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二回 飞剑除凶鱼 黄水堤封消巨浸4
尉迟火走后,到了第三日早上,孙南忽觉心动欲行。暗忖:“宁一子曾说,到时自有解救,照所留柬帖口气,那救星到日必来。事情反正一样,何不先期赶往?省得敌人骄狂说嘴。”念头一转,便即起身往嵩山飞去。那定约之处并未指明。嵩山地域广大,群峰罗列,势甚雄秀。孙南见时尚早,先去岳庙闲游一会,走向少室峰顶。孙南为人外和内刚,向来对人总是谦和,遇事也肯忍让,不轻发怒。可是对方欺压大甚,一旦激怒,便以全力相拼,任多厉害的形势,也非所计。不过对方法力久有耳闻,尽管奋勇而来,心终不无戒备。行至山顶嵩山二老昔年旧居,见古洞云封,一片整壁,连洞门也找不到。心想:“此时朱、白二老如在嵩山,必不容人在此猖撅。其实诸老前辈对本门弟子有求必应,只因少年修道,理应多历艰危,以期磨硕,不应遇事倚仗外人,以求苟安。一向在外行道,均在人间,从未遇什险难。而三英二云等诸同门所遇对头,全是极恶穷凶,厉害无比的妖邪,往往出生人死,不知受了多少艰危辛苦,终于成功,为师门争光,受师长同门奖赞。自己如何初次遇事,便去求人?”意欲借着此行,试验自己道力。故此拿定主意,独自应付,连同门也不找一个。即便不是敌人对手,也须等力竭势穷,万分危急,方用法牌传音求救,这样才可以交代得过。
孙南边走边想,不觉走上绝顶。见老松之下,有一四五尺方圆磐石,旁设石墩,石上画有棋盘,知是昔年二老对弈之所。心想:“敌人法力高强,也许知道自己踪迹。近来隐形飞遁,越发比前精进,何不将身隐起,暗中观察?在当地等上一会,如无人来,再往别处寻她,出其不意,突然现身,多少压她一点骄气。”便在石旁松根坐下,隐身往四外查看。忽然一阵山风过去,鼻端闻到一股莲花香味。暮春天气,又是嵩山绝顶最高之处,哪里来的莲花?情知有异。偶一抬头,瞥见前面高空中悬下一条数十百丈长的黄光,光中有一红衣白发,手持拂尘的老人,直往前面少室峰顶落去,来势绝快,一闪即隐。暗忖:“此是何人?怎会看不出他的路数?正邪各派中,均未听有这等行径的人物。”心方奇怪,忽又瞥见下面山径上走来两个女子。当头一个,正是仇敌三湘贫女于湘竹,仍是那等怪相,一路摇摆着左长右短的手脚,顺山径往上走来。后随断臂女子,正是魏瑶芝,已换了一身道装,不似以前宫装高髻的仙女打扮,满面均是愁苦之容。于湘竹虽然四肢不匀,手脚各有长短,走起路来左右乱晃,行动却甚矫捷。师徒二人行走若飞,转眼便到峰脚,距离峰顶那片突崖约有十来丈,忽然停住,又绕崖环行了一周。孙南暗中留神,见于湘竹手掐法诀,边走边往四外发放,手扬处必有一片极淡的白光闪过。走完一转之后,师徒二人停步商议,语声甚低,不知说些什么。料知敌人正在行法暗中埋伏,自己踪迹也许未被发现。反正不能善罢,索性给她叫破,嘲笑几句,也可快意。
孙南也是该当有此一难,心有成见,断定自己必败,一意相拼,不似平日谨慎。心念一动,也未寻思,又看出敌人似要他去,冷笑一声,喝道:“我孙南共只一人来此赴约,已经恭候多时。山路崎岖,于道友天生异相,古今所无,手足不全,行路想必艰难。对我一个道浅力微的后生小辈,何值费这大事呢?”于湘竹此来原因孙甫虽非自己敌手,但是峨眉派正当鼎盛之时,门人甚多,个个法力高强,内有几个并还持有几件天府奇珍、佛门至宝,如全约来,自己法力虽高,也未必能操胜算。多年威望,若惧这班学道没有多年的后生小辈,再约人相助,未免笑话。平日只管骄狂,临场也不由生了戒心。适在左近山中想起,明早便是第五日约会之期,偶然行法观察敌人踪迹,好作准备。忽然发现敌人已在嵩山少室绝顶出现,隔不一会忽又隐去,再往上看,便不见一点迹象。于湘竹猛想起当地正是嵩山二老的故居,敌人先期赶到,必有原因。莫要被他将白、朱两个老鬼请出相助,却是惹厌。得道数百年,休说败在敌人手下,便被敌人逃去,也是难堪。深悔先前疏忽,只图近便,忘了嵩山乃是两个老鬼的巢穴。近数十年,两个老鬼虽已移居衡山、青城二山,当地终是他们的老巢。两个老鬼脾气又怪,前曾声言,不许人动他少室一草一木。敌人在此相待,不是将人请好,便是借此将两个老鬼激出,与自己作对。明知此举不论如何,都有枝节,但其势不能更改,正在盘算。
魏瑶芝对于孙南,仍未忘情,认定仇人只是朱文,与孙南无干。看出师父有点为难,乘机苦劝说:“此番结仇,乃弟子自己不好,无故生事。对敌时,孙南一味防守,并未反攻,仇人实是贱婢朱文,不能怪他。师父与少室主人素无嫌怨,何苦为此伤了和气?莫如权且开恩,宽他一面,由弟子前去见他,命其献出仇敌,或令转告贱婢,另约时地报仇不晚。”于湘竹先是冷着一张怪脸静听,等快说完,冷笑骂道:“你当我怕这两个老鬼么?你随我多年,难道不知我的脾气?你那痴心妄想,直是作梦!休说事情因他而起,他又卖弄法力,破我禁法,我生平说了不能做到,只此一次。虽然愚民无知,不值计较,但容他活命,断无此事。再如多言,休怪我不念师徒情分。”魏瑶芝知道师父反被激怒,势在必行,无可挽回,只得罢了。于湘竹虽然狂傲凶横,终以多年盛名,虽不把孙南放在心上,二老却是难斗。又以对方隐遁神妙,一任行法查看,也不见人影。想了一想,把心一横,二老不在便罢,如若出面,便以全力与之一拼。如若失败,索性归告师父余娲,约人再作报仇之计。主意打定,便往少室峰飞去。快要到达,也和孙南一样,鼻端闻到莲花香味,只未见到别的。当时觉着心神微动,不知无形中已为魔法所迷。身刚落地,便听左近崖上有人说道:“斗法应在明日,这残废便来,也无须理她。此时无事,我们去寻那老和尚下棋吧。”跟着,便见崖上金光一闪,飞起三条人影,内有一人似是孙南,晃眼不见。也未想自己不曾隐身,由老远飞来,直落峰前,对方这等人物,焉有不见之理?竟误以为敌人全数走开,正好施展,暗下毒手,事先埋伏。等明日动手,突然发难,也许连二老一网打尽,令其受伤大败,岂非快事?
