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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从黑市回来,  闻宴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她素来自信的武力值和天赋,在这个世界,  似乎不怎么够用了。

  没怀疑多久,  顾文使就急匆匆过来,拉上闻宴,就往枉死大牢奔去。

  “情况紧急,  怨鬼怨气压抑不住,  快要变成厉鬼了!”这回的解怨,终究是失败了,怨鬼怨气难以控制,  要化成厉鬼了。

  闻宴老寒腿倒腾不快,  被顾文使扯着飞奔,  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

  “前两次……失败,是,因为,什么呢?”闻宴气喘吁吁地问。

  “这解怨不是很好做吗?”闻宴只觉得不解。

  除了陈英杰那样,隐藏了因果线和证据和的无头案,别的案子不都是早已标注好凶手了吗?这种是最好查的,只要死咬住凶手就行。

  顾文使哽了一下,回头看了眼闻宴,  眼神带了抹复杂:“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

  有一眼能看出结果的能力,  再由果推因,超渡冤魂跟做游戏似的。

  很多解怨使一眼看不到结果,  只能根据一些零星的线索去追溯真相,  大多时候会无可避免地走弯路,  白白浪费不少时间,很多怨鬼就是在这样怀揣希望又屡屡失望的等待里,化成了厉鬼。

  而大多时候,是即便知道了凶手是谁,找不到证据也不行。

  恶人可以耍赖,真咬死自己没罪,谁也拿他们没办法。阴律严苛,规定了阴差不能对阳世人动手,威迫他们认罪,而冤魂更不能手染鲜血,否则容易堕落成厉鬼,那将万劫不复。而想借助其他阳世人的力量,又处处受限。

  这次小兰花的解怨,两次重返阳间,用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最后还是失败了。                        

                            

  ……好吧。

  来不及看案卷,闻宴直接就问了:“凶手是谁。”

  “她的哥哥。”

  闻宴:“表哥?同父异母的继兄?意外害死的人吗?”

  不对,意外而死的人,怨气没这么重,没这么快就化成厉鬼。

  顾文使脾气一向温和,也忍不住骂了一声:“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只是,她那哥哥,就是个畜生。”

  这个枉死的小女孩,名为小兰花,名字正是她那个哥哥取的。然而,哥哥为她取名,并不是处于对她的喜爱,而是随口取了个贱名,因为他们那,最不缺的,就是兰花。

  小兰花父母双全,哥哥比她大七岁,因五行缺水,取名为银水。小兰花命定寿数三十七载,却六岁寿夭。凶手正是大哥银水,而她短暂一生的悲剧,全都来源于这个哥哥。

  哥哥银水是个天生跛脚的孩子,从小周围人异样的眼神,造成了他阴郁孤僻的性子。好在,爹娘不嫌弃他,始终如一地疼爱大儿子,甚至比别家的父母都要溺爱孩子,然而,父母的呵护,非但没能改变银水的性子,反而使他越来越阴郁,越来越暴躁。

  直到,小兰花的出生。

  许是意识到爹娘对自己的爱可能会被抢夺,银水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随着小兰花在母亲肚子里越来越大,银水越来越安静,甚至还会主动帮爹娘干活,乖巧得像个正常孩子。

  爹娘高兴坏了,还以为大儿子终于懂事,见大儿子对小女儿超乎寻常的关怀,还将女儿交给大儿子照顾。

  而银水照顾妹妹的第一天,就把滚烫的热水泼在了小婴孩的屁股上,导致她屁股的皮烫脱了一层,留下了终身丑陋的疤。                        

                            

  爹娘赶来,银水说自己是不小心,溺爱大儿子惯了的爹娘也没计较,只告诉他下次要小心。从那之后,他又‘不小心’地将妹妹摔在地上,不小心踩中妹妹的手指,不小心划破了她娇嫩的脸蛋……

  两岁前的小兰花,因为大哥各种不小心的照料,身上时常带伤。

  两岁以后,学会了走,懂得趋利避害的女娃娃,本能地害怕哥哥,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了猫,飞快地跑。但是没用,只要她没跑出家,大哥便无处不在,时常会哒哒哒地拄着拐杖,出现在妹妹身边,用拐杖敲她的脑袋,捅她的肚子,打她的小腿。

  小兰花向爹娘告状,但爹娘更偏心哥哥,认为他天生瘸腿,做妹妹的要让着哥哥,总是轻拿轻放。

  这导致银水的气焰更嚣张了,因为他瘸了一条腿,见到妹妹小兰花跑来跑去,心理不平衡,便想要也砍断妹妹的腿。

  他准备了绳子和菜刀,那一次万分惊险,小兰花的两条腿差点被砍断,虽然侥幸被邻居救下,却也留下了后遗症——一紧张,就会控制不住身体,把屎尿落在裤子里。

  从此,村里小孩嘲笑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但小兰花没有大哥的好运气,爹娘并没有像包容大哥那样,包容小兰花的问题,一但女儿屎尿失控,就会遭遇到异常严苛的打骂,一挨打挨骂,小兰花就又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时间长了,小兰花身上的问题越来越严重。

  见小兰花也有了无法言说的毛病,银水终于不再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她,想砍断她的腿了。

