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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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在浩浩荡荡横无际崖的冗长甬道,厚重的宫墙在眼底不断流走,洛寂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因为某种奇异的恐惧战栗着。心底一道清澈的声音划过:李元吉,你等我!
往日恢弘的皇城而今看来竟是那样阴森诡异,隐隐藏了浓重的煞气。道旁是比平常多了一倍的侍卫,个个军容严整,铁制的铠甲在烈日下散发着缕缕森寒的光。宫内并没有想象中的暴乱,只是那平静外表下掩藏的汹涌暗流让人心惊。
顾不得许多,洛寂一路向着御书房奔去。有金牌在手倒也无人敢阻拦,眼看殿门渐近,心里的不安却更是加重。
忽然有人一把拉过她的衣袖,将她拉到殿角的阴暗处。洛寂一惊,回首望去,竟是李延。他孩子气的脸庞此刻却泛着一抹深不见底的忧郁,似乎知道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洛寂狐疑地看着他,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泛上心头,她此刻才开始正视,眼前的男孩,除了是自己在这个时代认识的朋友,还有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太子李建成的长子。于他而言,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嬉闹的伙伴,当他们一起被卷入政治风波中的时候,自己还能信任他么?
“洛然,你…你现在是不是不再把我当成朋友了?”他问,不再爽朗的眼眸泛出一抹伤怀,隐隐藏了一丝落寞。
洛寂无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四叔,于今日清晨入宫认了罪。说是他意图在太子府谋刺二叔,嫁祸我爹,我自是不愿相信。但是如若不信,不知道这件事又该由谁负责。”他的话有些吞吐。
“不会的!”脱口而出的话语满含坚决,“那日傍晚他跟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去太子府赴宴?”看到李延瞬间煞白的脸色,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洛然,你听我说,现在去见皇爷爷毫无裨益,除了你的片面之词外并没有其他真凭实据。皇爷爷最痛恨的便是骨肉相残之事,往日二叔与我爹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老人家一直了若指掌,没有捅破的原因亦在于此。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皇爷爷本就在气头上,即使再在他面前说些什么他也不会静下心来听的!”
“所以呢?就这样让李元吉蒙受不白之冤?”难以克制地有些激动,猛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此事与你的父亲有关,所以你…”
“不是!”话未说完,却被李延打断,少年稚气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那夜我亦在府中,席间除了父亲、二叔和魏先生外再无他人,无人知道他们密谈的内容。只是后来忽然有刺客闯入,府中大乱,我亲眼见到一个黑衣人刺了二叔一刀!”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跟皇上说明?”洛寂听得更是疑惑。
“那黑衣人行踪诡秘,得手后便失了踪影,根本无从查找!况且四叔不知为何已经认罪,今早皇爷爷下令将他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如今还是应该先化解眼前的危机才是。”
洛寂一惊,有些慌乱起来。
“对了,洛然,你可知四叔将太子府的名帖置于何处?只因近日行刺之事时有发生,父亲为保安全特意加置了对名帖一栏,无论是谁,进出太子府都必须有名帖在手,交于府中管事放行。若四叔那日没去,只要找到名帖便能证明清白!”李延猛然想到了什么,忙说道。
“名帖?名帖?”蓦然想起几日前冲入李元吉的书房为府中丫头小厮争取福利时,无意间掀起帐册,掉落的那张红帖,正是写着太子府三字!慌乱的心刹时被雀跃占满,二话不说朝外奔去。
匆匆拨开书房书架上厚重的叠叠古籍,纸页竹卷被人凌乱地丢弃在地。找不到,还是找不到!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见过的,可是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
洛寂沮丧已极,颓然跌坐下来,眼神游移。忽然触及到了墙上一副巨大的山河地图,那是李元吉行军作战的方位图,图上纵横交错的河流山川还有许多标注了地名的国家,标了夜郎国的方位上明显一块被盖住的阴影。洛寂心中一动,上前掀了,竟是那张名帖!
