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四百零四章:罪王
“你说【血契】?!”
烬的眉头微微蹙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我和你?”
“准确的说,是操控着波什·伽隆骸骨的你,与你面前的【罪之影】。”
墨随口更正了一句,平静地解释道:“这具亡骸与你不同,烬,在你之前的周密保护下,它并未被我赐予的原罪所侵染,也正因为如此,它的位格注定了它无法承受与‘我’进行血契,但幸运的是,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最不缺少漏洞。”
烬微微前倾身体,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具虽然被墨所主宰,但却并非墨本人的躯壳,若有所指地问道:“你确定这只是因为‘幸运’?”
“在我看来,优秀的棋子理应得到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更多符合他价值的机会,而你,过去的龙族之主,为族群燃烧自己直到最后一刻的回响,值得我赋予更多的耐心。”
墨给予了对方明确的回答,语气悠然地说道:“不如说,我希望纳入麾下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罪’随便扭曲、肆意玩弄的泥团。”
烬哑然失笑,无奈道:“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当然不需要,因为这本就是‘你’自己争取到的青睐。”
墨摇了摇头,随即便重新说回了刚才的话题:“而我刚刚提到的漏洞,第一个环节便是让你与【罪之影】签下血契,如此一来,就算波什的遗骸还保持着纯净,却依然能够与罪建立起联系,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你便会真正意义上地获得新生,毕竟在罪面前,生与死的界限其实并不清晰。”
烬沉吟了片刻,随即便面色复杂地说道:“虽然没有打算拒绝你的意思,但是我姑且问一下,这个罪之影的位格……好像并不太高吧?”
墨嘴角微扬:“你要不要猜一猜,这片由你构成的‘罪域’究竟是你说的算,还是你面前这道影子说的算?”
“是降临在这道影子上的,名为【罪王】的意志说的算。”
烬并没有被对方的诱导所蒙蔽,而是面色沉凝地说道:“我能感觉到,这道影子确实可以完美承载你的意志,甚至成为你分身一样的存在,但问题在于,当你的意志离开后,它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况呢?”
“非常稳定的情况。”
墨抬起右手,轻轻从膝上那柄劣质长剑的刃锋上抚过,平静地说道:“高阶巅峰的身体素质,可以完成包括搬运物体、走路、行礼等简单的指令,必要情况下,还可以在战斗中发挥出大概半步高阶的实力,但反应要慢一些。”
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干声道:“为什么高阶巅峰的身体素质,只能发挥出半步高阶的实力?”
“因为‘罪’是无法衍生出意志的,或许波什·伽隆的身体可以诞生出‘灵’,但长期承载我意志与力量的【罪之影】却只能是一片绝对荒芜,无法滋生任何灵性与生命的荒芜。”
墨随口给出了合理且正确的解释,逻辑分明地说道:“所以在正常情况下,你可以将它当做一个并不好用,但不死不灭的傀儡,毕竟没有什么东西能彻底消灭一个‘影子’。”
烬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罪之影】的生命力,而是表情微妙地问道:“现在的问题在于,如果我跟这东西签订了【血契】……”
“不会有任何改变,基于它只有高阶的绝对实力,就算重新与波什的尸骸合二为一,你的上限同样也会被锁死在史诗阶。”
墨直言不讳地说出了烬的顾虑,甚至更加详实地解释道:“因为【血契】与【罪之影】的特殊性质,比你更加纯粹的它无时无刻都会吸取你的力量,却无法通过这些力量来强化自身,而你虽然能凭借这个手段重新找回形体,却也会因此无法突破瓶颈,毕竟史诗到传说的过程,本就是溢满的水将容器撑破的过程,而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因为【血契】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力量不断流逝。”
烬微微颔首,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好处呢?”
墨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处是能让你和波什的尸骸相融、重生,我们都知道灵魂是脆弱的,而被罪所浸染的灵魂,充其量也只是危险且脆弱的,但如果你重新拥有了形体,那么一条货真价实且能够承载高位格力量的巨龙,对我来说要好用得多。”
“很好的理由,但就算再怎么能够承受高位格的力量,史诗终究也只是史诗,而我们未来所要面对的敌人,又岂会止于这个还在‘蓄水’的位阶?”
烬继续点头,继续问:“所以,还有么?”
“虽然不会很频繁……”
墨缓缓站起身来,将长剑挂回腰间后负手道:“但当我的意志降临到【罪之影】身上时,你会短暂地重新回到传说阶。”
烬也站起身来,撇嘴道:“看来我并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时候‘光顾’你的影子,对么?”
“这只是个开始,烬。”
墨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轻声强调道:“让你与【罪之影】签订血契,只是一个开始。”
“无所谓,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不是么?”