  爹娘对哥哥欺负妹妹的事心知肚明,最初也想管,但他们一插手,银水就大哭着说爹娘不喜欢他,状若癫狂地伤害自己。终究是对儿子的爱占据上风,下次大儿子再伤害小女儿,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时间长了,便习惯了。                        

                            

  这种习惯,是很可怕的。

  有时见大儿子心情不好时,他们还会主动将小女儿推到大儿子身边,只希望他能开心一些。

  就这样,小兰花在暴力下逐渐长大。幼小如雏鸟的她,出于天性渴望父母的爱,她乖乖巧巧的很听话,惹得爹娘生出些许愧疚,对小女儿好了些。

  这又刺激到了银水,他拿自己的脑袋狠狠撞在石头上。于是,爹娘心底那一点点的愧疚立刻散尽。银水让他们将小兰花赶出房间,让她睡到楼下鸡圈。寨里人见这小孩子可怜,说了几句好话,立即被银水提刀赶了出去。

  有一次寨里人过来借东西,就见银水坐在凳子上,小兰花跪在碎石子上,疼得直流眼泪,嘴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爹娘出来解释说,是小兰花偷吃猪食生了病,大哥为了改掉她这个坏习惯,不得已才这样做。小兰花一张嘴,嘴巴里冒出大口的血,歪头昏倒过去。

  其实,小兰花不是故意吃猪食,她太饿了,可是哥哥不让她吃饭。

  小兰花长到六岁,常年饥一顿饱一顿,瘦骨嶙峋。有一次饿到不行,她偷偷跑到厨房吃了一口剩饭,被发现了,正赶上哥哥那天心情不好,操起拐杖发了疯的打她。小兰花当时就撑不住,向爹娘求救,但爹娘不敢管……

  她就被活活打死了。

  只听一个故事,闻宴就喘不过气来,脸色凝重。

  怪不得这小孩有那么重的怨气,才六岁的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更惨的,还在后面。

  爹娘见小女儿死了,这才慌了,想也不想就替儿子收拾起尾巴,将他害人的证据掩藏。

  没有证据,就没办法借凡人之手惩治凶手。作为鬼差,再看不过去,也不得对凡人出手。于是,返回阳间两次,眼见害死了自己的大哥安然无恙,继续受到爹娘宠爱,而爹娘像没事人似的,对恶人一如往昔,他们却拿那些人无可奈何,小兰花心底怨气彻底崩不住了。                        

                            

  闻宴心里的愤怒也绷不住了:“这哪里是哥哥,这特么是恶鬼投胎吧。”

  正常人,哪有坏的这么彻底的,这根本是天生长了颗坏心。

  哪知,顾文使回头看了闻宴一眼,“我们怀疑他是恶鬼投胎,已上报给阎王。他会安排一位阴帅,与你同去。”

  闻宴没想到随口一说,还摸到了某种真相。

  “可是,恶鬼也能投胎?”幽都管得这么不严格吗?

  顾文使言语含糊:“是从前跑出去的恶鬼。”

  闻宴明白了,这可能是百年前幽都动荡之际,从三恶道跑出去的恶鬼,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在阳间私自投了胎。

  等等,恶鬼!

  闻宴想到了某个说法,以白无常的功力,一天也只能捉一只恶鬼。

  白无常,一天只能抓一只恶鬼……

  闻宴哆嗦了一下。

  ——这个世界的恶鬼很凶,此行危险了!

  闻宴还想询问一下三恶道被毁是怎么回事,时间来不及,只能暂且将问题留在了心里。

  阴风呼啸,黑雾缭绕。度亡僧身影遍布各个角落,诵经的清圣之音,让浓郁的怨念潮水般退散。

  出于对上辈子地藏菩萨的恭敬,闻宴走过时,朝度亡僧们行了个礼,度亡僧瞧见,捻着佛珠朝她回礼,转身继续超渡亡魂。

  走到大牢西侧,闻宴下意识往其中一间牢房里看去。

  不知,她初来时解怨的那对鬼夫妻怎么样了。

  女鬼也瞧见了闻宴,她站在大牢后,很惊喜的样子,眼珠直勾勾望向闻宴,朝她感激地摆手。

  ……看样子过的不错。

  闻宴也朝她摆手示意,示意她继续。女鬼像得到了鼓励,转过上工,凶神恶煞地继续暴打丈夫。                        

                            

  家暴鬼的嚎哭搁百米以外都能闻到。

  周围百米之内,因男鬼的惨叫,所有怨鬼感觉自己受到了恐吓,都缩着脖子静如鹌鹑,乖巧得完全不敢作乱。

  顾文使见状,欣慰提了一嘴,说自从女鬼开始暴揍丈夫后,这附近的怨鬼再不敢闹腾,没一个魔化的,都老老实实等待解怨。

  因为这招“杀鸡给猴看”的方法相当奏效,顾文使在大牢其他地方,也找了三四对相同情况的夫妻,如法炮制。

  效果立竿见影,大牢怨念少了很多呢。

  闻宴:“……”

  好吧,狠还是顾文使狠。

  说话间,很快到了关押小兰花的牢房,牢房四周空荡荡的,原本关押亡魂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