于湘竹正打着如意算盘,事完待要走去。倒是魏瑶芝觉出师父平日行事何等细心周密,今日怎会改了常态,如此轻敌?忍不住问道:“嵩山二老鬼成道多年,我们在此行法,怎会毫无警觉?适才又由那旁崖上飞起,与师父先见少室峰顶不同。”于湘竹闻言,才想起来时身形未隐,对方见如未见,果非情理。心方惊疑,忽听孙南发话讥嘲,不由大怒,扬手先是大片白光往上飞去,师徒二人随同飞上。孙南早有准备,忙将飞剑、法宝纷纷放出,先将身护住。然后喝道:“你无须如此撤野凶横,有什本领只管施展便了。”于湘竹看出对方飞剑、法宝均颇神妙,又是只守不攻,急切间无奈他何。分明是约有援兵,相持待救,嘴里偏说大话讥嘲。越发生气,厉声喝道:“无知小狗!你无非倚仗这里是两矮鬼的老巢,想就势引出与我对敌;再不,便是人已约好,暗中闹鬼。实对你说,我已布就天罗地网,向不容人在我面前放肆。今日无论是谁,只要敢出头,我便连他一齐杀死,形神俱灭。”话未说完,便听两人在旁冷笑道:“不要脸的残废叫花,自己粗心狂妄,与人约定在此比斗,还好意思说这样无耻的话。姓孙的单身到此,几曾约什人来?他在崖上看你闹鬼可怜,你在下面画了半天鬼符,人家不说话,你连人影也未看出,还有脸吹大气呢!你数百年修炼,就炼的是这双盲眼么?似你这样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残废丫头,我弟兄本不值与你计较,打算看点活把戏拉倒。你偏不要脸,口发狂言。我弟兄虽与你那敌人素昧生平,不想帮他,但是气你不过,倒要看你有什鬼门道?形神如何灭法?否则,你那残废徒弟还能活命,你却要形神俱灭了。”
说时,于湘竹瞥见面前现出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道童,各穿着一身莲花形的短装,头上顶着一朵金莲花,赤着双脚,臂腿全裸,都是星眸秀眉,面如冠玉,周身雪也似白,身材高矮,装束相貌,全部一样,宛如一人化身为二。每人左肩上斜插着一柄金叉,左腰挂着一个翠色鱼皮宝囊,手脚均戴金环,胸前挂着一面宝镜,大如碗口,精光四射。看去英俊美秀,宛如天府金童下降凡世。不知何时掩来,竟在禁圈之内突然出现。于湘竹哪曾受过这等恶语讥嘲,又当怒火头上,明知来人必非弱者,竟未寻思,自恃暗中伏有法宝和极厉害的禁制,连名姓来历均不顾得间,怒喝:“无知小狗,敢来送死!”随说,把那瘦小枯干,形如乌爪的怪手往外一扬,立有五道白光电射而出。同时发动埋伏,轰的一声,眼前奇亮,大片白光银电也似由四外飞起。到了空中,化为数十丈高一口大钟,将众人全罩在内。来势绝快,精光电耀,强烈异常。孙南看出厉害,一面用飞剑、法宝紧护全身,以防万一:一面高呼:“二位道友,尊姓大名,仙乡何处?”说时迟,那时快,就这晃眼之间,那五道白光首先飞到三人头上。二童依旧谈笑自若,全不在意,也未答话。只内中一个把头上莲花用手一按,立有数十道金碧光华,箭雨一般向上激射而起,将那五道白光敌住。另一个笑道:“大哥,人说三湘贫女颇有一点鬼门道,原来就这一点伎俩,也敢猖狂,当众现丑。我实讨厌这等六根不全,短脚短手的怪相,还是早点打发她吧。”另一个答道:“我也和兄弟一样心思,但是恩师还想把她师父冷云仙子余娲娶来做我们的师母,还未过门,便将她徒弟杀死,日后不恨我们么?”莫如把她这些破铜烂铁留下作押,放她逃走,好把师母早点引来,嫁与师父,省得伤了和气。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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