也不知道那家伙哪夜独自看着名帖时累了,随手将它挂在地图上,却害自己好找!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鲜红的纸页上清楚标明的时间和名字地点让她紧绷的心一阵难言的轻松,拿起便欲再次进宫交给皇帝。
哪知尚未出得书房大门,便有一道倏忽而至的黑影拦住了去路。来人毫不迟疑,鬼魅般的身手无处不在,竟是对准了她手中的名帖!洛寂大惊,意识到了什么,却已来不及。来人顷刻间夺去了她手中的名帖,耳边传来王府中人仓皇的声音,看来已经发现有人误入。黑衣人锐利的眼蓦然闪现一丝森冷,剑尖直指洛寂的咽喉!
“不要!”一声尖锐的惊呼响起,匆匆奔来的淡绯色人影娇小纤弱,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体整个挡在了洛寂身前!
片刻的停滞,黑衣人眼中猛然闪现一丝无措,剑尖陡转,险险擦了如儿的颈项而过,却没有下手。不敢再停留,黑衣人转身向外急掠而去。
“小姐!你没事吧!”如儿早已吓得浑身战栗,纤秀的脸庞更是毫无血色的一片苍白。
洛寂忽然觉得脚下一软,方才电光火石的一瞬,那个黑衣来人犀利森冷的眸中隐含的杀气让人心惊,名帖被夺,生死一线,众多的变故纷至沓来,让她的脑中空白一片,再也无力思考什么。
一切都变得浑浑噩噩起来,李管家担心她受惊吓,便不让她再参与此事。心里脑中都是混沌的一片,没有丝毫清朗。如儿小萤整夜陪着她,却是一夜无眠,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这段变故在史书上是不曾记录的,它的起因和结果是怎样无从得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出现打乱了历史,那么他们所有的人都将走向何地?
第二天的曙光尚未染红天际,府里却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皇帝要将齐王李元吉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不可以,自己有义务将这段扭曲的历史引回正道。否则,改变历史的后果难以估量!
沿窗呆坐了许久,初时的不安被突如其来的消息一震,反而消弭了不少。几日发生的事在脑海中渐渐明朗,她是现代人,必须运用自己的知识和智慧消除自己和身边人的危机,而不是坐以待毙!
疑虑和惶恐尽去,一袭墨色的背影却在心头渐渐清晰起来,隐隐的预感告诉她,也许他才是这件事的关键!
“小姐,你好些了么?要不要用膳?”如儿关切地问道,双手捧了洗漱的铜盆,脸上有丝淡淡的疲惫,望着靠窗呆坐了许久的女子。
洛寂一惊,回神,望见如儿憔悴的脸庞,有些愧疚,“你们去休息吧,不要伺候我了,陪我折腾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如儿颈项中一道浅浅的红痕,昨日的事在脑海中渐渐清晰,心中的愧疚更加深了,抬手抚着那道伤痕,再深半寸恐怕就凶险至极,“如儿,对不起,害你替我受伤。以后不要这样了知道么?有危险的时候也要先顾及自己的安全才行,否则我会不安的!”
如儿清澈的眼中蓦然闪过一丝慌乱,竟然扑通一声在洛寂疑惑的眼中跪下了,“小姐,对不起,如儿有事瞒你!”
“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再说!”要拉她起来,无奈那丫头铁了心要跪着说。
“小姐,其实…其实那黑衣人是…”咬了咬牙,“那夜他浑身是血闯入府中,被我发现,奴婢一时心软,便救了他一命,还将他收留在府中。不曾想到他居然要伤害小姐!如果小姐出了什么事,如儿就是最大的罪人,也只有一死了!”小丫头莹莹的眼中滑落几滴恐惧的泪。这些话倒是让洛寂吃了一惊,难怪那黑衣人本来要刺杀自己的,结果看到如儿却手下留情了。
黑衣人?难道…
“如儿,他是什么时候闯入的齐王府?”