  “这附近的鬼,都给搬走了。”顾文使无奈地道。

  一只厉鬼的力量,远比最初那个家暴鬼的煽动能力恐怖,不止会加速周围亡魂的绝望,怂恿他们化成厉鬼,还会趁机吞噬他们,以壮大自己的力量。

  厉鬼,是能吞噬其他同类,来不断壮大自己的。

  再往前走,高僧诵经的呢喃声,传入耳中。

  闻宴到了地方,就见八个身金红袈裟的度亡僧,正襟危坐在其中一间牢房的八角,联合吟诵大悲咒,金光自高僧体内流出,笼罩牢房里的怨鬼。

  “那就是小兰花。”顾文使指着牢房里双眼赤红的小女孩,脸上蒙了层担忧。枉死大牢每一个冤魂都是他接来,他真的不愿,看到牢房里的冤魂化作厉鬼。

  “小宴呐,我把这孩子交给你,你再试试。”煞气阻挡了顾文使的脚步,走不过去了。

  闻宴视线透过牢房,无声注视着小女孩,问了声,“变成厉鬼,会怎样对待。”                        

                            

  顾文使眼底似乎闪过一缕沉痛,沉默良久,“会丢入……九幽之地。”

  九幽之地,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呢。

  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灵气,有的只是能燃尽一切的大火,和疯狂嘶吼的灵魂,他们被巨大的上古阵法压在地面,永恒无尽承受着灼烧,直到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可能。

  “我希望进入咱们枉死城的,都能安然无恙地出去,该转世转世,别去那个地方……”顾文使苦笑。

  但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怨鬼一旦化为厉鬼,就丧失了神智,只剩下毁灭的本能,贻害无穷,只能毁灭。

  闻宴敛了神色,肃然道:“我会尽力。”

  这时,牢房八角,高僧们停止诵经,悲悯地摇头。

  他们只能暂时压制小怨鬼身上的戾气,但也只是暂时,过一会儿,怨气必然再度爆发。

  小施主,很难救了。

  顾文使察言观色,脸上露出愁绪。

  闻宴用功德给自己做了层保护罩,便朝牢房走去。

  空旷的牢房里,反反复复的,传来一首童谣。

  泥娃娃,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

  眼睛不会眨。

  泥娃娃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

  嘴巴不说话。

  女童待在牢房阴暗角落,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赤着脚,殷红的小嘴巴一张一合,稚嫩尖利的嗓音,响彻牢房。

  歌声,越听越悚然。

  牢房周围,是一片绝望的死寂。

  顾文使和众度亡僧,被歌声里的怨恨和戾气影响,头痛欲裂。

  闻宴被怨气阻挡了一下,抬手用功德金光很快化解。她来到了牢房门外,望向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女童。                        

                            

  女童抱着膝盖,伶仃的大脑袋埋在膝盖上,头发枯黄稀疏,两条胳膊瘦的皮包骨。刺目惊心的伤痕遍布全身,说不清哪一个是致命伤,似乎每一条都是致命伤。

  她自顾自唱着歌谣,歌声悲凉的,像一个被抛弃的流浪猫崽。

  闻宴静静听了会歌声,温然开口:“小兰花,你愿意再回一趟阳间,让那些伤害你的坏人受惩吗。”

  歌声倏地一停。

  小兰花迟缓地抬起脑袋,睁开两颗煞红的眼睛,问:“你能打死他吗?”

  女童很期待的模样,裂开殷红的小嘴,露出密密匝匝的雪白牙齿,咔咔咔地磨。

  闻宴摇头,“不能。”

  小兰花歪了歪头,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你是怕他们惩罚你,是吧。那你带我回去,我去杀他!”

  说着她五指成爪,刷的弹出紫黑色的尖利指甲,仿若十根锋锐的尖针。

  闻宴面不改色:“也不能,冤魂不能杀害阳间人。”

  小兰花小脸霎时阴冷下来。

  牢房外烛火倏忽熄灭,四周煞气涓涓流淌,牢门隐隐摇晃。

  女童忽然就爆发了,血瞳滴血,尖利的童声震得大牢震荡,疯狂撕碎飘荡而起的一切:“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来、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让我杀了他!”怨气铺天盖地,袭向牢门外的闻宴。

  门外被怨气裹挟的少女,分明很柔弱可怜的样貌,面对这凶险万分的境况,却腰背挺直,恍若定海神针般,纹丝不动。

  她甚至勾了勾唇角,轻笑了一声,充满引诱地道:“你不觉得,光杀他太便宜了吗。我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要不要试试。”                        

                            

  凶涛涛要择人而噬的怨气像被摁了暂停键,戛然停止。

  小兰花掀开眼眸,歪头打量着闻宴。

  半晌,小兰花赤着脚,脚底板啪啪啪地踩在冰凉的石板上,一瞬出现在铁门前,小手猝不及防伸出铁栏,一把抓住闻宴手。

  身上戾气如血盆大口,瞬间将闻宴吞噬进去。

  怨气如漩涡,被裹挟的人很容易失去神智,心底被愤怒侵占。

  然而,闻宴只是眨了眨眼,长而黑的睫羽如小扇子,心平气和地扇着。

  见来人没有反应,小兰花露出失望,却很快抬起血红的眼,恶意满满地盯着面前的女人:“你说话算话?”

  闻宴蹲下身来,与小兰花平视,“算话。所以,你愿意跟姐姐我走一趟吗?”

  小兰花愣了愣,随即眉头拧成了虫:“姐姐?我没有姐姐!”

