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关于去巡视春耕的事,玉珠是这么和松哥说的。
“你不是一直想坐你爹的小黑马,这次出门就让你爹带上你可好?”
过年回家的时候山子骑得是马,松哥和玉珠坐的马车,当时松哥见了就要和他爹一块骑马,然外面天寒地冻,玉珠不许。
“娘,真的吗?”松哥高兴坏了。
“自然是真的,这次你爹去的地方那里有很多你喜欢吃的地瓜,你可以吃个够。”玉珠这饵料下的真是投其所好,不怕这只胖青蛙不上当。
这地瓜松哥吃过一回,然玉珠认为不好消化,平时不允他多吃。这农家粮食不足,那地瓜就拿来充饥,估计到时候他会吃到一辈子不想再吃。
松哥简直要乐坏了,这天晚上他做了个梦,他和他爹一起骑着马,后面跟了一堆的地瓜,他要是饿了,随时可以敞开肚皮吃个饱。
因着要带上松哥,这准备的东西就要多些,除了吃食衣服银钱,玉珠又多备了些药、防虫粉之类的。
这天就要出发了,山子坐在屋里看着门外大呼小叫的儿子,隐隐有些后悔,他有预感这趟出门不会顺利,这就是带个累赘啊。
“要不再缓上一年如何?”
玉珠正低头检查包裹闻言看了他一眼“一年又一年,你等得,你儿子可等不得。”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松哥的声音“爹娘,快点,就等你们了。”他爹娘可真慢,也不知磨磨蹭蹭的在作甚。
山子无奈,整整身上的衣服出门了,因着要下乡,玉珠特意给松哥做了两身粗布衣衫。
这趟松哥要去,玉珠特意多交待了平安些话,甚至就连陈叔今日都未出门。
一群人站在门口,看着山子一行人远去,时不时的还传来松哥的声音“爹,我威风不?”“爹,你以后给我也买匹小马驹吧”“我们要多久才可以到那随意吃地瓜的地儿......”
直至再也看不见山子等人的影子,玉珠方叹了口气,儿行千里母担忧,只盼儿子这趟苦不白吃,也能明些事理。
陈叔听见玉珠叹气“后悔了?”这事说来也有他的不是,要不是他平时护的很,估计松哥也不会有这一遭。
玉珠笑了笑“这哪有什么后悔的,苦吃在前面总比后面吃一辈子要强,不过山子哥到底没怎么照顾过他,倒是有些担心这爷俩。”
山子出了门后,玉珠虽平时看着与往常无异,但到底是担心儿子,晚上常常睡不好,白天时不时的走神。
原本预计四月初就该回来的爷俩,愣是迟了,就在玉珠坐不住想着派个人去看看的时候,山子一行终于回来了。
玉珠接到消息的时候刚出了堂屋门走到院里,就看见迎面跑进来的松哥,她和松哥一个多月没见了,这孩子变化可真大。
松哥刚出门的时候还是一个白胖子,脸圆润的都没有棱角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现在面前这小娃长高了些,黑了些,脸也有了尖尖的下巴,出门前做的一身粗布衣衫也变得有些宽,头发梳的乱七八糟,只比那要饭花子强些。
难怪人都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这这形象也太出乎玉珠所料了。
松哥看见他娘先是无语凝噎,然后哽了两声,哇的一声冲到他娘身边,抱着他娘的腿哭的惊天动地,这一个多月他过得是什么日子哟。
此时山子恰好安排好事情进来,看见松哥这样,只觉着自己也是满腹的心酸,恨不得也哭上一哭。
玉珠看见这样,也不急着问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的,只是让爷俩洗漱一番又吃饱了饭,先去休息休息。
不得不说,松哥这趟出远门还是有些收获的,至少不再调皮,也有礼貌了,最重要的一点是爱惜粮食,那挑食的毛病也收敛了不少。
晚上一家人围坐吃饭,松哥自己已经能吃饭了,玉珠不小心掉了跟青菜在桌上,正想着捏起扔了,松哥看见了“哎哟,娘,你怎么能这般不珍惜粮食,要知道还有很多人可是吃不上菜的。”说着将他娘掉的那根青菜夹到自己碗里,吧唧吧唧的自己吃了。
玉珠端着碗有些愣愣,儿子这变化也忒大了,山子是叹气,陈叔却是有些好笑。
玉珠逮着机会,私下问了问平安,究竟这趟巡视春耕发生了什么。
通过平安的讲诉,玉珠已经可以想见山子哥这一个多月过的有多苦了。
果不其然,这骑马也就是图个新鲜,还没到第一个下脚的村子呢,松哥就叫嚣着要回家,他想娘了。
山子就哄他“不是说回去要给你娘带一袋子红薯的,你这两手空空的回去,你娘可会欢喜?”
