天的苦难，他却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帮他，没有办法伸手拉住他远离漩涡之中，这让林深很难过。
上界中的神君将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他高高在上俯视着人间，所有的反抗都显得那么的可笑，而父母之间的恩怨情仇全让无辜的孩子承担，前生今世皆是摆脱不掉的痛苦，痛苦太深只能丢掉感情。
这就是乐天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深如今终于能走进乐天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距离消失，距离变得更加遥远，近在咫尺又似相隔天涯，他发现对方的心早已疼得血肉模糊，看着乐天没有神采的平静眼睛，林深强忍着眼泪紧紧抱住他。
他有很多话想和乐天说，话到嘴边又感觉那些话是徒劳，那一刻林深很怨恨自己实力低微，元婴后期真的很弱，仅凭这点力量根本不可能去保护好友。
不过说句实话，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林深都对自己的天赋没有信心的话，那下界也就没有天才了。
他并不差，他极其优秀，他缺的是时间。
林深想让乐天停停脚步等等他，他们一起飞升一起面对，转头一想萧江行，话又没办法出口，因为在乐天心里萧师尊也是很重要的人，他还要抓紧时间飞升上去，自己没办法去拖乐天的后腿，风禾在识海里看着林深，有那么一瞬间他透过林深好像看到了聂无年，聂无年，他的好友，他拿对方的死因逼过乐天，他也清楚知道若是聂无年晓得这些真相便不会死了，聂无年的心死是以为大道不让，而真相却是人为。阴差阳错，一条人命。
风禾问乐天能放弃报仇吗？乐天说不能。
风禾问自己能放弃报仇吗？自己说不能。
＊
乐天把所有的秘密告诉林深后，换来的是林深抱着他哭了一场，乐天帮他擦擦眼泪说自己不痛了，但这令林深更加难受，这时理智告诉乐天不能再让林深陷入这种悲伤情绪里，说不准会影响林深的道心。
于是他开始给林深分析他之前提到的红珊以及红珊的那个徒弟，徒弟是男的，名叫曲永哲，他是商长映和方学调查出来的隐藏在姜秀仙身后的那个人。
此人不是丹修联盟的修士，姜秀仙在丹修联盟里是他的眼线，后来姜秀仙因为姬秋岚那事败露被无情拔掉了，那时明面上说是有一伙妖修伺机报复杀了姜秀仙，这个说法只能骗得了那些还不知情况的人。
当初乐天追查时连端好几个妖修老巢，关键时期有人突然干脆利落斩了线索，曲永哲的嫌疑最大。
至于现在为什么突然行动？
乐天想，封安因为他而放过商长映和方学，换句话说，如果红珊受他控制，那她离死也不远了。
＊
那个作恶多端的老头子怎么说都有着元婴后期修为，能一个口信就指使得动他的人必定身份显赫。
修真界里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渡劫期，拍卖会一事红珊跳了出来，相当于曝匪了，她那么傲气的一个人有些手段可能不会亲力亲为，那么曲永哲很可能是执行者，毕竟据传闻曲永哲是红珊最喜欢的徒弟。
乐天想，他应该就是火岛上冰狱烈火记忆里，红珊让祝阳帮她徒弟去找合适的异火中的那个徒弟。
还记得当时聂无年和祝阳之间的对话，聂无年说异火是天生生成，蕴含天道法则不容轻视，曲永哲连自己的异火都不亲自征服，心不诚，迟早要出事。
乐天将这些事情和林深讲了讲，接下来他要帮商长映换眼睛暂时没有时间去理曲永哲，另外关于曲永哲和红珊的事，这事未曾暴露，如今只有他们几个知道，道宗那边倒不必追查免得节外生枝徒增麻烦。
距离商长映的三月之期不远了，不管曲永哲那边想干什么，反正他们已经给了下马威多少能镇他一段时间，而且把商长映眼睛治好也算增加帮手实力。
林深想了想便传信请来了一位比较离得近的道宗师伯，对方姓周，林深把元婴老者的后续事宜全都转交给周师伯，只说了背后可能还有隐情，至于真相还得让道宗在调查方面多费一些心，对方爽快应下。
林深探身对乐天语气温柔道:“现在无事，我也随你一起回落霞吧，你那边没有人给你做帮手，我虽实力不济，但多少能帮衬些，就算是陪陪你也好。”
乐天点了点头，秘密都已告诉他了，证明林深对他来说早就不是外人，他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但乐天还是更想亲上加亲，他说道:“你若是改了主意常住我这里也不错，到时候我们可以各论各的。”
这话周师伯听不出来什么弦外之音，林深是明白的，因为他们才认识的时候林深就说过这个，你拜我为师，我叫你乐天徒儿，你叫我林深兄弟，就是现在两个人换了位置，乐天问他愿不愿意拜他为师，当他落霞的掌上明珠，一个林深徒儿，一个乐天兄弟。
林深面上有些无奈，乐天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带人飞走，周师伯原地摸了摸脑壳，怎么感觉怪怪的。
是有什么他没听懂的话吗？
＊
太玄道宗。
林深的师父名叫景万红，从容颜上来看是位很儒雅的中年男子，也可以称作美髯公，身姿挺拔。
景万红的实力在道宗宗门不算顶尖，和剑宗里靳杰睿差不多，化神后期修为，他能担任林深的师父一职主要在于他也是斗争中存活下来的光灵根，与林深同为光灵根，可惜的是他当年根基受损修行上难登大道，好在景万红心性豁达，林深能成长得如此优秀他功不可没，亏得有他的帮助林深才能担起重任。