  闻宴抚摸了下她的脑袋,“我比你年纪大,我可以当你姐姐。”

  脑袋上的温暖,让小兰花愣住了,她很快回过神来,恶声恶气:“我讨厌爹娘!”

  闻宴点头:“嗯,他们不好。”

  小兰花凶凶地龇牙:“我也讨厌哥哥!”

  闻宴同意:“他更坏,十恶不赦。”

  也许‘十恶不赦’三个字取悦了小兰花,她不再那么抵触闻宴了,也没接着说她讨厌姐姐的话,只是用恶狠狠的语气,说:“我跟你走。但是,如果再失败,我不会放过你,我也会杀了银水那个混蛋!”

  提到那所谓的大哥,小兰花身上戾气许久无法消散。

  闻宴道:“好,如果失败,姐姐帮你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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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枉死牢不远处,众人心急如焚地等待。

  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见闻宴安然无恙地走出牢房,等在外的顾文使狠松口气,可随即,就见到闻宴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小姑娘赤着脚,一双眼睛泛着诡异的血光。                        

                            

  顾文使捂着心口,险些给闻宴表演个当场去世。

  夭寿!他只让闻宴为这小孩解怨,没让她跟她挨这么近!小兰花现在可是个随时都会丧失神智的鬼,万一突然厉化,最先遭殃的,就是闻宴。

  “闻宴,那个,你身子骨不好……”离小鬼远一点啊。

  闻宴装作没看到顾文使眼神的暗示,在众鬼惊恐的注视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小兰花脑袋,“不用担心,我们小兰花很乖的,是不是呀。”

  小兰花睁大血红的眼睛,用力点头。

  顾文使:“……”

  要没听见小鬼那嘎吱嘎吱磨牙的声音,他还真信了。

  小兰花没理会其他人,一出枉死大牢,煞红的大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对着闻宴张开了双臂,要抱。

  “姐姐,我累了,抱抱我好吗。”

  闻宴装作没看到小鬼头眼珠子里翻动的算计,以拳抵唇,虚弱地咳了咳,“那咱们就走得慢些,好不好呀,咳咳,姐姐也累了,哎呀姐姐这身子骨真的很不好。”

  抱人是不可能抱人的,她自己走路都费劲呢。

  小兰花眼瞳即刻阴沉,危险地瞪着闻宴。

  这女人刚才还说要当她姐姐,现在连抱她都不愿意,果然是骗她的。

  果然长得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娘说的没错。

  娘……

  想到那个曾是她娘的女人,小兰花眼底泛起厌憎,怨气跟黑色棉花糖似的,又增厚了一层。

  正当小女孩心里充满了疯狂的破坏欲时,一只带着淡淡温度的大手,包裹住了她的小手。

  小兰花愣了愣,随即触了电般想挣脱,但许是对方手劲太大,她挣脱不了,龇牙咧嘴地警告一番,这女人还是不松手。                        

                            

  小兰花冷哼了一声,不管了。

  没过一会儿,她眼神克制不住地瞅向自己的手。

  勉强不再搞乱了。

  闻宴对上顾文使担忧的眼神,温声笑了一声,让他不用担心,照例跟他要了个保镖。

  才安静下来的小兰花,一听到闻宴要找个鬼差贴身保护,不知想到了哪里,咬着牙,愤怒地想挣脱闻宴的手。

  闻宴无奈,抚摸了下她头发,“乖,咱们要去你家,就我这副身子骨,可经不起你大哥一拐杖敲的,咱们得找个强壮高大的,保护咱们啊。”

  小孩果然要顺毛摸,小兰花这才安静了,歪着脑袋,“不是防备我?”

  她知道,不止枉死大牢的冤魂害怕她,连为她解怨的鬼差也怕,上一个带她出去的鬼差,眼睛总警惕地盯着她,生怕她做坏事。他们以为她不懂,其实她都懂。

  闻宴好笑,“你只是一个孩子,防备你干嘛。”

  倘若连一个小鬼都控制不住,她这天师就白当了。

  小兰花哼了一声,不吭声了。

  顾文使微松口气,赞赏地看了眼闻宴,还是这姑娘有办法。

  听到闻宴和上次一样,要一个随身保护的鬼差,顾文使急忙转身出去,即便闻宴不说,他也会准备。能待在枉死城的人太难得,愿意来枉死城,且适合枉死城的人才更是百年难遇,如今好容易来一个,再不好好保护,回头他哭都没地方哭。

  顾文使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很高兴:“巧了,白无常也要去那附近办差,你们顺路,一起过去吧。”

  闻宴杏眼霎时一亮,惊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有白无常这个大佬在,办事事半功倍。即便要付出一点功德,她也愿意,更别说,这位大佬还不要功德!                        

                            

  ……呜,这样完美的好同事,怎么叫她摊上了。

  闻宴牵着小兰花高兴地上路,走到鬼门关外,见到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清冷孤傲,一副拒人三尺的高岭之雪模样,但相处过就知道,白无常是个热心助人的好同志。

  见到熟悉的人,闻宴心情很好地上前,“谢大人!”