松哥想了想他自己说过的大话,收了眼泪只是道“那我们装了红薯就回去。”
他爹食言了,晚上他们下榻的第一个村子就是山子第一次巡视春耕的朱家村,住在了朱里长家,因着这几年都是山子来,朱里长和山子也有几分熟了,知道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倒也招呼的很是热情。
晚上吃饭的时候,松哥果然看到了他心仪已久的红薯,他吃了半个就不想吃了,那糙米粥他喝了一口就想倒掉,刚抬头就看到他爹的脸,黑沉沉的瞪视着他,他到底放下了手,至于那咸菜他尝了一口,咸的他差点吐掉,这是谁做的饭啊,放这么多盐,会不会做饭。
没见识的土包子,咸菜可不就是要咸的。
这都是山子特意交代的,要是那大鱼大肉的他就拒了,别人家饭都吃不上了,他也是从底层上来的,自然不忍这般,是以这几年都是这样。
吃完饭,等回了给他们安排的屋子,一间土胚房,松哥对山子说“爹,那红薯我们装上就走吧。”
这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待了,没他喜欢的小木马,屋子也没自家的宽敞。
山子听了这话,觉得不能再骗他了,要不明早上又该说要回家了“爹要在这呆上两三天,完了还要去别的村子,你就暂且忍耐下吧。”
松哥吓得嘴巴都张大了,他反应过来就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山子看他如此,捏了捏眉,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儿子可爱呢?一定是他眼神不好。
这跟眼神倒没什么关系,他以前跟松哥一天待一块的时间不超半个时辰,这什么东西都是远了香近了臭。
“爹说过要在此待一些日子,当然你要想回也可以自己回。”山子老神在在。
松哥从地上翻身坐起,今天刚穿的一身新衣在地上滚了一遭已不成样子,听到他爹的话,松哥拔腿就往外走去,他刚迈了两步,就听到他爹在背后闲闲说道“你可认识回家的路?这是山里,白天还好,晚上可是有野兽的,比如说狼。”
仿佛为了配合他爹说话似的,远远的传来了狼叫声,松哥那小腿怎么也迈不出去了,哇的一声奔到他爹的怀里,嚎啕大哭。
看着怀里抽抽搭搭睡着的儿子,山子心下也是叹气,这才第一天就这般,往后的个把月他可怎么过,要不是答应了玉珠,他明早就想让平安送他回去。
第二天,山子和朱里长下了地,平安留下来陪着松哥,松哥有些蔫蔫的,早上又是咸菜糙米粥,他私下跟他爹说他不喜这些,能不能让他们做些别的。
山子听了松哥的话,看了儿子一眼,真以为自己是少爷了,还想着点菜“农家只有这些个,就这还是别人省下的,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你能吃个饱已是不易了。”
松哥蹲在树下发呆,手里拿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虽然他没上几天学,然他还是识些字的。
“你居然识字”声音里很是羡慕。
松哥抬头看了看,是个比他高一头的男娃,旁边还牵着一个女娃,约莫与他一般高。这是朱里长的孙儿与孙女,他昨天刚来时见过的。
松哥这会正闲的无聊“上了学堂不就识字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这般小就已经上过学堂了?爷爷说等将来日子好过了,也送我去跟先生识几个字?”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家的日子才能好过。
“为什么要等将来呢?想去就让你娘送你去好了。”自己不喜欢的居然还有人抢着要去,松哥表示不理解。
平安在旁听着小少爷的话,直翻白眼。
果然那男娃睁大了双眼看着松哥“去学堂要给先生束脩的,还有纸笔,这些都要花银子,我家连饭都吃不饱了,哪还有钱去送我上学堂。”
