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的子民

　　短暂的沉寂之后，赵明德紧张地开口道：“声摇，你有没有受伤？”

　　声摇被泥块砸下来的尘土呛得鼻子跟嘴糊了一嘴的灰，咳嗽了两声后回答到：“我没事。”，赶紧又上下摸了摸怀里的婴儿，婴儿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看来应该也没事，只是饿得没了力气。

　　两人被坍塌的房顶彻底封在了地底，负责搜救的三个人吓得面如菜色，赶紧趴在废墟上大声呼喊，急切地希望取得回应，国王要是死在他们三个手里，那自己小命肯定没了。

　　头顶上传来不甚清晰的叫喊声，赵明德强定心神，凝足力气，大声回喊道：“叫我的护卫队过来救援，快！”

　　赵明德有些焦急，不光因为声摇和自己被困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也不光因为随时有可能再发生的余震有可能要了他们俩的命，还因为赵明德的左腿被巨大的泥块砸中，强烈的疼痛让他分不清目前腿部的状况，假如有大出血，那么他能坚持的时间就不知道能有多长了，自己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到时候怀里的声摇就算被救出去，也会因为连累国王致死而被处以极刑。

　　搜救队员有人听到了“护卫队”，有人听到了“快”，赶紧推马术最好的一个上了国王那匹脚力好又身体强壮的马，呼啸着朝营地奔去，其余两人小心翼翼地搬动着泥块，避免因为动作太大造成二次崩陷。

　　赵明德能明显地感觉自己左脚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他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太严重。疼痛让他只能尽量咬紧牙，以免发出让声摇担心的呻吟。

　　声摇见赵明德一直没有出声，只当他被困在地底还能如此镇定，不自觉钦佩了起来，同时也安心了不少。

　　等了不知道多久，见婴儿一直没有出声，声摇拍了拍孩子，没有反应！又加重力道拍了几下，婴儿这才勉强声音微弱地哼唧一下，明显快要支持不住，声摇急得眼泪又要夺眶而出，想到这孩子的父母用性命换来的生存机会，转眼又被她头顶的泥块压得暗无天日。

　　赵明德大约是听到了声摇轻微的抽泣声，稳了稳气息，对声摇说到：“别担心，很快就会得救的，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声摇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全然没有想到赵明德根本就看不到，到了这个时候，眼前这个让她憎恨的中年男子确实是她此刻唯一的精神依靠。

　　摩挲着怀里的孩子，声摇忽然想起自己出发前有带上两块干粮，于是赶紧搜索腰身上的口袋，将被压成细小块状的干粮掏出来，想了想，一口放进嘴里，慢慢地嚅湿，然后对准婴儿的嘴喂下去，希望这几口干粮能救小家伙的命。

　　婴儿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恐怕是饿昏了过去。声摇一狠心，抓住婴儿的小脚重重一捏，小家伙终于又哼哼出了声音，声摇趁机赶紧将嘴里浸润的干粮喂到婴儿嘴里，婴儿这才砸吧砸吧嘴慢慢地含了起来，声摇见孩子有了反应，因为开心，身体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这一扭，让环抱着她的赵明德疼到眼冒金星，忍不住“啊”出了声。

　　“你怎么了？”声摇脱口而出。

　　在黑暗中，声摇无法看到赵明德的表情，但这明显因剧痛而发出的呻吟声却是做不得假的。

　　事实上赵明德此时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实在是在勉励支撑。

　　“呵呵呵，原本以为我赵明德或将死于权利斗争，或死于战争，没料到却被困在这里，不知能否重见天日，好在有你陪伴，死前倒也不孤独。”

　　声摇被他这没来由的悲观情绪感染，落寞说到：“你不是刚才还让我放心，很快会得救的吗？怎么现在又来说这些丧气话？”

　　赵明德气息不稳，用力说到：“声摇你听着，我的腿被砸中，现在不知道出血情况，糟糕的话，很可能命就丢在这儿。假如我死了，你也算达到了杀掉我的目的，可是恐怕你就算出得去，也会被处死，对不起，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却不能保全你性命，这不是我本意。”声摇这才惊讶地发现赵明德的语气与平时明显不同，想必受伤严重。

　　虽然赵明德跳进来的行为并非自己的要求，可是对方援救自己的心意却是真的。

　　声摇仍然憎恨眼前这个男人，或许因为看到他对整个国家的重要性已经动摇杀死他的必然决心，然而巧取豪夺了自己身体与自由的人是他，害死自己母亲的人也是他，这份痛恨不会因为对方牺牲安全救助自己而有所改变。

　　声摇感到为难，沉默了一会儿，艰难说到：“连累你了。”