  谢稚垂目望着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声音才转回头,温润一笑,“闻姑娘,又见面了。”

  小姑娘今日一袭浅绿衣衫,头发以绿色丝带竖成马尾。干脆爽利的打扮,中和了脸上的病气,瞧着气色更好了些。

  谢稚有些满意地颔首。

  闻宴笑盈盈,“谢大人此行去麻衣山,是要做什么,可要我帮忙。”

  要是抓一些鬼,只要不是恶鬼,她倒也能出一份力。

  谁知说什么来什么,谢稚道:“捉一只恶鬼。”

  闻宴:“……”

  对不起,打扰了。

  闻宴想到什么,她听顾文使说过,小兰花的大哥疑似恶鬼附身,不由道:“可是银水?”

  还在走神的小兰花,听到某个憎恶到骨子里的名字,身上怨气陡然蹿升,凶狠地龇起牙齿,杀意迸现。

  这份强烈的杀气,引起了谢稚的注意。

  他淡淡望向那发怒的小鬼,眼神深邃如渊。

  小兰花一对上这眼神,不知为何,仿佛脖颈被天敌掐住了一般,竟有种强烈的想要逃命的冲动。

  闻宴摸了摸小兰花脑袋安抚,就听见谢稚道了声,“是,也不是。”

  那就是一半是。

  “是从三恶道逃出去的恶鬼?”闻宴试探着问。

  谢稚薄唇勾了勾,温和地看向闻宴,“闻姑娘知道这些?”                        

                            

  闻宴道:“听别的鬼说的,我知道的也不多。说是一百年前,幽都发生了一场大震荡,导致三恶道被毁,许多恶鬼都逃了出去,进入了阳间。”

  只寥寥一点消息,就已经能吓死人。

  闻宴上辈子,有一只厉鬼在送往三恶道的途中逃脱,逃到人间三个月,就害死了三十多个无辜凡人,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而这世界三恶道十万恶鬼尽数逃脱,那后果……不用想,就是一场暗无天日的大灾难。

  谢稚以平静的语气,缓缓诉说那段时间:“那一百年,人间发生了持续三十年的兵祸,出现了百年不遇的旱灾,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幽都鬼气冲天,浓重的怨气险些导致幽都崩散。又逢妖族两大妖王联合攻向幽都……”

  那一段时间,是人、妖、鬼三界最为黑暗的时日。

  阳间兵祸,阴间大乱,那之后,妖族两大妖王身死,妖族从此一蹶不振。玄门死伤无数,视妖族为死生大敌,见之必诛。幽都万鬼遁逃,将近百年才恢复稳定。

  只是,仍有恶鬼藏在阳间,这些恶鬼若只是自己藏起来了倒还好,怕就怕被有心人私藏。

  人心堪比鬼蜮,心怀叵测之人能利用鬼做些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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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白无常沉浸在思绪之中,闻宴叹口气,抬手拍了拍他肩膀,道:“放心。”

  谢稚眼神迷茫了一瞬:“???”

  闻宴总算明白,白无常一个专司抓善鬼的无常,怎会变得那么凶残了,都是为了幽都。

  “等我以后功德攒够,我跟你一起抓鬼。”

  倘若她实力恢复到巅峰,应该跟这里的普通阴帅不相上下,白无常一天能抓两只恶鬼,她一天应该能抓上半只,那一年就是一百七十多只。                        

                            

  幽都是她以后赖以生存的地方,保护幽都,人人有责。

  谢稚反应过来,哑然失笑:“那就,多谢闻姑娘了。”

  闻宴摆摆手道:“谢大人客气。”

  言归正传,白无常这次,也是要去麻衣山。

  因为担心有心怀叵测之人私藏恶鬼,幽都一面在外抓捕恶鬼,一面也时刻留神枉死城。众所周知,恶鬼现身之地,多有枉死之人。多年来,他们试图从枉死鬼里,找到恶鬼的线索。

  小兰花之死,让众人将注意力放在了害死她的哥哥银水身上,越分析,越觉得银水身上的诡异之处。

  人都是经由三善道转世投胎,生性本善。便是性子由善转恶,那也有迹可循。可银水却不一样,他似乎只是单纯的坏,极致的恶。

  谢稚此行,就是要探一探这只恶鬼,顺便探一探麻衣山的一些怪事。

  说话间,谢稚目光又扫向了闻宴身边的小兰花。

  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看出小兰花心底的小伎俩。

  “不论你想干什么,别伤害闻宴。”他传音过去。

  一直警惕地打量谢稚的小兰花,听到耳边传来的警告声,瞳孔骤缩了一下,害怕地往闻宴身后缩去。

  “姐姐~”

  在闻宴疑惑地看来之际,谢稚脸上的冷漠,瞬间化为春风拂槛的微笑。

  怎么了?

  “别怕,谢大人是好鬼,怕谁都不用怕他的啦。”注意到小兰花在畏惧白无常,闻宴忙轻声安抚。

  小兰花:“……”

  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子忽悠,明明他最可怕!

