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我已经派人查清楚了,虽然你的身份来历都是真的,并无可疑,但你为了进入衙门当差,却可谓费劲了心思。”安川抬眼看了看站在大不远处墙角的她,问,“在来衙门投选衙役前,你便开始为此事筹谋了许久,对也不对?”
她心里打了个激灵,一个字也不敢说。
见她默然不语,安川也不逼问她,只顾自不急不缓地道:“在衙门张贴招募衙役告示的前几日,衙门的小厨娘吴映雪出门买菜去,在回来时候已近暮晚,在永和街口附近被一个乞丐缠了身,与她相约的苏县丞瞧见了,前去救她,但因着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尽了力,还是反而被那乞丐给揍了一顿。后来,有一人及时出现,拼尽全力拦下了那乞丐,而且还因此受了并不轻的伤,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便是你,对不对?”
她心里又咯噔一下。
他查得还真是快,竟一点不差。
难怪这些天他没有动静,原来果真是派人去暗查自己了。而且,查得还挺细致。
安川盯着她轻轻挑了挑眉,问道:“不过,你并非路见不平心生愤慨,而是早有预谋地要演一场戏给其他人看,对吧?”
“那个乞丐说,有人给他写了一份封,还送了他一锭碎银子,请他去永和门的街头调戏一个女子,但只需做做样子无需认真,若有其他人多管闲事地来拦他,那便再做做样子打那人一顿,然后再借机脱身。而那个应该被他调戏的女子,便是吴映雪,”见她不语,他的语气肃了肃,似是在暗示她这次必须要回答自己,“你与那个叫花子演着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究竟是给谁看的?是不是因为你倾慕于吴映雪,才故意如此,而且也是因她才来的县衙?”
虽然低着头,并不能看见他,但她却觉得他灼灼的目光似是能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一咬牙后,便决定对他全盘托出:“那封给乞丐的信的确是属下写的,但属下做这一出戏,并非是给吴姑娘看的,而是为了给苏县丞看的。”
“苏词?”安川的语气很平静,“此次衙门招募衙役,便是他负责的。”
她老老实实地道:“是,属下打听过了,知道这次南和县衙招募衙役是苏县丞说了算,还打听到苏县丞一向嫉恶如仇心地善良,是以属下想,若是他亲眼瞧见属下为了救吴姑娘而不惜被人打伤的话,定然会对属下印象良好,那等属下再去应招衙役时,他很可能会下意识地留意属下。”
安川很满意她的诚实:“你很会揣测人心,苏词的确是这样的人,而你也成功了。否则,以你这样的身子骨,若是直接来应招,怕是没什么机会。”
顿了一顿后,他又问道:“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苏词会何时出门为何会出现在永和门,又是如何提前策划好那一出好戏的?”
她迟疑了一下,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般道:“因为属下说服了吴姑娘帮这个忙,她在出门前,便已经约了苏县丞在外面相见,等苏县丞到的时候,属下才与吴姑娘还有那个叫花子演了那出戏给他看。”
安川的语气毫无起伏地问她道:“吴映雪为何愿意帮你?”
“其实在属下刚来南和县的时候,便与吴姑娘相识了。有一次她的荷包被人偷了,是属下替她追回来的。她这人心思单纯又乐于助人,见属下在南和县一人孤苦一人,便愿意帮我一次,以答谢我对她的恩情。是属下一时糊涂,为了来到衙门便因此利用了她,”她诚心忏悔道,“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属下一人的主意,吴姑娘只是被属下利用,还望安捕头莫要责怪于她。”
“她算是柳县令内院的人,哪怕是犯了错,也并非归我管。”安川睨了她一眼,道,“不过,我听子睿说,你是因听说南和县招募衙役才来的,只怕从一开始便为自己谋划了吧。吴映雪被偷荷包的那次,是否也是你一手谋划的?”
她连忙抬头否认:“不是,那次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属下帮吴姑娘追回荷包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县衙的厨娘。”
这句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那时她本有意与吴映雪见面,是以每日都在留意她是否会离开县衙,并在她出来后暗暗跟踪了她几次,也曾刻意在她面前露过面,在确定她在看到自己的目光有异时,她才决定与吴映雪见一面,但还未找到机会,便见她在买菜时被一个小偷盗走了荷包。就在那次,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与小偷纠缠,自己在情急之下便替她出手追了回来。
假的便是,她一直都知道吴映雪在南和县衙做厨娘。
安川微一颔首,道:“你所言,与那个小偷的证词并无出入,大概的确只是一个巧合。”
她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将那个偷了吴映雪荷包的小偷都找到了,此人做事也太过认真了,让她不由心里生寒。
“不过,我倒觉得,吴映雪虽然心地善良,但她愿意帮你的原因,恐怕不止这一个,”安川仔细端详着她的神情,问,“你觉得,她是否因为你曾经救过她而对你倾心呢?”