林深对这位师父很认可，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建议乐天拜入他师门，可惜，可惜，终归阴差阳错。
景万红向来了解林深，以前他总担心小林深把什么都憋心里弄得压力太大，如果身边有个同龄人陪他玩就好了，可是道宗弟子没有和他投缘的人，后来他自己找了位好朋友乐天，那孩子真好，聪明可爱，景万红每每想到乐天就很遗憾，也很可惜，若是知道会发生那种事情他就跟去了，不至于两个孩子受苦。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乐天会成为林深的师弟，他的徒弟，又乖又聪明还很好看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不过现在这种结局也挺好的，论实力和资质来说萧仙人比他强太多，乐天当他的徒弟是最好选择。
林深乐天，某种意义上对景万红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每次林深和乐天凑在一起他就很欣慰，好孩子和好孩子一起玩多好啊，修行路上也有个伴，然而这次听回来的人说乐天好像变了些，高深莫测许多。
道宗内部某个内院。
“小深这次实战里身手一如既往地漂亮，给小辈们树立了优秀榜样，那几个小孩兴奋极了偷偷说了一路，还有乐天道友，同样是干脆利落，实力极强。”
“不管外界怎么议论乐天道友的实力，他合体期修为我认为并不掺假，并且他的气息很稳，真不愧是萧仙人的弟子，小深要向他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这次就是，小深平日里……嗯，在我们和道宗小辈面前还是很沉稳的，”有位师长轻咳了一下然后笑道，“但他在乐道友面前表情很多，挺孩子气，我听孙师侄说乐道友不喜形于色，现在很有威严呢。”
几人在宗门里说是议事其实也是闲聊几句。
道宗梅宗主淡淡笑了下:“也没什么奇怪的，乐天毕竟继承了落霞峰主位置，又继承了萧仙人的丹药生意，总要有些威严在才是，不然怕是不能够在修真界立足，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咱们小深还要多学着。”
有一位师伯说:“不过那落霞峰的人员太少了，乐天道友也要像他的师父那般不轻易收徒弟吗？”
“收徒弟？这个早了点吧。”
“确实早了，他还年轻，你以为都像咱们这些老古董吗？二十出头要是收了徒弟，谁照顾谁呢？”
“这倒也是，实力是绰绰有余了，可论起教人的话可能得再沉淀个几年，尤其是他现在还挺忙。”
他们眉眼弯弯轻笑了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师伯的传信也到了，他接手的内容还有林深做的记录等东西都要先上传一份给太玄道宗，梅宗主仔细看完批注后让人送下面办事处去行动，但他留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周师伯的小纸条，一个是林深的请假条。
周师伯说，林深和乐天之间有点怪怪的，他看到小深的眼角有些微红，好像是哭过（划疑），乐天道友邀小深去落霞常住，还说什么可以各论各的。
林深这边则是一张简单整洁的请假条，字迹甚是好看，内容说想要去落霞峰住一段时间望批准。
道宗师长们:“……”是什么意思？
而“各论各的”这词令景万红僵住，糟糕！
梅宗主微微蹙眉略有些沉声道:“有一句话说出来可能会影响两宗门之间的情谊，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乐道友其实不用收小孩子培养？比如各论各的？”
景万红:“……拐个知根知底十全十美的？”
两人相视一眼全都惊疑不定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各论各的”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再看乐天，乐天已经不是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孩了，他现在不但是一峰之主还是合体期的修士，修为比景万红都高。
其他人看着他们疑惑:“你们怎么了？”
向来淡定的景万红说:“为师对小深放心。”
他刚说完就摸着胡子反悔:“过段时间我去落霞接人免得出事，他这才长大几年就想挖墙脚了。”
不放心啊，要说徒弟，谁有他们家林深好？
＊
乐天带着林深回去的路上，后者再次委婉拒绝他的想法，乐天只是看着他说了两个字――可惜。
落霞峰。
商长映他们提前一周就住进了剑宗，乐天二人掐点到不早不晚刚刚好，这时候商长映的情况如乐天之前猜想的那般，伞，打与不打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先治眼睛，他的名字叫孟生，你以后若是有机会去他坟前拜一下，虽然他现在应该已经投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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