  谢稚眼神愉悦,眉头微挑,警告性地瞥了眼小怨鬼。

  小兰花:“……”

  说话间,谢稚抬手召出了鬼门,黄泉外的阴气呼呼往门外流泻,门外的生气也源源往里涌灌,许多徘徊在黄泉道上的亡魂,见状露出了渴望,却碍于什么般,没敢涌上来。                        

                            

  闻宴以为鬼要跑来,忙牵着小兰花的小手,抬步跨了出去。

  见闻宴跨出了鬼门,谢稚回首望了眼鬼门关某处,片刻后,也踏出了鬼门。

  鬼门关内——

  一身穿白衣,头戴白帽,手执锁魂链的女子捂着心口显出身形,见鬼门消失,转身急急往判官府里走去。

  路上,有鬼差惊讶,“白无常大人,您不是要和黑无常大人去麻衣山办差,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衣女子干笑:“换人了。”

  “换人了?麻衣山那么危险,还有谁比两位大人更合适?”

  白无常笑了笑,心道,有啊,那位的实力,一百个她跟黑无常都不是对手。

  只是不知,这入职枉死城的小姑娘是何来历,竟能劳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位,亲自出面保护。

  

  陆府。

  陆婴如正吃着饭,忽然感觉到体内灌入一股熟悉的功德,眼睛大亮,扭头就要提醒大哥和韩凤玉。

  然而下一刻,功德停止,久违的心悸出现,陆婴如惨叫一声向后倒了下去。

  坐在最近的韩凤玉,一抬手,接住了人,眉间涌上不可察的惊喜:“她回来了!”

  这份欣喜,说不清是因为那人终于出现,还是为陆婴如的生机浮现。

  那人与阿婴命格相连,她一出现,阿婴这边必有反应,或身上多出功德,或身体好转。

  只不过,看样子,那人又锁住了自身功德,她终究是不愿……

  陆婴如瞥见韩凤玉神色的变化,眼底透出哀怨,手捂住胸口低声地叫,试图把对方的注意力拉回来。

  陆临渊啪地丢下筷子,将碗一推,脸色冷沉下来。

  韩凤玉将陆婴如打横抱起,一行人登上花满楼最高处。将病人安放在了床上,又在床四周贴上安神符,安抚了一番陆婴如。                        

                            

  转回身,来到陆临渊跟前。

  迎着陆临渊询问的眼神,韩凤玉掐指一算,手指微颤了一下,“她在,麻衣山。”

  麻衣山,河西境内,陆家管辖。

  她怎么又去了河西。

  是故意,还是……被人胁迫?

  陆临渊气极反笑,恨不得啖食那人血肉:“她还敢来!”

  毕竟当了多年家主,陆临渊很快平复了心绪,沉静下来,立即发现了蹊跷:“这女人究竟有何目的,上一次在十面山现身,这一次又在麻衣山,怎么偏就那么巧?”

  和十面山一样,麻衣山同样也安放了一个对于陆家来说极重要的东西,那处甚至比十面山还要紧要,绝不能让人发现。

  十面山的锁龙台已掩埋,百年之内不宜再出现,麻衣山这处再出问题,陆家……

  尽管陆临渊迫切想为弟弟复仇,但陆家数数百年的基业更重要。他还想要将陆家送上更高的位置,绝不能在此时出岔子。

  闻宴两次现身在他陆家紧要之地,这绝不是她自己的意愿,应该是,她背后的人。

  陆临渊看向韩凤玉:“上次,那女人为何出现在十面山,可查出什么了?”

  韩凤玉:“只知道她身边定然有一位高人,高深莫测。见过那人真面目的只有千山观无妄道长他们,但他们未及传讯,魂灯就已熄灭,就连魂魄也……”

  十面山的惨象,韩凤玉一想就头皮发麻。

  千山观观中上下上百人,连同无妄道长,不到一日功夫,尽数丧生!

  甚至连死后魂魄也未逃脱,全都魂飞魄散!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何等狠辣的手段!

  这事绝不是闻宴能做出来的,定然是她背后那人。他急忙将消息发出,让众师兄一同分辨那人身份。                        

                            

  得到的结果,更让人心惊。

  当今世间,有这种能耐的,不到五位,玄门天一门掌门,梵音寺净缘住持,万毒门月无波长老,以及幽都……鬼帝。

  但天一门,梵音寺功法皆是正气浩然,杀人不过头点地,魂魄会留给幽都来取,万毒门功法诡谲,但杀人后尸体上常会有毒素残留,尸体也会呈现诡异扭曲的姿态,就只剩下鬼帝。

  韩凤玉未曾见过鬼帝,但见过的师兄皆对他讳莫如深,只说那是一位从九幽深渊诞生的极恶之鬼,生性残暴狡诈,此生最好不遇之。

  难道,这事是鬼帝所为?

  “不,虽说鬼帝残暴,但他向来懒得管事,百年前那件事后,就消失了。有人说他回了九幽,有人说他找了其他地方,近百年没再现世,无人知晓他踪迹,据说就连幽都,也极少回去。”

  “而且,倘若是他,十面山所有凡人都难逃一死,鬼帝过境,寸草不生。”

  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任何一个当世大能,还能有谁?

  十面山的事,随着知情者的覆灭,成为了一桩悬案。

  陆临渊思忖半晌,冷声道:“无论他们是何目的,想针对我三世家,绝没那么容易。”

  无论那人目的何在,都休想达成。

  陆临渊很冷静,他的目的不变,还是要抓闻宴回来,完成替命。替命之后,拿那女人的头颅祭奠二弟。还有就是,隐藏好麻衣山。

  韩凤玉提醒道:“那人跟在闻宴身边,没那么容易抓住她。”

  陆临渊不疾不徐地转动右手的墨玉扳指,思索良久,道出四字。

  “调虎离山。”

  将强大的保护神,调离那女人的身边。                        

                            

  既然那高人手段了得,那就不与其正面相撞,将他调离闻宴身边便是。当闻宴处于孤立无援之地,她就是狼圈里的羔羊。

  任人宰割。

  

  闻宴走在路上,连声打了两个喷嚏后,引来谢稚的关怀,“闻姑娘,怎么了?”

