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海客谈瀛洲
随月生扶着墙起身，朝远方眺望，仿佛那些幼童一样新奇地在飞舟边缘观看着飞舟外的云卷云舒。
如今已是黄昏，落日洒下的余辉将云彩染成橘红，恢宏灿烂，又说不尽的梦幻。
飞舟在云海中平稳地驰行，随月生的掌心却因为紧张生出了薄汗，只是她手心握着的帕子很快将汗珠吸去。
自004给随月生传来的信息中，这次的飞舟之旅并不会很顺利，她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四周，想看出点什么来。
可那些修仙之人整日在浓郁的灵气里养出的通明五感都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她如今的□□凡胎又能找到什么？
《九州风华录》宣传时就保证过游戏的自由度，自然不可能不顾玩家意愿，一股脑把玩家扔进宗门修仙。
所以，这座在几千米的高空中飞行的飞舟，会被摧毁。
“阿肆，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能有存活的可能？”随月生问。
「为了保证游戏的自由度，在飞舟摧毁时，时间暂停，游戏会让内测玩家选择，是被在场的各门各派的弟子救下，入宗门修行，还是掉入下面的海中，可能得到未知机缘，或者当一个逍遥散修，不论什么选择，官方都不会让玩家开局领盒饭，而官方也只会确保玩家开局的性命，此后天高任鸟飞，官方再不理会。」
“那……我呢？”
虽然是以内测玩家的身份进入游戏，但她在游戏中其实并没有数据存在，所以游戏系统是找不到她的。
004可耻地沉默了。
「我会保证宿主的生命。」
004说的斩钉截铁。
随月生一开始就猜测官方的这个操作将她排除在外，向004询问也就只是求证一下。
其实活下来很简单，只要她离那些护送他们的修仙者近一些，飞舟毁坏时，她就能被救到。
她说到底不是真正的玩家，可以重新来过，那“未知机缘”她不敢赌，而004说的保护她的性命，事后她就只能当个散修。
散修啊，玩游戏可以随时抽身，感受下那潇洒闲散的生活，但让她真正一点点摸爬打滚从修仙界底层做起，还是算了吧。
遇到让她感兴趣的人都不知道得是何年马月不说，没有宗门庇佑能活到什么时候她不敢保证。
而这样，她就只能去昆仑。
被迫的，毫无选择的。
随月生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些迟来的叛逆感——她不想去昆仑。
唉……
还是太贪心了。
不过，只算内测玩家，除去她也有整整四百九十九人，如果不是放在同一座云舟，接二连三的意外肯定会引起重视，官方也不可能真就无缘无故设计这个剧情，所以这里大概有个副本。
但她大概率没有机会参加这个副本。
收回思绪，偏头就是站在她身边，满心满眼皆是云海瑰丽风光的花梓。
相逢即是有缘，起码，先保证这小姑娘的命吧。
“花梓，我们换个地方看吧。”随月生朝她提议，带着她走到另一边，离那些修仙者很近的地方。
“月生，你说，这云层的下面是什么？”花梓趴在舟沿上，两鬓皆取出几缕发丝用青绿的绳子扎在中央，身后的发绾起双耳髻，两边又垂下长长的发，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天真烂漫。
这云层太厚，挡住了底下的风光。
“海吧。”随月生吹着浅浅的风，心中赞叹这结界的“人道”，没有完全隔绝外界风力，“如今日落西山，我们朝着它的背面飞，便是东边，传说东海有仙山，一曰蓬莱，一曰瀛洲，一曰方丈。”
“可仙长说，我们要去的仙山名为昆仑。”花梓不解道。
“越过东海，即为昆仑。”
我们的谈话显然引起了那几个修仙者的注意。
“这位小师妹知道很多啊。”说话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眉眼带笑，两鬓留须的男子，其余四名修仙者隐隐以他为中心。
“一些杂谈罢了。”
这话自然是假的，她是从004给的信息中抽出来的。
但随月生的目的只是让他们分些关注到花梓身上，好到时候救下花梓，现今已经足够了，也不准备继续攀谈。
“如今只是东海边缘，还未深入，等云舟再飞行一刻钟，进入外围，能看到更多修仙者，也会遇到海兽，再三个钟头，绕过蓬莱，瀛洲，方丈，最后出了东海看到的群山最高点，才是昆仑入口。”随月生模样实在讨喜，那男子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话。
“多谢这位仙长讲解。”随月生从善如流地随了花梓的称呼，用手拘礼，算是谢过，也是把话题截止。
她敏锐地抓住了“入口”两个字，猜想大概昆仑境内内有乾坤。
但她现在对昆仑不感兴趣。
那男子面上似有可惜，他观此女容貌气质不凡，资质绝佳非池中之物，想着若是在其锋芒未露之时帮衬一二，以后就是不小的机缘，但人家没有因为他的话表露兴趣，他也不好打扰人家。
万一反被人记恨就不好了。
让他欣慰的是，这回，他周遭四人也是这么想的，省了他提点的力气。
昆仑接送新弟子的云舟由炼器大师用千年玄铁打造，外有元婴真君设下的结界，安全无比，他们五人接下这接送新弟子的任务，酬劳并不多，吸引他们的其实是可能帮衬某个未来天骄、英杰的机缘。
英杰啊，普通修仙者之上，天才，天骄，最后才是英杰。
那是何等的天资心智。
他们五人只看过《风华录》上的描述，却未见过其中一二个。
即便身处昆仑，但昆仑英杰行踪不定，来去无影，哪能容易见？
也因为英杰实在太稀少，总有人掌握不了与人交好的那个度，失了分寸，惹人厌弃。
但其实，便是天骄也难得见到一个，这一舟只百人，哪里那么容易出一个？
满舟的天才他们是信的，能入昆仑，最起码也得是个天才。
又过了一会儿，云雾散开一个圈，露出底下一望无垠的深蓝，神秘幽静，大抵是入了东海外围，人们的视线中开始出现踩着各种物件飞行的修仙者。