“是三日前!那夜小姐和殿下从外面一起回来,小姐还喝醉了呢。”如儿肯定地答道。夜,渐渐降临。今夜的天空格外阴霾,乌云挡住了星辰日月,大地皆是一片暗色,昏暗不明。只有天幕下的齐王府依旧一派灯火通明,红绸灯盏在晚风中摇摇曳曳,飘忽不定。一袭墨色的身影在黑暗中穿行,仿佛已与暗夜融为一体。来人熟练地避开了府中侍卫,身法轻盈,跃上某间殿阁的窗棂,雕花的窗门摇曳两下,便恢复平静,仿佛一阵风的来去。
看到床塌上斜倚的身影,来人平静无波的面上闪现一丝喜悦,蹑足上前。看着女子回转身,蓦然对上的容颜却让来人一怔。
“魏征,我等你很久了,原来真的是你!”洛寂强自压抑的声音还是隐含了一丝震惊。那日闯入李元吉书房时,离去的那个墨色背影让她如此熟悉,原来真的是魏征。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看着眼前的女子,魏征温和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转瞬却又恢复了平静。
“李延说过,那日在席上的只有你、太子和秦王,还有那个忽然闯入的刺客。为什么这么巧,李延刚刚告诉我名帖是唯一的证据,那个黑衣人便出现抢走了它。知道所有一切的只能是你,因为当日正是你送的名帖!太子已被皇上禁足,如今这个非常时期自是不敢再做什么,秦王卧病,身体未愈。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他人。你说过要救灵溪,为了她才投了太子门下,如今这么做即可挑拨李家三兄弟的关系,又可乘机诬赖李元吉,等他被打入天牢再救出灵溪就不难了吧。”洛寂说着,眼光却直直盯着魏征。
“你说得没错!”魏征染上了些许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赞赏,“我劝说李建成设宴邀请李元吉和李世民,让他乘机杀了李世民,嫁祸李元吉,以稳太子之位,哪知他却不肯涉险,只略略问了李世民对皇家猎场行刺一事的调查结果。见李世民没有怀疑到他,便将一切作罢。本以为计划失败,谁知那日在皇家猎场中欲刺杀你,却被程咬金抓捕的那个黑衣杀手竟然逃脱,还跟随至太子府行刺李世民。更不曾料到,明明没有参加宴会的李元吉居然会亲自到皇帝面前承认所有罪责。”魏征说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却是转瞬即逝。
“所以你才吩咐那个刺客进府夺走名帖?”
魏征淡然一笑,想要再说什么,却终究隐没在深邃的眸中。认真地看着眼前曾救过自己,也曾被自己认作必须拼尽一切救赎和保护的女子,“姑娘,你不该卷入这些是非中来的,你的表哥呢?为何还没有带你离开?”最后的话语里藏了淡淡的哀愁,听得洛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为什么不问我你的姐姐在哪里?”气氛沉闷抑郁,洛寂不得不转换话题。
“既然不在这里,那便是让李元吉藏在更隐秘的地方了吧。”并没有太大的失落,语气满含坚定,“不论在哪,我总会找到的,只是时间问题。”
“魏征…”踌躇地呼唤着眼前的男子,“你…你可不可以把名帖给我?”
“你要救他?”话语中包含了一丝诧异,“他不是你的仇人么?如若不是他,也许你早已与你的表哥双宿双栖。”
“我自有我的道理。”略显尴尬地匆匆带过,“把名帖给我吧,我保证一定救出你的姐姐!你…可愿信我?”
片刻的沉默,眼前的黑色身影终于有了一丝移动,“姑娘,无论如何,这些事都不是你应该参与的。”饱含深意的眼神,却还是将名帖交给了洛寂,转身融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那张名帖却让独立的女子感觉千斤之重,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想告诉自己什么?为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但是他还是相信她,把自己费尽心机得到的东西给了她。也无疑把所有的把柄和证据,包括他的性命交给了她,这样沉重的信任,她能承受得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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