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废功
微微一动，保持了一个并不太舒服的姿势，足足两个时辰的何来，穴道终于解了开。
略微活动了下有些酸麻的四肢，何来走到了床边，盘坐到了床上。
明日，还不知会有何事等着，何来需要以尽量好的状态去迎接，方可能得到尽量好的结果。
而所有的状态中，首当其冲，最为重要的，便是充沛的精神。
所以，何来决定，再睡一会。
……
在李鬼的教导下，何来早已学会了如何在任何环境下都快速的入睡，以及如何在特定的惊扰和杀气的刺激下立时醒来。
在这两月训练之前，那曾经夜夜都惶惶难眠的情形，现已恍若隔世。
……
清晨，一束阳光射入了这个宽大却孤独的房间。
何来已醒来多时。
唤过仆役用过早食后，自然不可能再睡了，何来便一直安坐于床，默默自省其身。
……
虽然依旧不能修炼内力，但何来却早已知道了不浪费每一寸光阴，并且用当前可用的最好方式，去强大自身。
……
昨夜李鬼说得不错。
自身的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这一点，何来其实早已明悟，其根由，自是源自何族的被灭。
……
何族之所以被灭，人祸固然有，但己身根本不固，实力不及，才是根源！
堂堂二等大族，武功最高之人何山印，也不过仅是勉强入得先天境界罢了。而那四大供奉，更是只有后天小圆满的修为！
当然，只要有时间，何族也并非不能请到更强的高手助阵。
在何族看来，能有损，甚至扑灭何族的势力是有，但是，只要不能把何族一棒打死，那在遍布南山的何族势力运作之下，自然边会有前仆后继的高手出手！
甚至必要的时候，何族还可以不计代价，倾全族之力，请动先天五层楼那样的超一流高手，去对付何族之敌！
……
而在平日里，通过官面上的运作，在利益的交换下，那些能对付得了何族的家族，因为得不偿失，又会坏了规矩而往往不会出手。
至于比何族更小的势力，自身却又承受不起何族的反噬，当然更不会出手！
在如此形势下，何族上下，自然都是高枕无忧状，从不虞自身武力的缺失。
……
而既然安全无忧，又不需极力于本族武力的发展，于是乎，何族的一切资源，就都自然而然的尽量倾斜到了朝堂之上。
是以，何族传承数百年来，出过的堪称一流高手的先天中人，也不过那么一二个，至于能俯瞰一国，甚至诸国江湖的绝顶高手宗师，当然是一个也无！
……
正常情况下，何族这一套立身之道，也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可谁知，却偏偏碰到了陈杀这个疯子！
何族的一切依仗，在绝强的武力面前，顿时显得那么的苍白而可笑！
……
不是己身的力量，哪怕能如臂使指的运用，最后，却往往依旧是镜花水月，一场虚幻……
……
何族终是明白了，连何来都明白了，只可惜，已然太晚。
于是，也只能惜了……
……
陈杀的武功极高！
在整个南山国，明面上能强过他的，大约也就顶多数十人罢了。
而纵是以陈杀的如此修为，也依旧是付出了一身重伤，几不能愈的代价，方才得以扫尽了那些有了警觉，不计代价延请了高手的何族族地；尽数拔除了何族那些仰为依仗的根基！
只是在事发突然，实力受损下，何族那些族地，却也再无能力请到先天五层楼那样的超一流高手了……
……
即便如此，这般下来，陈杀伤敌到是有一万了，可自损的，又何止八千？
当世高人，谁会行如此不智之事？
在何族想来，必定是无有的……
……
何族是这样想的，但显然，绝顶聪明的陈杀却没这样想……
所以，何族灭了……
……
既然这个世间有武功，既然武功之极可以御敌千万，且纵横来去间，逍遥快意，便是一国之主，亦不敢欺！
那足可言武之极道，方为至强之道！
……
何来早已醒悟。
当年何大员外的钱、利之论，犹在耳边，却已不再被何来奉为金科玉律。
现如今，尚未有缘得知修仙存在的何来，已认定了武道，作为自己一生的追求！
……
追逐武道极致的首要，便是毅力！永不停步，贯穿于武道之路始终的毅力！
只要有得一步停歇，就很可能再追不上那些从不曾停步之人，武道之极，更是无从谈起，必定自此无缘。
当然，毅力不可能是全部，欲逐武道之极，除了坚定的心念，无上的毅力外，
尚须一点点机缘……
……
何来的机缘到了。
……
……
巳时已至，两个绿袍鹰崽来到了何来居所的门口。
听到了敲门声，何来却未如同昨夜那般的拘谨。
只因为，此日晨时已过，何来在李鬼手下训练的真正时限已到！