竟然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
当初,和吴映雪相认后,她便将自己想去县衙做衙役的事情告诉了她。而吴映雪也知道她是为了查明兄长故去的真相与要追杀他们一家的人究竟是何人,虽然担心,却还是愿意支持她。
但是,那时无论是吴映雪还是她自己,都很清楚,若是不走些旁门左道,以她的体格与背景,是不可能入选的。
在县丞苏词负责招募衙役的消息传出后,吴映雪立刻来找她商量,说苏词此人为人心善,与她的关系也算不错,若是自己同意,她可以在他面前替自己说说情,也许进入衙门的事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那时,她并未同意。
她不愿吴映雪开口替自己说清,最重要的原因并非是说清很可能不仅无用而且还会适得其反,而是她不愿吴映雪被自己牵连其中。
兄长的死不明不白,他们一家人又莫名其妙地被人追杀,她不可能再忍心将吴映雪给牵扯进来。
但是,如今看来,想让她置身其外只怕是不可能了。
其实,在永和坊救了她和苏词时,她便预料到早晚会有这一日。
她心里充满了对吴映雪的愧疚,却还是只能违心道道:“属下的确不知,但前几日,在得知属下可能得了瘟疫后,吴姑娘连夜便去了吏舍看我,既不因男女之嫌而心生避讳,又不在乎属下是否真的得病,着实让属下十分感激。而且,她还在得知属下假装病酒的原因后答应帮属下隐瞒,属下觉得,这天下的其他姑娘,怕是都不如她好。”
她说得很真诚,尤其是最后一句。
她本来不想说出吴映雪去吏舍探望自己的事情,但安川既然已经将事情调查得如此彻底,而且极有可能在那一晚还派了人在吏舍外面监视她,若是刻意隐瞒,只怕更会令他生疑,倒不如清楚明白地说出来。
听了她的这番话后,安川并未立刻开口,他默了一默后,才点了点头道:“还算老实,听起来与我知道的倒差不多,怎么,你不怕把实情说出来后,我会将你赶出衙门吗?”
“怕,属下当然怕,属下做了这么多,就是想留在衙门,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属下更不敢在安捕头面前撒谎。”
“哦,不敢?”安川似是明知故问,“为何不敢?是因为这床被子,还是那两晚的三顿饭?”
她一咬唇,蓦地抬起了头,看着他语气坚定地道:“因为属下还想在安捕头的手下做事,是以不敢瞒上。”
安川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反而微有压抑,但他很快便又冷静问道:“我的确听说过,你想做捕班衙役,是为了什么来着……”
声音清晰地,她接着道:“愿这世间再无冤假错案,让这天下再无含冤而死之人。”
“没错,是这句话。”安川的唇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口气还挺大,像极了我安家的人。”
没料到他突然又扯到了这一层上,她既讶然又无奈,忍不住抬起了头,诚恳对他道:“安捕头,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这件事还未查清楚,你先不必着急否认,若你不是,也没人会稀罕你。”安川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道,“更何况,我们刚才的话还未说完呢。”
她疑惑问:“安捕头还想问什么?”
安川想了想后,问:“你先说说,你是如何将信送给那乞丐的?”
她心下暗自斟酌着,小心道:“那天午时,属下见他独自窝在墙根下睡午觉,便趁着他熟睡的时候,将信和钱都丢进了他用以乞讨的破碗中。”
安川未予置评,只是敲了敲桌子,又指了指桌上的笔墨,道:“来,写三个字,永和门。”
她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怎么,不敢?”安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是不是担心我已经找到了那个乞丐收到的信?”
她的头低得更深了。
“你的担心很有道理,莫看子睿时不时便会因受罚而挨饿,但他做起事情来可是认真得很。”安川轻笑了一声,似是对安子睿的做事效率尤为满意,“更何况,那个乞丐担心写信的人会反悔,故而特意将信给留了下来,但他也不想想,那封信既无落款又找不到来处,如何能做得了数?不过,他毕竟已经在南和县做了数十年的乞丐,也并非容易被糊弄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她心里暗叫不好。
“虽然那送信人还算谨慎,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将信投进了他的破碗里,然后便匆匆离开了,但那个送信人显然低估了咱们南河县城里那些乞丐的本事。”安川似是想到了什么甚是有趣的事,道,“说来也是送信人运气不佳,在他刚走了没多久,那乞丐便醒了。而且,待那个乞丐醒来看了信后,自然要打听一下给他扔下信的人是何人,能帮他的乞丐并不少,是以,他很快便顺着线索找到了送信人,你猜,他看见那送信人去了哪里?”
她轻轻咬了咬唇,一动不敢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那送信人竟进了咱们衙门来,可奇怪的是,”安川盯着她,道,“那时衙役的招募尚未开始,你还未来壮班做衙役吧?”
她的心里叹了一声,对跟前的这个捕班班头又多了一重敬畏。
“更何况,那乞丐的眼神并不算太差,”他接着道,“虽然那送信人戴着斗笠掩了面容,但他明明白白地能看出来,丢给他那封信的人其实是个女子。”
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
安川轻轻弯了腰,使自己能看到她的眼睛,问她道:“难道,你要告诉我,其实你是个女子,早就潜伏在了衙门,如今只是女扮男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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