烬耸了耸肩,随即便仿佛‘融化’了一般,变成一蓬暗金色的氤氲,融入了二人身下脚下那如山般大小的巨龙骸骨中。
那是波什·伽隆还是‘自己’时留下的最后希望,却在这一瞬间被不再是自己的‘自己’漫不经心地撕碎,成为了‘烬’的牵线木偶。
当然,牵线木偶只是手段与过程,而并非烬的目的。
他要重新主宰自己的身体,他要贯彻‘烬’的意志,抹杀末代龙王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之一。
勉强控制着正在疯狂排斥着‘自己’的身体,烬点亮了波什那双金色的龙睛,他想要看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打算用何手段让那道影子与自己签订血……
【血闪】
下个瞬间,一道通天彻地的赤红色光芒从罪王指尖迸发而出,贯穿了波什·伽隆那高洁的身体,同样也贯穿了烬已经被侵染的灵魂。
于是,灵魂与身体同时被撕裂的痛苦从天灵蔓延开来,直接将烬淹没其中,而承受过侵染的他甚至连昏迷都做不到,只能在那仿佛被拉到无尽漫长的瞬间细细体会着这份折磨。
折磨,亦是馈赠。
在无休的痛楚中,烬与波什的联系被利落地斩断,又被粗暴地碾在一起,与此同时,他还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体内、天外、灵魂、血液、骨髓、肉体、声音乃至记忆深处的恶意。
不针对任何人的,纯粹到令人发指的恶意。
那不是将自己侵染的‘罪’,而是充斥着更多破灭,涌动着更多消极,流转着更多疯狂,承载着更多痛苦的什么。
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就连现在的‘烬’都会为之颤栗,下意识试图逃离的存在。
但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在那相比之下仿佛已经无法伤害到自己的折磨中,绝望地等待被那份最纯粹的恶意撕碎。
然而——
“集中精神。”
真实与虚无的交界处,一个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穿着廉价T恤和短裤的矮小背影出现在自己身前,头也不回地说道:“它伤害不了你。”
“……”
烬想要说些什么,却在下个刹那被一阵无声的冲击轰散了意识,陷入了昏迷。
而在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瞬间,烬再次看到了那个自己熟悉‘罪王’,后者身披宛若蝠翼般宽大阴森的披风,穿着华丽繁复的宫廷礼袍,眼前戴着半张令人不安的朴素面具,坐在那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黑色‘王座’上,面无表情地将杯中那不知是酒是血的殷红液体洒向深渊。
他低垂的眼眸中,充斥着深邃的寂灭、涌动着空洞的迷思、流转着纯粹的恶意。
烬有些失落,因为他并未从那双宛若深渊般的黑眸中捕捉到哪怕半点痛苦、挣扎或难言之隐。
正如拯救不需要理由一样。
为恶,同样也不需要借口。
……
【如果我以后再去当吟游诗人的话,肯定泡不到妞了吧……】
这是烬在昏迷前最后一个想法。
而只过了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他便重新恢复了意识。
地点同样是龙冢内波什·伽隆的独立墓室,背景同样是那如幕布般墨色,唯一的区别在于,之前承载两人的巨龙尸骸,变成了一片如水般翻涌着阵阵涟漪的平面。
“我刚才似乎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强暴。”
烬稍微挣扎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身体后便索性盘腿坐在了原地,捂着自己的额头咬牙道:“真是糟透了,不知道我儿子在跟人家签血契时会不会也这么惨……”
依然坐在看起来非常不舒适的黑色石椅上,墨淡淡地回答道:“这是仅属于你的殊荣。”
“荣幸之至,罪王陛下。”
烬冷笑了一声,紧接着冷笑便成为了苦笑:“所以说,我从现在开始就算是你的坐骑了?”
墨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现阶段的话,你的存在有些太招摇了,在交通工具方面的性价比并不高。”
“……”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人从‘坐骑’角度嫌弃的烬一时语塞,缓了好一会儿才眯起双眼,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这两次加起来,你还真是给我共享了不少有趣的记忆呢,沙文帝国那边是怎么回事?”
“一个开始。”
“需要我帮忙吗?”
“你有更重要的事做。”
“上次是适应力量,这次是适应身体?”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着手浸染这座伟大的龙冢了。”
“我明白了,看来你需要一支巨龙军团。”
“多久?”
“两年,但如果以波什·伽隆的名义,这个过程会大幅度缩短,具体短到什么程度,要看我跟现在这具身体融合的怎么样了。”
“可以。”
“我们的时间很紧张吗?”
烬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活动着自己的身体,一边随口问道:“你唯一忌惮的对象,我的恩人天柱山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据我了解到的,凭你之前的行事风格,完全可以再争取个十几年的发展空间。”
墨摇了摇头,目光仿佛投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做不到的。”
“为什么?”
生前就是喜欢动辄搞搞百年计划的长生种统治者,死后更是度过了无比悠久的岁月,对时间并不敏感的烬好奇道:“藏不住?”
“该开始了。”
墨并没有回答烬的问题,而是平静地说道:“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来了。”
“随便吧,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
烬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又问道:“所以说,我们下次联系的时间,就是我成功侵染了这座龙冢里的其他巨龙后?”
“或许是。”
墨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而他的身体,则在说完这句话后开始缓缓消散,与此同时,烬立刻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源源不断,仿佛随时都可以突破史诗瓶颈的力量转瞬间便如开了闸一般决堤而出,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地流逝着。
他知道,这是王的意志即将离开【影子】的征兆。
然后——
“最后一个问题。”
烬在对方的身形几乎失去了轮廓,马上就要彻底化为影子以‘找到出口’这种传统方式之外的手段离开前高声喊了一句,叫停了【罪之影】的消散过程。
“你刚才说,‘罪’是无法衍生出意志的,或许波什·伽隆的身体可以诞生出‘灵’,但长期承载你意志与力量的【罪之影】却只能是一片绝对荒芜,无法滋生任何灵性与生命的荒芜。”
烬死死地注视着对方那已经失真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你又是什么?”
“……”
“你并不是罪,因为罪无法诞生意志,而你却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
“……”
“但你又是罪,因为你的意志,即是罪的意志,你的目光,即是罪的延伸,你的话语,即是罪的诠释。”
“……”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
良久之后,烬终于在对方彻底消散前得到了回答,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敷衍,但却足以让煌烬罪龙安静下来的回答——
“你们的王。”
第两千四百零四章: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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