而在大白天，又身处黑鹰堂中，以自己低微的身份，实在不用太过多心。
至于会否仍有考验？
何来拿不准，但只需保持必要的警觉就行了。
毕竟，鹰阁需要的是人才，而不是每时每刻都一惊一乍的疯子……
……
跟在二人身后，何来若有所思。
同样是绿袍鹰崽，也是大有区别的。
鹰崽中，有如何来这般，经过了训练，层层汰出的真鹰崽。却也有如现在的两人和两月前，自牢中提出了何来的那二个绿袍般的伪鹰崽。
……
伪鹰崽由两部分人组成。
其一，是由南山朝中各部安插而来的朝廷中人；而另一部分，则是鹰阁自民间、江湖招募而来的特殊人才。
这些特殊人才，由于情况特别，且人才珍贵，自然不便启用那些汰则必死的训练和考验，而只进行过一些最为基本的培训。
所以，伪鹰崽中的实力也是参差不齐，强则极强，弱则不堪……
言行方面，也是和真鹰崽们大多有别。
……
自小培养，训练之后，又自生死选拔中脱出的真鹰崽们，往往被委以要务。
阁中的正式任务，可说都是由真鹰崽们完成。
由于任务繁多，真鹰崽的数量又始终不算太多，是以，除了完成任务，修养之时外，在阁中并不常见。
……
而伪鹰崽们，又是不同。
那些有所特长的人才，平日里，不会多作显露，处于阁中的层层保护之下。只有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适当的事件上，才会被派出，物尽其用。
……
至于那些安插而来的货色，却实在有些不好办。
若说安排去执行任务吧，是不能的。只因为，那不仅会害己，更会害人，关键是，还会误事……
如此下来，天长日久，反倒形成了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些被各部安插而来的伪鹰崽门，也就是会被安排去做一些阁内无需什么能力要求的琐事。
比如，接人……
……
只是，莫说是在鹰崽之中，就是那些鹰阁中位至红袍的雄鹰里，也不乏这样的安插存在。
毕竟，鹰阁隶属于朝廷，朝廷需要势力平衡，更需要防微杜渐！
所以，如此做法，也便成了必然的选择。
……
对此中内情已有所知的何来，既没有在阁中经营势力的心思，自然也就不必给这些伪鹰崽们太多颜色。
……
……
一路平淡无波，黑鹰内堂在望。
行至一座大殿门口，在简单的交接之后，一位蓝袍飞鹰，带着何来进入了内堂。
内堂入口处，久违的头罩戴上，一刻之后，何来被引到了一处所在。
去掉了头罩，只见眼前宽敞的石室中，除了鹰七之外，竟然还有八位红袍在场！
在这九人面前，尚有一口小池。池中，也不知是何物积液，小池上空，氤氲飘忽，异香扑鼻，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而小池上方的屋顶处，还开有一面小窗。
片片阳光透过小窗洒下，不时照到了小池上方的烟气之上，顿时阵阵炫彩变幻不定，更增了一分诡密。
……
在头罩取下之际，何来移动双目，快速的打量了四周一遍。
四方的情形映入眼底，何来神色不变，收回了四下打量的余光，走上前去，向着九人一一行礼问安。而后，何来便低头束手，目不斜视的恭立一旁。
鹰七点了点头，望向何来道：
“待会，得我令之后，你就先除去全身衣物，裸身坐到池中，少时之后，待到你觉得内力有所松动，浑身清凉之意上涌时，就全力行功！
此时，你的内力隐患，必然已被祛除。而且随着药力发作，更是能修为大增，突破境界！
你若感到关窍松动了，莫要奇怪，只管全力突破便是。
而待到感觉身外的力量后续无力时，你便抱元守一，神游物外。无论我等九人的内力在你体内如何施为，皆是莫去理会和干扰！
此节于你性命攸关，切记！”
……
何来第一次从向来言语平淡的鹰七口中，听出了一丝凝重之意！且此事又关乎自己的性命，自是不敢大意，默默将适才鹰七说述，一一牢记心头。
而何来此时，心中更是透亮！
鹰阁何以会看上自己，此事过后，大约便能明了。
但前提，必然是要今日的施为，能够成功！
至于自己，对于稍后将要经历的一切，可说丝毫没有拒绝，或讨价还价的权利。
哪怕稍后很可能会九死一生！
……
“呵呵，小鹰崽儿，不要太过杞人忧天！没你想的那么险，你只需依言而为，不出意外的话，足有八成把握。”
一位白发白须的红袍老头，仿佛看出了面色如常的何来心下所想，呵呵一笑后，出言开慰。
何来听毕，心内不由苦笑：
“不是还有二成的危险么？也不算小了……”
……