　　赵明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哈哈笑出声来，说到：“你没有连累我，虽然于我而言你很特别，但说到底你也是我的子民，我赵明德见到任何一个子民身处危险，只要是力所能及的，都会出手，所以不要觉得是你连累了我，其实是我连累了你，假如没有把你从钰成身边抢走，你现在好好的……”说着说着，赵明德气息渐弱，慢慢没了声响，声摇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惶恐，赵明德不能死！他死了自己活不到回家，她才不要做间接害死垚国国王的罪人！

　　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了杂七杂八搬动泥块的声音，梅悟溪的叫喊声传来：“你们没事吧？！”

　　梅悟溪将声摇从地底拉上来，反复询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阳光照射到赵明德身上，近卫队及医疗队所有人都见到了国王被砸得变了形的左腿，一个个惊得气都快喘不上来，赶紧援救。

　　梅悟溪见声摇怀抱着个婴儿身体无恙，放心了下来，赶紧下去将昏迷的赵明德救上来。

　　“国王的腿骨已碎，失血过多，必须赶紧转移到驻扎点。通知各医疗分队队长，带上一半的医疗品回营地！”近卫队听从梅悟溪的吩咐，几人前往通知医疗队长，其余护送国王回营地。

　　梅悟溪花了半天时间才将赵明德的病情稳定住，声摇在一旁看得整颗心都快要纠裂，赵明德的左腿被砸得不成原形，他得有着怎样的毅力才能在等待过程中一声不吭，而且还说出什么救自己是因为自己也是子民的话。

　　声摇脑子一片混乱，觉得眼前昏迷的赵明德是个复杂的集合体，无法用常理面对，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潜意识里放下杀掉赵明德的想法，追求自由与完成报复不一定要用生命的代价来换取，尤其当这条生命关乎千万人民福祉的时候。

　　声摇内心纠结，直到怀里一直抱着的婴儿哇哇哭出声来，才想起来还有条生命等着自己救助。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尚在哺乳期的母亲将婴儿喂饱，仔细检查婴儿身体后发现小家伙没有受伤，是个健康的女婴。声摇一筹莫展，国王还在昏迷，自己怀里又多了个小小生命，她不敢逃也不想趁机逃走，无论赵明德是否安全醒来，逃跑的结果都是被追杀，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可怜的小婴儿，这种背景之下谁会来收养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国王情况不理想，左脚以后行动恐怕会受影响。”梅悟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旁。

　　声摇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你们怎么会同时掉进地底？”梅悟溪实在想不通，国王就算救人心切，也绝不会是那种置自己生命于危险之中的人。

　　“我先下去救孩子，见到尸体后发出尖叫声，然后就听到他也跳了进来，接着地面开始摇晃，头顶上的泥块全砸了下来，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声摇目光迷茫地望着远方，她既料不到赵明德会忽然跳下来，更料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国王待你倒是真情意……”梅悟溪说到。

　　声摇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问到：“梅悟溪，我是不是不该杀死他？”

　　梅悟溪摇摇头，说到：“站在子民的角度，不该；站在你的角度，由你自己决定。”

　　声摇苦笑道：“你实在太狡猾，又把问题抛还给我。”

　　“你这个侍女实在大胆！竟敢害我父亲受那么重的伤！是不是不想活了？”远远地赵合易速冲过来，一边疾行一边大喊到，身后跟着赵合叙。

　　梅悟溪上前迎到：“王子放心，国王没有大碍，等进一步观察就能知道腿伤情况。”

　　赵合易一把推开梅悟溪：“我不用你来告诉我父亲伤情怎么样，腿包扎成那个样子，人也没醒，怎么可能没事？”说着就要跟声摇动手。

　　赵合叙拦住哥哥，“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还需要等父亲醒来再说，我听说她为了救婴儿也掉进了地底，想必不会是故意要害父亲的。”

　　赵合易还想发作，听得侍卫来报说父亲醒了，于是四人结束争论，匆匆赶去见赵明德。

　　赵合叙知道，赵合易之所以表现得这么“生气”，有一半原因是父亲深受重伤做手术时他跟自己一样没在旁边，表现得激动是为了掩盖自己没能陪伴在父亲身边的事实，而当时的自己正跟队伍在掩埋尸体，得到消息之后赶回来时手术已经做完，至于这个原本应该坐镇指挥营地的哥哥为什么没有在，就不得而知了。

　　事实上，赵合易当时为驱散灾区肃杀绝望的情绪，正跟自己乔装打扮成侍卫的姬妾在秘密的地方不可描述，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没有及时收到父亲身受重伤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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