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静和
事情明了，座中一时静默半晌。
目光下放至宴欢身上时，俱为厌恶之色。
华清子神色尤为冰冷。
须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逝去弟子资质虽不是最顶尖的，但一心向道，心无旁骛，向来得华清子喜爱。
百年前突逢变故，华清子更是气的掀了桌子，某种程度上以一举之力推翻了三海五域的格局。
几乎清扫邪修。
这宴欢若是被完全蒙在鼓里，同这无情骨的替换毫无关联还好，可偏偏她心藏恶念，天生坏种。
众人触及她那澄澈双眸，怒从心头起。
静和显然对此事不感兴趣，冷淡的眉眼微抬，朝上略一拱手，离去。
素白的衣袍简洁干练，如她的人一般冷漠，而怀中的傀儡人着珍贵的绫罗绸缎，金贵娇美。
明明如此割裂。
可当女修凉薄的眼眸垂下，落到那傀儡身上，霎时柔和，如冰雪消融，化为一潭碧水。
人与傀儡，矛盾诡异却又莫名和谐。
静和的背影，单薄秀颀，孤寂冷清，仿佛世间所有苍凉悲怆的词语都能用在她身上。
可她又是无畏的，她的背脊挺拔，如陡崖青松，那周身气势，仿佛瞬间能捅破这天。
华清子看着看着，有些恍惚，原来，已经过去千年之久了。
离静和入瀛洲，已经过去千年之久了。
想当年，静和横空出世，脚踏登云梯，身披金霞衣，自小界上得九州修仙界，无边彩云接引，落地即破除元婴，进阶出窍。
后，又于东海救得一行差点被高阶海兽困杀的瀛洲弟子，因缘际会入得瀛洲修行。
她不曾在瀛洲拜师，说有一师尊，情系山海，不明踪迹。
有一尊者爱才，心生怜惜，为其卜算天机。
算得她那师尊已然仙逝三百年。
待修士修为达到元婴境界，肉身毁灭时，元婴在不受损伤的情况下可留于原处三日不消散。
这期间若得洞虚强者相助，将元婴送往九阴往生界，便可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
虽然条件过于严苛，到底并非毫无可能，因此，那位合体尊者再次推演静和那逝去师尊的轮回转世。
天机散去，一片空白。
无轮回转世。
想是没有那番得洞虚强者相助的机缘，元婴彻底消释了。
而静和好似并不在意这结果，撩袍跪地三拜，谢过尊者，闭关。
此后沉寂两百年，她再次出世，已然开辟因果大道，抬眼间勘破天机，于万里之外取人首级，震惊整个三海五域。
作为静和目的少数的知情者之一，华清子触及她清冷到凄凉的背影，看到她对着傀儡人温柔到偏执的眼神，默默移开视线。
却又看到阙玉平静地端着茶盏喝茶，他的手背凸起浅浅青筋，苍白的手指捏着那竹青色的茶壁，平添几分病态。
华清子：……
谁能告诉他，为啥瀛洲这几代一茬比一茬疯？
座上掌门阖眸，长呼一口气，周身光华沉寂。
罢了。
这宴欢身上有太多巧合，也不知道是谁在做推手，将她放到他面前激他，又有何目的。
再次睁眼，华清子眸光宁静，道：“此女，剥离三十六块以邪法得来的无情骨，抹去有关瀛洲与邪修的记忆，扔回百花城，诸位以为如何？”
先不去考虑宴欢的所作所为是否算作邪修一类，毕竟她替换无情骨的“机缘”某种程度上是双亲献祭换来的。
就单凭她欠瀛洲的因果，便是将她灭杀了，也是瀛洲有理，华清子这番处理方式，倒是温和了。
换做邪修，恐怕是要使尽万般手段将宴欢折磨至死，肉身剁碎了喂狗，再将她的灵魂抽离炼制，榨干其最后价值。
而这，也正是正邪两道的不同。
正道修士就算是坏到极致，也有底线，比不得邪修，有上限无底线。
启颜无聊地转着细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对于掌门华清子的话并不作回答，要她来，必然是要灭杀了，骨灰都给扬了，免得日后想起来心烦。
危在野吊儿郎当地靠着椅子，趁着启颜没回过神来，伸出手，撩了她发髻上垂下的流苏，凤眼上挑，乐此不彼，亦不做回应。
小童看向阙玉，毕竟是他的记名弟子。
说不准他被惹得烦了，想干脆利落灭杀了呢？
而阙玉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宋鹤卿从始至终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维持着一副温润面皮。
……
蓟亦云，随月生，并姜少白三人，正在镜湖边等小舟靠岸。
不得不说他们找了个好地方，从此处遥望，水面万舟并发，浩浩荡荡，漾来层层涟漪。
此时，他们身后传来和缓的脚步声，以及重物拖地的声音。
回头一看，温文尔雅的宋鹤卿宋师兄拖着被施了法术，穿着一身荆钗布裙，昏迷不醒的宴欢。
随月生感觉到，宴欢身上的违和感尽数消失。
“若路途顺利，便将她扔回百花城，若行的吃力，便将她喂鱼罢。”宋鹤卿温和道。
其实，掌门如何不是这样想的呢？
随月生并无反应，蓟亦云直观感受到了宋鹤卿的危险，倒是姜少白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
随月生注意到了少年的停顿，想着姜少白以后怕是有的苦头吃。
轻纱罗衣的青年只浅笑，自空中点出三道符文，道：“前因后果便在此处了。”
待三人点头表示同意，符文便被推入三人眉心。
接收了这些信息，随月生同蓟亦云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了然之色，而姜少白则是郑重朝着宋鹤卿作揖道谢。
“多谢师兄点醒，少白感激不尽。”
这么心软可要不得。
小舟靠岸，宋鹤卿摆摆手，神色依旧温和，“去吧，莫要迟了。”
三人一一上到小舟，姜少白将宴欢带了上去。
随月生盘坐在船尾，看着宋鹤卿身姿如玉如松地站在那目送她，颇感有趣。
小舟慢慢行远，青年的身影慢慢化为一点，一副丹青水墨画也在随月生面前展开。
峰峦叠嶂，碧水如镜，雾气蒸腾，青山浮水，倒影翩翩。
修士五感通明，因此，随月生依然看得见化为青绿一点的宋鹤卿。
“月生。”她听见他在唤她。
“下雨了，要知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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