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成小狗了
狂风带着摧折一切的力量,在山峦间咆哮肆虐,留下满地狼藉。
汪白咬紧牙关,忍受扑面而来的强劲气流,小心翼翼地探出脚步。
不远处,一截断木从悬崖边缘延伸出去,断木尾端停留着一只朱鹮幼鸟。
那便是他此行的目标。
扯动绳结试了试救援绳的结实程度,汪白屏住呼吸,试探地踩上断木。
凌厉的风迎面袭来,乱流带给他强烈的窒息感,强横的推力更是令他摇摇欲坠。
他不得不弓身调整重心,每一步都格外慎重,丝毫不敢怠慢。要知道断木之下便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明知危险重重,汪白也没有打算退缩。
作为一名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他参加过的救援行动数不胜数。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需要有两名以上同伴帮他把控救援绳,才能确保自身安全。
他望向摇摇欲坠的幼鸟,还未长成的朱鹮体羽灰而短,被风一吹好似秃了一块。它努力地尝试摆动翅膀,结果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粗糙的枝干上。
晕乎乎的小灰鸟哀叫了两声,蔫了。
来不及等同事赶来了,汪白面色凝重地想,再不实施救援,小朱鹮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它太小了,它的翅膀还不够有力,不足以带动它的身体。一旦它侥幸飞起来,娇小的灰团子一定会卷进乱流,坠入山崖!
汪白缓缓朝着小朱鹮靠近。
他曾有幸在保护区见过成年朱鹮的模样,这些被誉为“东方宝石”的珍稀禽鸟,最耀眼的便是头顶上的朱冠,艳丽华贵、卓尔不凡。
羽毛是由白至红的渐变色,当它们张开双翼,纵横山水之际,仿佛成了水墨画中的一点明红色,为山水带来勃勃生机。
更何况朱鹮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任何一只幼鸟发生意外,都是这个濒危物种的巨大损失。
可是纵然汪白已经足够小心,意外还是发生了。伴随一声尖锐的鸣叫,破空声接连传来,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糟了,是游隼!
这头成年游隼具备一切猛禽应有的硬件条件,暗金色的利爪寒光烁烁,翼展足有一米以上。
它倏然俯冲而下,目标直指小灰团子。
作为世界上俯冲速度最快的猛禽之一,它的捕猎能力毋庸置疑,大多数体型比它小的鸟类都在它的食谱上。
对于这位天空霸主而言,一只尚未长成的幼鸟顶多只能塞塞牙缝,但显然对方不打算错过送上门的小零食。
眼看着小灰鸟危在旦夕,汪白顾不得其他,身体先于意识向前扑出。
成了!
他将小灰护在手中,游隼的利爪顷刻划破他的皮肤,他的手背登时变得鲜血淋漓。
更要命的是,断木再也无法承载他的重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咔嚓。”
断木从中间彻底断开,汪白只能把小灰鸟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紧安全绳。
他的身体急速下坠,在安全绳的作用下撞向了峭壁,额头、肩部还有后背都出现了可怖的伤痕。
游隼被突发状况惊扰,短暂权衡后放弃了捕猎朱鹮幼鸟的念头,振翅离去。
这让汪白长出口气,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感到痛不欲生。
他将朱鹮幼鸟放在肩头,轻轻用指尖梳理它的腹羽,尽可能安抚它。
然后用唯一完好的手心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抓紧绳索缓缓地向上攀爬。
肌肉绷紧后,毫不意外地牵动了伤口,五脏六腑各疼各的,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钻心的疼痛撕扯着汪白仅剩的意志,他的后背一片濡湿,血液浸透了衣衫。
他的手心被粗糙的绳索磨得血肉模糊,意识也因失血过多而濒临崩溃。
饶是如此,汪白也没有放弃求生。
为了保持清醒,他用牙齿碾咬舌尖,直至口腔充满铁锈味。
凭借着这一丝清明,他终于爬上了悬崖,疲惫不堪地瘫倒在地。
小朱鹮从他肩头安全着陆,它的羽毛染上了汪白的鲜血,尤其是头顶的那抹殷红,像极了成年朱鹮的朱冠,瑰丽无双。
鲜血灌入眼中,满目血色里,汪白仿佛看到了朱鹮傲然展翅,翱翔天际。他扯动唇角,想要露出微笑,却坠入了无尽的沉沦。
冷,好冷。
汪白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锁进了一座冰窖,严寒霸道地钻进他的血肉,就连血液都要被凝结一般。
寒冷封锁着他的意识,漫长的时间里,他无数次想要挣脱束缚却徒劳无功。
就在他决定放弃的时候,一束光不期而至,温暖的光芒让束缚他的坚冰迅速融化。他缓缓睁开眼睛,迎接久违的阳光。
活着真好。
可当汪白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再也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留下震惊和困惑。
入目尽是银装素裹,飞舞的雪花美则美矣,却让汪白的心如坠冰窖。
奇怪了,他明明记得昏迷之前还是夏天,怎么转眼就下起了大雪?