寻常点的例如刀剑等武器，然后就是“百家争鸣”，有人坐精致的轿子，有人蹲在一口大锅里，有人在轻纱上漫步，有人踩着奇形怪状五彩斑斓的石头，乘坐鸟兽已不足为奇，也有一二人御风而行。
只这冰山一角，就能让人想象到修仙世界的包罗万象，绚丽多姿。
让人心驰神往。
那五位修仙者将少男少女们脸上毫不遮掩的震撼收进眼中，恍惚间想起百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稚嫩青涩，对未来，对修仙界充满憧憬与希望。
而如今……褪去所有美好幻想，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残酷的弱肉强食的修仙界。
领头的修士一眼就看出其余四人陷入了魔障，拂袖低眉清咳一声。
四人清醒过来，连连拜谢。
……
随月生背对着众人站在飞舟边缘，虽然先前因容貌受到舟上很多人的关注，但此时大家都被其余新鲜事物吸引，也并没有谁注意到她脸上思索的神情。
在这光怪陆离的景象中，大多数修仙者看见飞舟都是有意避开。
通过观察，随月生觉得那些人一方面是认出飞舟上有昆仑特殊的印记，不敢招惹，一方面自身实力不够，无法抵御飞舟飞行过程中产生的气流，靠近飞舟百米之内，逞强只能被掀飞，故而绕道。
她要怎么才能脱身呢……
在这以飞舟为中心清空的一块区域中，突然出现一个人是很醒目的。
随月生正站在舟沿想着脱身的法子，忽而，风裹挟着一股带着铁锈的气息拂面而来。
来人一身玄衣，亦或者是黑色的罩袍染了血，增加了些赤色，他脚踏一柄黑剑，负手从飞舟飞行的反方向，随月生的右侧而来，因为随月生的姿势，他飞过时与她的距离不过一尺。
玄色衣角险险擦过随月生挺秀的鼻。
她愣愣地睁大眼。
那是一个很符合她心中对于“剑修”描述的人物。
随月生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只是直面他的一身孤傲，一腔孤勇，他像是一把充满锐气的剑，凛冽逼人，又一往无前，意气风发。
随月生的目光追随他颀长挺拔的背影，亦能意识到飞舟上，飞舟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她能看到飞舟外有人认出他，怔怔地吐出了什么字，而大概是风太大，并没有传到她的耳中。
那少年剑修分明已经越过了随月生，越过了飞舟，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脚下黑剑一顿，转了个弯，他回首，被一根红绳束起的墨发同坠下来的穗子在空中荡了个弧度，他看向了飞舟。
不知是不是幻觉，随月生觉得他看的方向是自己，因此，她抬眸，刹那间同他四目相对，撞进一双化不开的浓墨一般黑深的眼。
随月生微微咋舌，很是不解，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少年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他没什么反应地轻松穿过保护飞舟的结界，来到她面前，他伸出一指，点在飞舟上，飞舟顺利停在半空。
周遭一切在此刻仿佛静止一般。
随月生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吸气声，而飞舟外的人见了他这一动作，纷纷仿佛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飞速遁走。
而留下来的人中，无数让她感到不舒服的注视粘在她身上，他们就像看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倾尽全力想要洞悉她的一切，看看她有什么特别之处让这少年剑修侧目。
就在随月生皱眉的瞬间，那些视线全部被弹开。
她自然知道是谁做的。
他正仔细地低头看着她，像是在确认什么。
“入瀛洲。”他并不管飞舟上明晃晃的昆仑印记，就这么直白地挖人，“昆仑不适合你。”
少年的声音清越，因为疲惫带着些沙哑，但他一字一句都十分认真。
「宿主，他说的是真的，先前怕你烦恼没告诉你，你的资质最适合入瀛洲修仙。」
少年在等她回应。
而她也在等飞舟破毁。
“嘭——”
飞舟不知从何方传来一声排山倒海般的巨响，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只见巨大的飞舟从中间裂开，分成两半自空中坠落。
飞舟上的人尽数被抛落，唯有那五个修仙者依靠法器停留在空中。
而随月生，在一阵惊慌马乱的尖叫声中，抓住了少年递过来的手，借力一跃而起，落在少年剑修的黑剑上。
在她生前，蓝星的科技已经能让人“御剑飞行”，只是要做很多安全措施，难免繁杂，所以她从高空往下看时，并不害怕，很快就适应了。
少年看了一眼随月生，看她的神色不变，又将视线放在狼狈捞人的那五个修仙者身上。
随月生注意到花梓被一个女修仙者救下。
“她跟我走，我帮你们救人。”少年淡淡地谈条件。
领头的男子扫视周身被救下的零星几人，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好！”
反正这小姑娘是半路稍上的，当时人还在昏迷，也没有记录在册，不如卖那少年一个好。
而……而且……
他左手紧紧攥住颤抖的右手，英杰啊，青云榜英杰，他看到活的了！
他和他说话了！！！
话落，便见少年右手并出剑指，同时周身凝结出无数飞剑化为剑光冲向朝着深海坠落的少男少女，片刻间，飞剑将所有人救下。
接着，那五个修仙者拿出一沓符纸挥出，二十几条小舟凭空出现，将飞剑驮着的人载好。
未曾见识这一系列手段的小孩子这次却没来得及震惊所谓“神仙术法”，死里逃生，也不管旁边的是谁，哗啦啦一片意识清醒的直接互相抱着嚎啕大哭起来。
喊爹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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