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松哥写了大半上午的字，大约有十来幅，都摆在大桌上等着晾干，然后他放下笔，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腕，松哥端详了半天自己写的字，自觉很满意，看着他爹问道“爹，您觉得怎么样？”
山子听了松哥的话，那几幅字他也看了半天，当下就道“你这字虽奇险率意，运笔行云流水，然苍劲有余而圆滑不足，执笔还有待进步，不过你还年轻，以后多练练也就是了。”山子点评完，自觉说的很是到位，绝没有贬低儿子的意思。
松哥听了他爹的话，倒也不以为意，他爹那小心眼大约又犯了，随他去吧，他这做儿子的还能与自己老子争个长短、论个高下不成？
“既然爹觉得这字还过得去，那我就拿去外面门上贴了。”松哥说着将已经晾干的对联动手收拾起来。
山子颔首道“去吧，再晚些就不像样了。”这贴对联也是讲究时辰的。
松哥沾了熬煮的浆糊往门上刷，然后再将那对联照着糨子处贴上也就完了，山子站在下面帮忙看着。
松哥站在梯子上，拿着手里的对联比划着，“这次怎么样？可是正了？”
山子在一旁道“左了，刚刚只是偏过了些，你这移的太多了。”
松哥快崩溃了，对联随便贴贴不就成了，只要看着差的不明显也就是了，偏他爹就是那吹毛求疵的，也不想想，他一直这样高举着胳膊也是很累的。松哥当下决定不再听他爹的，否则这对联天黑也贴不完，凭着感觉将那福字“啪”的一下拍在了门上，粘的牢牢的。
“都说了偏了，还贴上去，你这孩子，做事怎么这么没耐心？须知这做事跟做学问一样，急不得，饭要一口一口吃，字要一个一个认，事呢也要一件一件做，你这马上都要春闱的人了，这点耐心都没有？想当年你爹我......”山子在下面背着手训斥,大约是这些年当先生习惯了，不自觉的拿儿子当他那些学子对待了。
松哥不理山子，照旧凭着感觉贴上去，果然，这般快了许多，哪像刚才那般至少浪费了两刻钟。山子看他这般不受教的样子跟在后面摇头叹息，儿子还是年轻的很，做事这般莽撞，需要他这当爹的在后面多给他掌掌眼呐。
而此时玉珠和竹姐也在灶间忙活，北方流行面食，农家过年都要蒸馒头，像她们以前多是吃米，这次也赶个新鲜，尤其是竹姐，手巧的很，各种兔子、雀儿及猪仔在她手下一一成型，只有小孩子的巴掌大，还用黑芝麻点了眼睛，用果酱做了嘴，让玉珠感觉这不像是吃的，倒是拿着赏玩的，但柏哥可是喜爱的很，第一锅馒头一出笼，他就站那不走了，捡着那喜欢的吃将起来。
柏哥一边捧着兔子馍馍嚼着，一边在心里感叹道“要是以后竹姐出嫁了，自己哪里还能享受到这般手艺。现在还是抓紧时间多吃些吧，如此看来，他姐还是有些优点的么”。想着，柏哥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宣软的馍馍，将兔子的脑袋一口吞下。
上午蒸馒头，下午玉珠开始炸果子、丸子、馓子、鸡鱼以及酥肉等，竹姐在旁帮忙翻着，柏哥一趟趟的将装满了的小筐倒进正屋内准备好的簸箩，再时不时的顺手捏上几块塞到嘴里，玉珠一看他那一嘴的油就知道怎么回事，偷吃还不擦干净嘴。
一家人忙到天黑，准备了小半个簸箩的食物，院子里各处都贴的红彤彤的，连那屋檐下的柱子上也贴满了福字，吃食也都已准备妥当。
因着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北方天冷，东西存的住，是以晚上吃过饭，玉珠就将第二天用的饺子馅准备好了，葱姜、过水的白菜叶以及二斤精肉搅在一起剁的细碎，那料一看就是十足的很。
大年三十这天，玉珠和竹姐在灶间摆了桌案，开始动手包饺子，山子和松哥是做不来这活计的，竹姐的手巧的很，那饺子圆鼓鼓的，捏了花边，摆了满满的两大盖帘。
中午一家人就吃上了饺子，一碟饺子蘸着酱醋吃，真是让人唇齿留香，回味悠长，每个人都吃撑了，柏哥抚摸着自己微微鼓起来的肚皮，像个青蛙般瘫在椅子上“娘，咱们以后天天吃饺子吧。”真好吃啊，即使饱了，还让人念念不忘，但他娘很少做，让柏哥引以为憾事。
玉珠看了他一眼，没应声，家里就他胖，偏不知道忌口，还敢提要求？那饺子昨天晚上花了近一个时辰准备馅料也就不说了，今天这两大盖帘，可是她和竹姐包了一上午，端的是磨时间，逢年过节的尝个鲜也就是了，哪能天天吃？
及至下午远近左右渐渐响起了鞭炮声，过年的气氛也愈来愈浓烈，玉珠和竹姐在灶间整了6菜一汤，三荤三素，鸡鱼肉、笋片、西芹及香菇青菜加上一个烩菜大杂汤，清蒸搭配着红烧，摆了满满的一桌，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