就算他昏迷了小半年,那他此刻也应该在病房,而不是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啊!
得不到解答的汪白并没有执着于寻找答案,当务之急是要离开这里,再这样下去他会冻死的!
“有人吗,救命啊!”
汪白高声呼喊,可喊声落入耳中却成了“汪汪”的狗叫声,更奇异的是他竟然能从狗叫声中分辨出其中的含义。
怎么会这样?他莫不是出现幻听了吧?
他不信邪地继续喊叫,甚至唱了两句国歌,奇迹依旧没有发生。
心神俱震的汪白瘫坐在雪地上,鼓足勇气低下头,观察自己的四肢。
映入眼帘的是四只毛茸茸的爪子,毛发洁白,还沾了点碎雪。
足垫平实,脚趾圆润,拇指位于其他四指下方,呈现出狗爪常见的梅花状。
没有参照物,他无法通过目测判断自己爪子的长度,但根据毛发的生长状况,可以推断他这具身体还是条未成年的狗崽子。
至于是什么品种,还有待进一步确认。
寒风凛冽,汪白还未从自己一觉醒来连种族都变了的震撼中解脱,就不得不面对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
扭动身躯,甩掉毛毛上沾染的积雪,他遵从直觉选择了一个方向迈出脚步。
嘶,冻脚。
脚爪踩进积雪的那一瞬间虽然解压,但寒意顺着脚掌和腿部入侵的感觉可不好受,冻得他瑟瑟发抖。
他费力地把脚爪拔出,一边颤抖,一边继续向前行走。
这里白天都这么冷,夜里只会更冷。
如果他不想冻死的话,就必须在太阳下山之前找到御寒的地方。
然而汪白还是低估了这片雪地环境的恶劣情况,一直到暮色四合,他都没有找到可供栖息的山洞或是能阻挡风雪的植物和雪坡。
甚至连个活物都没看见。
无奈之下,他只好就地刨坑,挖出一个可容纳下他的雪坑。
为了让雪坑内的温度稍微升高一点,汪白特意在雪坑内部挖了一个小洞,用来储存尿液。
带着体温的尿液能为狭小的雪坑带来一丝温暖,尿液结冰散热,也能进一步提高坑内的温度。
饥寒交迫的汪白忙碌了一天已然筋疲力尽,他蜷缩在自己刚刚竣工的雪坑里,憧憬面前摆放着大餐,在幻想中沉沉睡去。
翌日,一颗小狗脑袋突然破雪而出,粉白柔软的耳朵支棱起来,粘在耳尖尖上的碎雪簌簌落下。
汪白没有着急爬出雪坑,他将自己藏在雪下,警惕地听周围的声音。
狗子的听力可以达到12万赫兹,是人类的16倍,家犬可以凭借卓越的听觉来判断主人的脚步声,提前守在门口迎接。
变成狗崽的汪白自然继承了狗子听力上的天赋,尽管他还未发育完全,但他已经足以掌握百米内的风吹草动。
雪已经停了,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后,汪白踢蹬后腿,配合前肢拨开积雪,蠕动着爬出了雪坑。
姿势固然不雅,但胜在实用,反正在这人烟罕至的地方也没别人看到,不必感到羞耻。
用碎雪简单清理了一下面部和牙齿,汪白继续迈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前进,只是他今天却不打算闷头赶路。
经过昨日的探索,汪白确定仅靠自己这四条小短腿,不可能跨越这片雪地。
那他不如多花点力气在寻找食物上,饿肚子的滋味太难受了,总不能一直靠吃积雪充饥吧?