  闻宴缓一口气,垂下眸子轻笑,“无事,有人在想我。”

  谁远隔千里之外,还对她这样想念,不用想也知道,但是——不、重、要。

  闻宴看向前方的罗依寨。

  罗伊寨位于群山环抱间,梯田层迭,此时遍山遍野的花海,蝴蝶环飞,迎着从山上蜿蜒而下的溪流,静谧秀美。

  闻宴捏了捏小兰花冰凉的小手,道:“走吧。”

  上山路上,小兰花身上怨气如煮沸的毒水,咕噜咕噜往外冒着黑气,怨气太重,路两边的草都冻蔫了。

  谢稚望着身边闻宴冻得发青的唇,冷觑了眼始作俑者,沉声道:“闻姑娘,不如将怨鬼先交给我。”

  小兰花怨气一窒,察觉到从白衣人身上传来的震慑,嗖地躲到闻宴身后,“姐姐。”

  小鬼狡猾,已经敏锐观察出,谁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

  别看白衣鬼差外柔内凶,但他再凶也得听姐姐的。

  闻宴往手心里哈口气,张口先咳嗽了两声,点燃一些功德让身体里暖和一点,才敢上手去摸小鬼的脑袋。

  一摸下去,滋滋,掌心的功德立即被怨气腐蚀掉一层。

  我的功德啊……

  闻宴内牛满面,心痛得直哼唧。

  小兰花瑟瑟发抖地盯着闻宴的手,知道是自己的错,抱大腿抱得更紧,生怕闻宴给她丢下去。

  她一抱,简直像冻了三年的老冰块箍到腿上,闻宴老寒腿登时发作,痛得走不动。                        

                            

  ——救、命、啊!

  谢稚冷咳一声,警告性地瞥了眼注视着抱住闻宴小腿的小怨鬼,黑瞳化为深渊般的暗沉。

  传音道:“我跟你说过,别伤害她。”

  清清淡淡一句话,小兰花只觉得受到了食魂恶兽的盯视,许是太惶恐了,竟激发了潜力,那一身收敛不好的怨气,总算缩进了身体里。

  闻宴没察觉到白无常与小兰花之间的明争暗斗,手里牵着小兰花,心里想着案情。

  半个时辰后,抵达罗伊寨。

  闻宴手里捏了张隐身符,和白无常与小兰花一起,无声无息穿过寨门。

  先入眼的是一座九层的鼓楼,鼓楼上时有年轻男人拎着弓箭巡逻,这是这一带维护一寨安宁最常用的办法。鼓楼后,便是老旧的二层、三层杉木楼,此时临近中午,家家户户冒起炊烟,孩童玩闹的声音从各处传来,洋溢着纯稚的快乐。

  小兰花绷着小脸望着快乐得跑来跑去地小孩,满脸不符合年纪的漠然。

  “要不要一起玩?”闻宴注意到小兰花的失神,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要,小孩子才玩那些。”小兰花冷漠拒绝。

  闻宴宠溺地笑:“可是,咱们小兰花也是个小孩子啊。”

  小兰花眼神闪了闪,想反驳,却吭哧吭哧没说出话来。

  闻宴按照图纸,走入小兰花家外。

  听到楼上熟悉的说笑声,小兰花脸色大变,尖啸一声就要飘上二楼,却在靠近二楼门的一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弹了下来。

  “啊!”小兰花惨叫着被摔倒在地上,血眼发恨地盯着二楼门房。

  门头上,贴了张辟阴符。

  闻宴看向那张符箓,线条流畅,灵力充沛,这道符画得,可比上一次在穆小楼家房门外看到的镇魂符品质好多了,甚至能驱散厉鬼。                        

                            

  这次的制符者,功力扎实。

  辟阴符,驱散邪祟,保护家宅。看来,银水和他的爹娘,心里也清楚小兰花心有怨气,要来报仇。

  谢稚观察了那符片刻,道:“是天一门弟子。”

  闻宴惊讶:“天一门?”

  书上从陈牧尧他们的口中,提到过天一门,这是玄门数一数二的正宗门派,门内弟子寻常会隐于门内修行,也会偶尔放弟子入凡尘历练。

  谢稚淡淡道了一句:“这家人倒是大手笔,能请动天一门弟子出面保护。”

  为了防他们的小女儿,也是煞费苦心。

  “是挺大手笔的,可惜,要功亏一篑了。”

  闻宴哼了声,径直登上楼房,垫脚将门头上的符取下,揉成一团塞进袖口。

  没了威慑,谢稚带着小兰花轻松跃上了二楼。

  谢稚将手朝闻宴伸来。闻宴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她一同穿门而入。

  屋子饭桌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人头发发白,腰背有些佝偻,女人脸上布满皱纹,眼神透出衰老的苍茫。若是没看过资料,知道他们不过三十出头,闻宴还以为他们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这就是小兰花的父母,父亲隆山,母亲苗阜。