时间一刻刻过去，房间之内，却是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宁静。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鹰七睁眼。
看了看屋顶那面透入阳光的小窗后，鹰七开口道：
“午时将至，开始吧。”
鹰七发话，事关自己生死，何来不敢怠慢，当即脱了个精光，走入池中，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心神齐聚体内。
其余八名红袍也不多言，分别站到小池周围的九个方位，齐齐盘膝坐下。
见到众人就位，鹰七开口道：
“老十！”
鹰七话一出口，一名黑脸的红袍老者，赶忙一脸肉痛的将一枚白色果子抛入了池中，接着，又低喝一声，遥遥一指，点向了何来京门穴！顿时，随其出指，一股白色是真炁，便自此人指尖冒出，不断自京门穴，涌入何来体内。
不多时，黑脸老者已是满头大汗，身形摇摇欲坠。眼看此人就要坚持不住时，鹰七总算再度开口：
“老十三！”
黑脸老者闻言，立即收手，自是脸色青白，显是虚耗不小！
而听到了鹰七叫唤的另一名红袍，同样依法施为，只是抛入池中的果子，变成了红色，而点向何来的穴道，则变成了神封穴，至于此人的内炁，也是呈大红之色。
……
……
如此这般，除了鹰七和之前完功的两人外，余下六人，皆是一一依葫芦画瓢的施为了一番。
总算是有惊无险，八人虽说在施为之际，都略显勉强，但终归是未出纰漏。在成功收手后，一个个，都是立即闭目调息。
……
此时，小池之中，已依次投入了白、红、橙、黄、绿、青、蓝、紫八色异果，同时，亦有八色真炁被灌入了何来体内。
而一池香液，随着第八枚果子抛入，却在飞速的消失中，最后，一池香液，连同入池的八个果子，都是尽数化作了药力，被何来身体吸尽，再无痕迹。
……
待得八人都投果灌炁完毕，个个萎顿异常，闭目行功之际。
鹰七起身，一晃眼，便站到了小池之旁，何来身前，双目紧盯着何来的面色。
只见何来面上，白、红、橙、黄、绿、青、蓝、紫，八色流转不休，变幻不定！只是这变幻的速度，却是越来越缓。
终于，八色不在，齐齐消失！
而此时，午时刚至，池顶之上，一束阳光直直射到了何来顶门！
顿时，何来全身红光一闪，再闪！渐渐整个人，竟如外间那高挂天际的太阳般，发起了光来。
光芒越来越亮！光色也在逐渐的变化着。
某一刻，何来全身的光亮猛地一灭！整个人的肌肤，却诡异的呈现出了一片淡金之色！
就在此时，鹰七双眼圆睁，轻喝一声，一掌便击到了何来头顶的百汇大穴之上！
……
鹰七的手掌，便这样按在了何来头顶。
几个刹那过去，何来全身的淡金之色，竟如蛋壳碎裂一般，开始显现出道道裂纹！一刻之后，何来全身包裹的淡金之色上，已是裂纹遍布！
忽的，何来这身布满了裂纹的‘金壳’，在闪了两闪后，便即消失无踪。
而何来整个人，也是当即一软，倒了下去。
……
“成了！”
鹰七疲惫的说了一句。
其余八人闻言，无不大大的松了口气。
……
少时，众人都是略有恢复。
起初那名开慰过何来，白发白须的红袍老头，尚有余力开口调侃了一句：
“不知这小鹰崽儿醒来，发现自个儿功力尽废，会是何想法，哈哈哈……”
“九大先天的一成功力，八枚木精和一方水华的全部精元。三阁主这次，下的注可是不小啊！只是，别象上次那般，弄得一败涂地，惹人笑话，嘿嘿……”
“熊阁废物最多，倒是笑得最厉害。”
“人阁到是没人说什么，可看我们的那眼神，啧啧……”
……
此举成功之后，众人仿佛都轻松了不少，不复开始前的那般沉默无语。
在稍微恢复了些后，除了鹰七外，众人都是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说将了开来。从眼前之事，到各方密闻，仿佛彼此间，都十分熟识，并且关系不错。言语之间，百无禁忌，就连阁主鹰王，都在嘲讽之列。
……
……
突然，似乎许久未聚，交谈正欢的众人同时感应到了什么，一起噤声，齐齐向着池中看去。
只见斜斜躺倒的何来，眼皮微微一颤，那扑倒在池边的身体，也是随之轻轻一动。
再过得片刻，浑身一抖后，何来终于完全醒转。
睁开了眼睛，何来支身坐起，满脸兴奋之色难掩，嘴唇微张，似要问些什么，可话尚不及出口，突然之间，何来却是神情大变，面如死灰！
……
经脉尽损！功力全失！
何来已然察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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