改变策略的汪白俯低身体,用圆润的鼻端去触碰冰雪,努力嗅闻。
猛地吸进去一口冷气,激得他连打好几个喷嚏。
饶是如此,为了找到果腹的食物,他还是得忍受寒冷在雪地上搜寻。
好饿好饿。
唉,生活不易,狗狗叹气。
得益于狗子敏锐的嗅觉,在探索了大半天后,他总算闻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很淡,好在周围都是积雪,没有其他的味道干扰,他完全能够分辨出那味道的来源。
循着味道,汪白张开爪趾,缓缓向下探去。
这里的积雪很薄,挖开表层的积雪后,汪白终于触碰到了土壤。
但这还不够,他用指甲挑开土壤表层,果然发现了藏在土壤里的小东西。他将那玩意儿抓上来,放到面前端详。
这是一只大约一厘米左右的牛蝇,全身干瘪,看上去丝毫没有生命体征。
可是汪白知道,它并没有死,这只是为了适应寒冷天气呈现出的假死状态。
当温度足够低的时候,水会结成冰,大多数昆虫因为不具备体温调节系统而冻结死亡。
但有一些常年生活在冰原的昆虫,却演化出了让自己细胞内的水分降到最低,甚至把自己冷冻起来的能力,等到气候适宜的夏季再复苏。
汪白也由此判断出他所处的位置距离南北极不远,只有这样极端的天气,才能促使昆虫进化出类似冬眠的能力。
而且这里大概率是北极,因为麝牛、驯鹿等动物在北极生存,它们是北极牛蝇的主要食物来源。
相比贫瘠的南极,北极要更适合牛蝇生存。
这些臭名昭著的虫子会将卵排到驯鹿和麝牛的绒毛里,一旦孵化,就会钻进动物体内,汲取宿主的营养。
有趣的是,北极牛蝇从不攻击幼年驯鹿,也不会一次性在过多的驯鹿身上产卵。
这当然不是因为它们尊老爱幼,而是它们需要整个驯鹿群正常地繁衍生息,避免驯鹿群的锐减甚至灭绝。
它们比人类更懂可持续发展。
无论牛蝇多么可怕,现在它只能沦为汪白的盘中餐。
说实话,干瘪牛蝇的口感颇有点像紫菜,不过味道却差远了。
汪白有些庆幸,狗狗的味觉和人类相似,唯独尝不出苦味。
要不然他还得遭罪。
蛋白质的摄入很好地安抚了汪白空荡荡的胃囊,但是一只小小的牛蝇显然不够,他得找到更多食物来填饱肚子。
可身陷这偌大的雪原中,就算汪白有发达的嗅觉,也没法保证次次都能找到食物。
大部分时间他都得忍受饥饿,实在饿的不行了,就挖土和苔原植物的根塞进嘴里充饥。
饥一顿饱一顿的滋味虽不好受,时间久了汪白倒也能慢慢习惯。
唯有孤独要比饥饿还要难熬。
他在这里找不到其他活物——蚊子苍蝇不算,那些半死不活的虫子动都动不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每天他睁开眼睛,迎接他的都是一成不变的雪景,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这天,汪白从雪坑里苏醒,照例更改掉他在雪地上留下的数字。
每过一天,这个数字就会加一,算上今天,他已经在这地方待了三十天了。
这段时间他察觉到这里的黑夜要比白天漫长一些,如果这就是北极的雪原,那么现在的季节应该就是秋季。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天会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直至极夜到来。
到那时候寻路和觅食都会愈发艰难,他真的能熬过这个冬季吗?
难。
没有时间留给他悲春伤秋,汪白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
忽然,他看到不远处竟然有杂乱的脚印!
“汪汪!”汪白已经兴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四爪并用,飞快朝脚印奔去。
这些脚印深浅不一,但形状十分相似,极有可能是同一个种群留下的。
距离上一次下雪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脚印还算新鲜,看形状和他的爪印有些相似,但四指尖锐,更像是狼爪。
嗷呜呜,不管这是狼还是狗的脚印,至少他都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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