  被父母围在中间的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脸色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眼神阴阴郁郁,仿佛毒蛇凉飕飕地吐信,隔着一段距离都让人很不舒服。

  此时,隆山夫妇两围着十三岁的大儿子,坐在一张矮桌上吃饭。夫妻两吃饭时,总会时不时看一眼中间的儿子,往往儿子一口饭还没吃完,爹娘就赶紧夹一筷菜填进去,两人慈爱地望着儿子吃饭,脸上洋溢着满足。                        

                            

  毫无疑问,这是温馨的一家三口,父慈母柔,其乐融融。

  完全看不出他们还有一个女儿,死了还没一月,坟头土都泛着新。

  闻宴心底泛起悲哀,低头去看小兰花。

  小兰花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三人,眼珠扫过爹娘,淡漠地撇开眼睛,仿佛那不是她爹娘,只是一对陌生的中年人。

  她曾爱过爹娘,可爹娘不爱她,她也不要喜欢他们了。

  小兰花煞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被那对夫妻围在中间的哥哥,看到他被爹娘包围起来,笑得那样开心,脸上黑气浮现,一双稚嫩的拳头渐渐握紧,当指骨攥得咔咔响之际,小兰花指甲如刀,骤地弹出。

  “杀了他,杀了他!”

  歇斯底里的嗓音回荡虚空,犹如尖刀哧啦划着铁皮,尖刻的声音刺得人精神崩溃。

  就在怨鬼刚触及银水之际,谢稚眼底笑意褪去,泛起丝丝冷意。

  他一把将闻宴推到身后,锁魂链自袖口钻出,追上了暴动的小怨鬼,哗啦啦捆粽子似的捆成一团。

  小兰花印堂被浓郁怨气遮蔽,已丧失理智,在地上凶狠地挣扎,恶狠狠瞪着要杀的人。

  “啊——!!!”

  饭桌上,被围在中间的银水似有所感,抬头望过来,似乎察觉到什么,莫名裂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嘴唇无声翕动。

  是你吗,我的好妹妹。

  看懂了唇语的闻宴,冷冷盯着这披着人皮的恶鬼,眼神定在了他身上。

  还在得意的银水,突然感觉到头皮发麻,警惕地眯起眼睛,四处巡视。

  谁?!

  闻宴扭头,瞧了眼赤红双眼,疯狂撕咬自己手指的小女孩,心下一沉。                        

                            

  这孩子心里的怨气比她估测的要深,几乎是走在厉化的边缘,随时都会崩溃。

  一旦理智彻底被怨气吞噬,化为厉鬼,只能立即带回去,然后……打入九幽之地。

  “她不能再受一点刺激了,先离开这里。”

  谢稚颔首,用锁魂链将小兰花捆紧,提溜起来,纳入袖中。

  时间紧急,闻宴不在那一家三口身上浪费时间,快速在二楼房间翻找证据,翻找一遍后,又被气得不轻。

  别说证据了,就是小兰花生前穿的衣服、鞋子、用的碗筷……不到一月,家中竟再无小兰花存留的任何气息。

  有这样当父母的吗,儿子金贵,女儿就命如草芥,一点不值钱?

  砰——!

  一声柜子翻倒的巨响,惊动了正吃饭的一家三口,当即往这边望来:“谁。”

  闻宴望着紧张朝这边望过来的两夫妇,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房间。

  隆山夫妇飞快赶到地方,见柜子摔倒在地上,满屋子凌乱不堪,脸都白了。

  “他爹,是……她,又又来了?”苗阜哆嗦着询问。

  隆山摇头,沉默了半晌,一咬牙,狠声道:“死了就死了,还不肯消停,非要把这个家闹得家破人亡才甘心!下午就去找麻衣婆,把她赶走!”

  说是赶走,可麻衣婆一出手,鬼魂哪还能存在,只会魂飞魄散。

  苗阜鼻子一酸,凄声道:“别,那孩子够苦的了,能不能放过她……”

  隆山怒道:“咱们放过她,她肯放过咱们吗,就算放过咱们,她肯放过儿子?”

  听到儿子,苗阜犹豫了。

  直到饭桌上,正在吃饭的银水,突然尖叫一声,眼睛诡异地一翻,他抬起右手,反手掐住脖子,死命用劲。                        

                            

  “儿啊……”

  终究是儿子更重要,苗阜一见儿子这样,哪还想的了别的,立刻就同意了丈夫的决定,“去找麻衣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闻宴冷眼站在饭桌前,望着神经病似的,突然自己掐自己的男孩,冷呵了一声。

  为了除掉妹妹,不惜自导自演一出戏,真是感人肺腑好哥哥。

  出了门,闻宴定住脚,深吸了口气,一个回旋踢往门上踹去!

  大门猛地震动了一阵,轰然倒下。

  不是栽赃闹鬼吗,假的有什么好玩,来个真的。

  果然,随着大门砸下,这双父母发出高亢的尖叫,就连银水,也停止了翻白眼,惊疑不定地望着大门。

  门头紧贴的符箓已经消失了。

  屋内,苗阜着地板上揉成一团的符纸,蓦地瞪大了眼,哆嗦道:“鬼,鬼!”

  眼白一翻晕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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