一家人祭拜过林伯煜夫妇，放了鞭炮，方才坐下开动，山子还特意准备了壶美酒，让松哥陪着他小酌几杯，这般日子，一家人围坐欢声笑语不断，再搭配上美食佳肴，屋内燃了炭盆，温暖如春，人的心里更热乎，可不就觉得生活有滋有味。
而饭后吃过饭，围坐说着闲话守岁，但柏哥坐在火炉子旁，小屁股不停的挪来挪去，这往年吃过饭就该给了，今年这个时辰了，怎么到现在爹娘还没动静啊，不会是忘了吧？
“爹、娘，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要紧事？”柏哥提醒道。
玉珠故作不解道“忘了什么？娘想想，没啊，这吃完饭不就是守岁么？”说着转向山子“山子哥，你可有什么忘做了？”
山子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和玉珠默契的对视一眼“自然没有。”
柏哥已是急了“爹，娘，你们忘了给压岁钱啊。”他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光明正大从他爹娘手里拿钱的机会，自然上心的很，柏哥想他爹娘年纪不大，忘性怎么这么大呢？这么要紧的事都记不住。
玉珠仿佛才醒过神般“这个啊，我和你爹觉着你们都大了，这压岁钱从今年开始就都免了吧。”
柏哥一听他娘这般说，当然不同意，着急道“这怎么能免？大哥和姐姐是大了，可是我还小着呢？姐姐去年九岁还有呢，为什么到我这儿就提前不给啦？”柏哥觉得自己吃了老大的亏，这爹娘也太偏心了不是，凭什么就提前剥夺他应有的权利，就因为他出生晚么？
竹姐听到柏哥提道她，当下毫不示弱的反击过去“谁让你出生晚呢？你若是早个五六年，没准你还能当个兄长，还能多领几次压岁钱。”
柏哥鼓了鼓嘴，这事是他能决定的么？
玉珠见此笑了笑“好了好了，都别逗他了，一会大年下的再急哭了。”
山子和玉珠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一人给了一个，连松哥也有份。
柏哥捏着手中的压岁钱还有些不满足，期期艾艾道“爹娘，陈爷爷既然不在京里，他那份你们能不能代劳补上啊？”这压岁钱比着往年可是少了很多，陈爷爷可是大方的很。
呵，这个贪心不足的小胖子。
玉珠看了他一眼“要不托人将你送回去，你回去找你陈爷爷要？再或者你先记个本子上，回头让你陈爷爷给补上。”
柏哥听了他娘这话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半夜下了雪，鹅毛般的大雪撕扯着，漫天飞絮，早上起来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屋檐下结了长长的冰凌，天地间银装素裹。
因着大年初一不兴偷懒，天刚刚亮林家一家人已经起来了，都换上新衣，玉珠和竹姐在灶间准备早饭，山子在院中铲雪，松哥敲着屋檐下的冰凌，柏哥跟在他爹身后拿个小扫帚在清扫，倒也是各有各的忙。
忙了一个早上，大家都热的出汗了，但一碗饺子下肚，再喝上一碗酸辣汤，浑身都暖洋洋的。
饭后却是闲下来了，初一本应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但林家在此并无亲朋故旧，也就省了这项礼俗，原本玉珠是打算大年初一带着一家人去京郊的普乐寺上香的，如今这般也只好作罢。
一家人只坐在家里围着火炉，顺便烤烤地瓜，吃着零嘴，说着闲话，倒也不必去外面受那寒冻，只柏哥一个，忍不住兴奋劲，在院里未清扫的地方堆着雪人。松江县很少下这般大的雪，柏哥没见过自然兴奋，玉珠也不拦他，只让他穿的厚实些。
柏哥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将那雪人造出来了，欢呼一声，对坐在堂屋的玉珠道“娘，你看跟我像不像？”他还特意站在雪人一边好方便他娘比较。
像，可真是像，一样的圆乎，“那雪人头上那块是什么？”是竹姐提问的，她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柏哥的创意。
“这你都看不出来？这是小白啊”柏哥撇撇嘴，他姐是什么眼神呐，这都看不出。
谁能想到是小白啊？小白也不长这样啊，那头上是耳朵还是俩疙瘩？再说，谁能想到将兔子放自己头上，倒是玉珠还是违心的赞了柏哥一句“做的很好。”
过完年，竹姐就开始盼着正月十五的灯会，她可没忘了她娘的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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