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寻药之道.一
闻说要备干粮,善时愣了片刻,才问:“先生喜欢吃什么?”
“我?”男人轻笑一声,才又开嗓,“我不需要,备你自己的就是。”
善时犹豫地看男人半晌,确定对方不需要后,才起步往厨房去。拿了些烙饼出来,见男人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他的身旁,放了个小竹背篓。
善时上前,瞧见背篓里放了把小药镰和一把小锄头,正疑惑,听男人说:“以后出门,这些都是要带着的。”
“善时记住了,先生。”善时说罢,将干粮往怀里揣去,蹲身背起竹篓。
青空万里如洗,蒹葭扬,白蘋点,绿杨舞,红蓼随,白鹭翔,沙鸥翙。
尤善时看着溔溔江水,倏忽觉得,风景不错。
“药,有四气五味。”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尤善时抬头,见前面的男人驻了足。
“四气,为寒热温凉。”男人双手负于身后,面朝江面,说,“五味,为酸苦甘辛咸。”
看着先生好看的侧颜,尤善时又愣住了,却是没懂先生的话。
“没懂?”男人侧目,凤眸含笑。
尤善时心虚地移开目光,低了头看鞋尖,如实回答:“善时没听明白。”
男人看着远方,又将方才所言四气五味重复一遍,让善时重复一遍。
善时照做,开口正要问话,见男人抬手,纤长手指抚过身前杨柳,轻轻一捋,竟带下一大把柳华。
男人将柳华用细布包好,交到善时手中,侧身指了不远处的树林,对善时说,顺着前方的小路进,往南百步可见一樵夫,樵夫的左手受了伤。
看着那条小径,善时一怔,抬头看身旁的男人,问:“先生如何知道?”
“你不必知道我如何知道。”男人抬起左手往善时后背轻轻一推,只让善时为樵夫处理过伤口,用柳华包敷,又说,“我在这等你。”
尤善时往前走去,半信半疑地回头看男人一眼,数着步子往林中去。
百步,果见一樵夫。
樵夫着一身褐色麻布衣,靠一根大木桩而坐,他的身旁整齐堆着刚砍下的柴。
而吸引善时目光的,是樵夫鲜血淋漓的左手。
善时心下一惊,加快步伐上前去,见樵夫的左手果真如先生所言,受了伤。
善时在樵夫面前蹲下,说:“先生让我为大伯包敷。”
樵夫虽觉奇怪,到底没拒绝,将负伤的左手伸到善时面前。
“哎,小姑娘。”包敷好后,见善时打算离开,樵夫开口叫住她,问,“你是尤家的小千金吧?”
“是。”善时点头,思索着眼前人是谁。
樵夫没再多言,只抬手作揖,道:“哎哟,谢天谢地。”
善时回礼,转身小跑出了树林。远远看见江边负手而立的高大身影,小步至他身后,还未说话,听见男人的声音。
男人说:“柳华,气寒味苦,无毒。”
“柳华?”善时移步至男人身侧,抬头看他,“先生说的是柳华?”
“是。”男人回头看她,风起,柳絮自他身后飘扬。
“气寒味苦。”善时思索着,恍然,“先生说药有四气五味,莫非这柳华也是药?”
“何止柳华。”男人笑容微起,说柳叶,杨柳枝及根白皮,也都是药。
善时聪明,当即明白,先生让她用柳华为受伤的大伯包敷,柳华是能医刀伤出血。
“柳叶,柳枝和根白皮呢?”善时问。
男人答:“柳叶,气寒味苦,无毒。”
善时重复一遍,又问:“那柳枝和根白皮,也是气寒味苦无毒了?”
“聪明。”男人面带浅笑,声音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温柔似拂面江风。
风起,蒹葭蓰蓰,鸟雀在暗处啼鸣。
善时盯了面前蒹葭半晌,忽抬头看男人,问:“先生,芦苇可入药吗?”
男人上前几步,示意善时上前。善时至他身旁后,他才说,芦根、笋、茎、叶、蓬,都可入药。
善时随男人沿着江边走了一天,将江边的药草都认了一遍,不禁感慨,那些自以为没用或仅仅是好看的草植,竟大有作用。
时近傍晚,晖色正浓,善时的小背篓里装了满满一篓子草药。
随男人往回走,善时啃着出门时带的烙饼,问身旁毫无倦意的男人:“在先生眼中,这世间岂不没有美物?”
“何出此言?”男人反问。
“先生看再美的花草,都只看其有无药用价值。”善时语止,思索了片刻,又问,“只怕‘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样的诗句,于先生而言也是毫无美感了。”
男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嗓:“世间本无美丑。”
“长姐曾为我讲过,‘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矣’。”善时忽惑,“可是先生,这世界是有美丑之分的。长姐也说过,当初是看长姐夫长得美,长姐才喜欢的。若长姐夫长得丑,长姐是必然不会喜欢的。”
男人不语,善时也没在意,又叨絮着自家长姐与长姐夫的一些往事。说话间,便回到了尤宅。
听见尤善时的声音,母亲简素珏从里屋出来,见善时二人,向先生行礼道过谢,便要留先生吃晚饭,被拒。
“先生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善时到母亲身边,抬头对母亲说,“娘亲,为先生备些别的吃食吧,先生不喜欢吃烙饼。”
尤母说:“先生请吃盏茶再走。”
先生不好再拒,只得进屋。喝过茶,善时送先生离开。
风柔微凉,朦胧暮色中,善时背诵昼囸里习得的草药气味、毒性及主要功效,她身旁高大清瘦的男人偶尔出声纠正。
路过江边,善时忽然想到白囸里的事,问:“先生,您究竟如何知晓树林里有人受伤的?”
“我掐指一算,便知道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分不清是否在说玩笑。
善时倒是当真了:“具体是如何算的?”
男人没有回答,却问:“今囸你说了句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怎么了?”对男人突然的问话,善时有些错愕,思考着自己应该没有将诗句记错。
“明囸卯正,随我上山。”男人驻足,抬手示意善时回去,“回吧。”
实在有些突然,善时还未反应过来,男人转身便要起步离开。
“先生。”善时猛地想起什么,叫住男人。
男人驻步回身:“何事?”
“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男人让善时伸手,用食指指尖在她伸出的左手手心,轻轻写下两个字。
“含章。”他说罢,转身往不远处的客栈门口去。
男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客栈门口的红灯笼散发的暖光将他笼罩,善时想到斜晖笼罩远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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