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谁都不用理
田云回头想要让儿子去安慰一下初晴的时候，肖寒已经不在了。
雨后的巷子，湿漉漉的。
像迷宫一样的巷子，初晴跑出去就失去了踪影。
言诺和肖寒分开寻找。
循着记忆，肖寒来到早已废弃的烟楼。他们在这里抓过蛐蛐，捉过迷藏。
以前熏烤黄烟叶子的，现在废弃了。
初晴在那里。脑袋靠着黄色的泥巴墙，双手抱着小腿，蜷缩作一团。
记忆涌现，心脏抽痛。
“很多人都是虚伪的！”肖寒递给初晴纸巾，声音难得的回到忧郁低沉。
“而且，很多人都会变得虚伪。”
初晴靠着墙不说话，肖寒席地坐在初晴旁边，捏着手里的草继续说，“我会，你也会。”
“你会吗？”
肖寒看初晴眼睛肿肿的，想了想又说，“会吧。但我会努力不变成那样的人。”
“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虚伪的人。”初晴坚定地说。
“明明就是她做错了，凭什么要我忍着？”小姑娘眼睛里眶着满满的泪水，“是他们一家一年到头见不到人的，我爷爷没了，跑过来鬼哭狼嚎给谁看呢？”
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根本止不住。悲伤和执拗还在四肢流动，不开心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喜欢折腾自己的手指，拔指甲周围的肉刺。
在一定的年纪，听到一定的话，听得懂却不一定了解，而且固执地不肯接受。这大概是年少时特有的执念，亦是年长时失落的勇气。
“你那手，别再折腾了！”肖寒拽着初晴袖子制止她屡次折腾过后，早已血淋淋的手指，生怕她不听话，“阿姨心疼死了！”
两人谁也不说话，静静地坐着。
等到初晴的眼泪不再往外涌了，肖寒拽着初晴的胳膊，拉她起来，“阿姨会担心的，走吧。”
“不想说话，回去就谁都不用理。”肖寒想了想补充道，“发脾气也可以。”
月亮高悬，照亮乡间小路，泥地上浮着青苔。两人在溶溶月色中回家。
月季花瓣儿拽着一层细雨蒙蒙，鹅卵石坛檐嵌着橘红瓦片，绿色小铁锹还立在墙角，一切都沐着月光，皎皎发亮。
大概是承受不了风雨，一株幼芽歪斜了。
小姑姑想要移栽它，移栽爸爸生前心爱的花。爸爸悉心呵护的妈妈种了多年的花。
走进屋子，她想打开屋檐上坠着的灯。可是灯已经坏了，可能已经坏了好久了。她想起爸爸已经病了好久了。也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住了。
悔恨像一只大手，摇晃着质问她。阻挠一个老人回到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尽管残破。以安度晚年为借口，是不是很残忍？
再次攒聚的眼泪夺眶而出，思绪在悔恨里兜兜转转。
重重的一跤，摔在青苔石阶上，所有悔恨忧伤和着眼泪倾泻而出。情绪突然失控，小姑父闻声而至，他没有扶起妻子。而是，半蹲在地上，把小姑姑圈在怀里，任她哭泣。
田云眼眶润湿地看着他们，一如既往地恩爱。时光和人情世故未曾屠戮他们的情深意长，真好。
显然，爱情有时像一场博弈，他们都曾赌上所有。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赢。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肖威也看到了那对恩爱的夫妻，从始至今。肖威不敢想象田云的神态，更不敢靠近她。他怕看见她瞳孔里艳羡的神伤，怕看见她的颤抖。回忆悠长而忧伤，却禁不住出神。
在短暂凝视过后，她转身。
肖威含情脉脉、黯然神伤的深情尽入眼底。历经人情世故的含情更显深情，却永远失去青涩当年的清澈了。而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把温暖和深情当饭吃的小姑娘了。
四目交汇不过匆匆一瞥，她转而进屋了。
肖寒看见父母四目相对的无语凝噎，似曾相识的孤独和无力感瞬间袭来。真的回不去了么？
初晴也看见了肖寒爸妈的神情。月光如洗，肖寒周身荡漾着落寞，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肖寒。无论是从前冷冰冰胖嘟嘟的小男孩，还是现在冷峻爱欺负人的稍微长大了一点的男孩，落寞从未出现在他的身上。
初晴错了，有十年他们未曾见过。陈奕迅声线里的“十年”，大概是许多人不敢碰不敢提的十年。十年，世事无常，一期一会。
