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踪迹难寻

　　听到梅悟溪叫出自己的名字，红翘几乎要哭出声来。这些年对他的不曾回来看看自己，不曾有任何回音的埋怨统统如云烟散尽，原来对他的爱竟让自己卑微到这步田地，只求对方记得自己即已足够。

　　对梅悟溪而言，三年前的那晚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相谈甚欢的相遇，他确实觉得红翘美丽脱俗，但对她只有欲，并无情，故而后来也没有再返身去找过她；而对红翘而言，那一晚却是改变她命运的一晚，她体验过人世间最大的和谐，便再也经不起自欺欺人的敲打，今生今世她只想要梅悟溪，也只能要梅悟溪。

　　红翘缓缓走近，侧身坐在床沿边，一只手轻轻放在梅悟溪的手背上说到：“这里可以供你尽情养伤，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梅悟溪不经意地将手抽出来，依然是微笑着对红翘说到：“那我和李瑶多谢你了！”

　　昨晚红翘就注意到了声摇这个美丽的姑娘，她的年轻如同被阳光加持，眼神如湖水般清澈，让人无法抗拒。

　　假如倒退回三年前，红翘自信自己不比对方差，但现在的她不确定了，尤其在刚才，梅悟溪在声摇面前若有意若无意抽出手背的行为，分明意味着什么。

　　“老朋友了，应该的。”红翘没有多言，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她的叙旧不急于一时，此刻她得亲自给两人做上一份可口的早饭。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如今已能做出一整桌的美味佳肴，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在厨艺上的天分，只希望梅悟溪会喜欢。

　　声摇与梅悟溪就此在红翘的居所住下，一面养伤一面逃避赵合易的追杀，静静等候赵明德力量的介入。

　　从昨天下午开始发现声摇与梅悟溪双双寻不见踪影的赵明德已派出自己的力量去寻找，一个晚上过去后除了知道两人出了王宫外毫无实质性进展。

　　两人若是逃走，仅凭声摇一个是无法躲藏很久的，但若加上梅悟溪事件就将变得复杂了。赵明德想不出梅悟溪帮助声摇逃跑的理由，可两人若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出走，挑在自己行动不便的时候生变节，恐怕这王宫里正在酝酿一场风雨。

　　中午来报，探听到一对外貌非常吸引人的男女最终出现的地方是劲松酒馆，尔后再没人见过两人。

　　赵明德当即派出一支队伍搜查酒馆，酒馆的老板人已不见，搜查的人在其中一间房间的侧门内发现了秘密通道，循着秘密通道来到某个偏僻的地方，线索又断掉了，这让赵明德有种不好的预感，按说声摇与梅悟溪就算想逃走，也不用费这样的周折，如此看来，恐怕是遭遇到其它什么事情了。

　　接下来的消息更加糟糕，搜寻的队伍接到报告说有一老汉在城外发现一具少年尸体，有侍卫认出少年就是常跟在声摇身边的侍卫。

　　赵明德开始紧张起来，声摇的侍卫阿维他是见过的，天真阳光的小男孩。这样一个不可能树敌的孩子遭遇不测，明显是冲着声摇去的。

　　赵明德吩咐侍卫将阿维的尸首安葬好，事件再次陷入僵局，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从劲松酒馆逃掉的老板查起。

　　声摇此刻正与梅悟溪享用着红翘做的佳肴，假如不是梅悟溪身受重伤，不是声摇刚刚失去朋友，几乎要觉得眼前的一切美好如画。

　　红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有时候她会装作不经意地看上梅悟溪一眼，眼眸一抬又赶紧落下，这样与心上人面对面坐在一起进餐是她快要遗忘掉的幻想。明明已是情场老手的她内心小鹿乱撞，有那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早知道你做饭这么好吃，当初应该经常来找你叙旧。”梅悟溪微笑着对红翘说到。

　　红翘嘴角微微上扬，轻启朱唇淡淡地说到：“做得一手好菜可盼不来你，这些年来过得怎样？”

　　“很好，你呢？”

　　“也很好，无需逢人赔笑，过了几年安静日子。”

　　梅悟溪并不了解这其中的曲折，开口问到：“为什么离开？”

　　“因为爱上了个男人，所以就做不下去了。”红翘直直地看着梅悟溪，眼神里有依恋也有埋怨，梅悟溪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赶紧避开眼神，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见多了男人的红翘很失落，她知道这份回避意味着什么。

　　赵明德为了找到声摇和梅悟溪，启用了自己隐藏得最深的一支队伍。这支名叫“夜狼”的队伍仅负责收集情报，从王宫内部各角落的大小事宜，到各大家族之间的隐形勾结，直至其它国家的政治动向……一应消息均由这支队伍收集整合，定期向赵明德汇报。

　　夜狼果然不负所望，顺利找到逃亡的酒馆老板。严刑逼供之下老板道出幕后主使是赵合易，这让赵明德怒火中烧，原来是自己的王后在背后搞动作，没有她的授意，自己那个儿子做不出来这种事。

　　“没想到，你还是对她动手了。”赵明德忧虑地自言自语到。

　　这些年来，周氏家族在朝堂上的力量越来越盛，元建院里不少核心位置都被周君宜的父亲，自己的岳丈直接把控，周君宜也因此底气十足，私底下做些安排周姓亲属进入权力体系的事，这些赵明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可动他的女人，不行。

　　夜狼跟踪赵合易与王后好几天后，通过两人的对话探听出声摇与梅悟溪已经顺利逃走，确定两人就躲藏在城内，他们的人正在抓紧一户户私下搜查，准备将人搜到后就杀人灭口。

　　有梅悟溪在身边，想必声摇暂时是安全的，然而赵明德需要和自己的王后争先后，谁先发现声摇与梅悟溪将决定这两个人的生死。

　　无论是周君宜还是赵明德，都没有想到，声摇与梅悟溪躲藏的地方有个聪明的女主人，女主人红翘在当年购置下房子后就着手挖了个地窖，以便应对不时之需。在国王与王后叫着劲寻找两人时，声摇与梅悟溪一直藏在隐秘的地下房间，只有当十分必要的时候才会偶尔上地面活动，无论明查还是暗搜，两人都极难被找到。

　　红翘每日里除了为两人准备饭菜，便是下地窖陪梅悟溪打发时间，日日如此，从不厌倦。三年时间，红翘修得独特的画艺，将作品递给梅悟溪品鉴时，梅悟溪简直不敢相信此前毫无功底的她能将山水画得如此有意境。或许是诗书能催生技艺的提升，红翘的棋术精进迅速，陪梅悟溪下棋时虽输多赢少，然时有占上风的时候，将梅悟溪逼到头疼。在红翘的照顾下，梅悟溪的背上愈合得比预期快得多，当然，这与她高超的医术也分不开。

　　眼前的红翘已完全不是三年前那个让男人趋之若鹜的翩若惊鸿，她将对天地山水的爱诉诸水墨，将胸有丘壑的胸襟诉诸棋艺，将救死扶伤的善良诉诸医术，她不再与自己谈论身世，不再谈论为练得一身让男人神魂颠倒舞艺所付出的艰辛。她不曾远行，却知晓太多精彩的故事，修得比以往任何时间都更加豁达，更加世事洞明，她如空谷幽兰，却又饱含深情，此时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

　　声摇哪里看不出红翘看向梅悟溪时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因此总会在适当的时机出得地下房间，给两人留足单独相处的时间，何况，晴儿还是孩子心性，也是需要人陪的。

　　红翘与梅悟溪谈音律，聊民生，拆解谜语，研读鲜见的书籍……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梅悟溪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眼看时机成熟就要离开。

　　“一直留在这里虽然不会被贼人发现，但也无法让国王找到我们，两月已过，趁现在伤口愈合不错，我准备三天之后去联络自己的人，李瑶还得劳烦你多照顾两日，待我这边安排妥当之后再行来接她。感激红翘姑娘对我们二人的照顾，大恩不言谢，日后悟溪定当涌泉相报。”

　　红翘早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轻叹一口气说到：“早知你迟早要走，就算前三年没有收到我的信笺，这两个月的相处想必你也该明白我的心意，梅悟溪，你告诉我，你对我可有一丁点的欢喜？”

　　梅悟溪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意，红翘聪明却不自知，美艳也不恃傲，这两月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这种感觉恰恰是红翘给的，他对自己说：假如没有声摇在，没有扶持声摇成为一名帝王资格候选人，没有将声摇送回两百年前的使命，他或许会接受红翘，将她带在身边……

　　“你沉默，是因为我曾经**的身份吗？”

　　“不，我丝毫没有那种想法，以你的天分，若不是身为女子，若不是命运残酷，才情地位远在我之上，我只是……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是有关李瑶的事情吗？”

　　“是的。”

　　“你扪心自问，是因为有未完之事，还是因为李瑶其人？你虽同我说与她情同师生，但我见你对她，远不止师生情谊。你曾说过我是你所见女人中最美的一个，我却觉得，李瑶她是你所见女人中最心爱的一个。”

　　梅悟溪听得红翘的一番话，当即怔在原地。他梅悟溪观星象，读诗书，通晓天地星辰变幻，了解人间悲欢离合，却始终不曾对这个天下有过多情感的倾注。声摇的出现仿佛是一济猛药，让他忽然对历史的轮回产生兴趣，对自己身份在连接两百年上下时空里的位置生出骄傲，她对声摇这个注定成为历史上辉煌大奥国的女帝，却也逃脱不了命运安排的的姑娘有崇敬、有怜惜，难道……也有不该有的憧憬？

　　见梅悟溪呆立，红翘知道自己的猜测属实，梅悟溪啊梅悟溪，枉你被天下女人挂记，却连自己真实的感情都看不透，摸不着，活得还不如我红翘通透。

　　“你走吧，望你此行顺遂，你知道我在哪儿，他日若有什么需要帮忙或是……记起找我。”红翘说完这些后出了地下，接下来的三天仍然是一应佳肴奉上，只是不再亲自送来，改由晴儿接应。

　　红翘自知能做的已经做完，心意已经传达，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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