初晴的瞳孔里荡漾的微澜泛着担忧，肖寒一瞬间失神，很快就又恢复了吊儿郎当。他朝着初晴挑眉，初晴果然瞪了他一眼后，走掉了。
肖寒他们一家三口回家的时候，一路安静。雁过留声，鱼落留痕，破了的镜子，碎过的心，终究回不去了吗？
……
米小米给初晴准备了甜食，所有她有能力买到的能让心情甜一点点的甜食。林卿也贡献出了一盒费列罗。她不知道怎样安慰，甚至不太敢高声说话。初晴一个人在黑暗角落里无声落泪的样子，今后，她最怕看见。
人群的嬉笑怒骂，除了让人更加落寞，也能让人短暂摆脱把控自己的情绪。失去的人，有时你会长时间的忘掉了他的离开，好像他还在。只当黯然神伤，不过是梦一场。
初晴渐渐摆脱了伤心，米小米拉着她向学校小超市狂奔。她一面跑，一面大声地嚷着要带初晴吃好吃的东西。
在米小米的强烈要求下，超市老板娘终于给她进到货了。初晴一直心心念念的老式麻酱雪糕。
超市里冰箱前面，拥挤着很多人。空调的作用微乎其微，汗水挂在脑门儿上，一窝蜂儿地向冰箱前拥挤。
“林卿，捎上我们的！”米小米看着队伍前面的林卿，激动地大声说道。
“我要，两个老式麻酱的。纸包装的那一种！”米小米踮着脚想要把钱递给他。
林卿却直接转过了头，无奈人潮汹涌，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老板娘迟迟看不见他的手。
肖寒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央，手里拿着林卿要求他暂时保管的芭蕉扇。初晴都察觉到凉飕飕的风了。沐阳拿一叠笔记本，肖寒的风偶尔带过去。
肖寒看见米小米眼巴巴的眼神儿，还有站着的初晴，明白了状况。他冲林卿喊，“加五支巧乐滋！”
果然，钱的魅力比较大。老板娘很快从人群中辨别了声音，干净利落迅速地给了雪糕。
老麻酱雪糕，裹着一层纸质包装，还是老样子。初晴首先想到的是，告诉爷爷她又吃到麻酱雪糕了。转而一想，他已经不在了。从巨大的喜悦中跌落，人群之中倒也不会太失态。
某一个时间，在某一个地点，遇见了很想要跟某一个人分享的事情。分享欲在一瞬间燃起，又快速熄灭。那个人早就不在了。有人是消失于你的世界，有人则是消失于整个世界。
大家都有察觉到初晴瞬间的失落，林卿给她递着巧乐滋，每人一支正好。他用惯常的戏谑语气调和着气氛，“每天都吃一点甜的，每一天都是甜的。”
初晴冲他微微笑着。
肖寒想把自己的巧乐滋也递过去。沐阳想要不要提醒他们俩，不能吃太多雪糕。
他还没开口，米小米就出声了，“一天一支雪糕就好，吃多了……”似乎是口里的雪糕太冷了，她暂时闭紧了嘴巴。
其实，她应该吐出来。但是，她才不舍得。到嘴的雪糕，不能吐掉。
林卿是个急性子，他自顾自地猜测着米小米还未说出口的话，“吃多了，长胖？”
说罢，他边走边围着米小米转了一圈，也没多胖啊。真不懂她们女孩子，减肥要干什么，享受美食、及时行乐不好吗？
米小米奇怪地看着林卿，“减肥？我才不减肥！”
“那为啥雪糕不能多吃？”林卿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雪糕吃多了牙疼，”米小米慢慢咬着巧克力外壳儿，“牙疼的话，不就不能吃其他好吃的了？”
“对对对。”林卿朝米小米竖起大拇指，赞同地附和着她。
“对吧，”米小米得瑟地补充道，“我们这种美食爱好者，可不能为了一棵大树放弃掉整片森林。”
肖寒听着他俩这对话，想着这俩人对于吃这个活动还挺意见统一，“你俩在这方面还挺志同道合。”
“秋天了，你俩少吃点吧。”沐阳劝着他俩。
“我觉得吧，”林卿吃掉最后一口雪糕，把棍儿精准地抛到垃圾桶，“我控制不住。”
沐阳想了想，准备跟大家讲个劲爆的事儿，“对了，林卿小时候的这个牙……”
沐阳刚开口，林卿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那可是他的黑历史。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控制，我能控制住。”怕他不信，林卿还举起三根手指以表决心，“我铁定能控制住。”
“那我们都帮你监督。”米小米挽着初晴的手说，慢慢地享受着余下的雪糕。
高中生的时候，每天都有一摞摞作业，他们厌烦极了。每一次从书山题海中停下来，都很怀念三五成群的那些日子。彼时，三五成群的小伙伴，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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