松哥睁大了眼,他彻底被震住了,原来去学堂是要银子的,那他只上了几天学就那般回了家,岂不是浪费了家里的银子,松哥有些小小的心疼和愧疚。
“来,你不是想习字,我教你。”
“真的”男娃很是惊喜。
松哥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拍拍胸脯道“放心,不收束脩,你跟着我念几遍,然后在地上多练习就好了。”
松哥就这般当上了先生,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个问题,他就上了几天学堂当时就光顾着捣乱了,这么几句三字经还是偶尔听了一耳朵方记住的,其实松哥还是有些聪明的,在那般情况下还能将先生教的记在心里,教了两天,松哥发现自己没存货了,就在他抓耳挠腮的,想着是不是晚上向爹请教一番。
山子解决了松哥的困境,他们要离开朱家村去往下一个村子了,松哥心下很是松了口气。
朱里长的孙子依依不舍的拉着松哥“明年你还来不?我明年多做些泥人留给你”。
松哥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挠挠头“那个再说吧,我明年尽量争取来。”
直到看不见朱家村的影子了,山子方在松哥头顶说道“不用你争取,明年你想来尽管跟着爹来。”说大话不怕闪了舌的家伙。
松哥这下不好意思了,他爹对他的老底可是清楚的狠呢“爹,我那不是怕一口回绝,伤了他的心么。”
山子“哼”了一声“回去还给你娘添乱不?”
提道这个松哥更不好意思了,这才三天,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新世界,那天教了朱里长的孙子时,中午吃饭他就去找他新认识的伙伴了,然看看自己碗里的干饭,再看看对方碗里的清粥,松哥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食难下咽。
自己在人家家吃住,结果吃的比主家还好,当然这会松哥并没有意识到他爹是特权阶级那一层的,只是觉得自己和爹是来人家家白吃白住的,这不是沾人便宜么。
他将自己碗里的饭扒给了他的小伙伴,自己只吃了个半饱,把对方感动的“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前几年还没过冬呢,粮就接不上了,现在虽然是喝粥,但还能撑到新粮下来,我爷说这都是你爹的功劳。”虽然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爷爷既这般说,那他就认为林县令是个好人。
为什么是他爹的功劳呢?他爹又不能帮着他们种地,松哥不明白。
松哥觉得他的小伙伴很是可怜,于是他偷偷的把他娘准备的吃食都给拿出来,死乞白赖的送给了人家,山子回来知道后,尽管脸上笑的淡定,那心里把儿子骂了几百遍,你爹我后面一个月就靠这些东西打打牙祭什么的,好嘛,现在被你一股脑的送出去了,就是留一小捧也是好的啊,山子在心里直流泪,不过送都送出去了,他也只能装大方。
此时松哥想起以前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真的不像话,但还是道“爹,我保证回去听娘的话,我们可以提前回去么?我想娘了”,他从来没和他娘分开过。
山子低头看了眼儿子,儿子想娘了,他还想媳妇了呢,这一个多月自己都要素着“爹这是有任务在身的,就跟你上学堂要按时完成先生交待的课业一样。”
松哥不说话了,他爹就会拿大道理压他,放在以前他可以耍赖听不懂,但刚还说要听娘的话,现在这般也不好自打嘴。
还有一点松哥没说,以前在家都是曹嬷嬷和明月照顾他衣食起居,平安一个大男人,穿衣就不说了,梳头常常拽的他头皮疼,一点都没有明月梳的好。
总之接下来一个月,松哥跟着他爹骑着马爬过山头,喝过粥,吃过窝头,住过农家的小矮房,下过农田,有一次还在外面露宿了,因着下雨阻了行程,只得在山洞里过夜。
那山洞在两个村子之间,平时有人赶路不及的话就在那歇息,其实天还早,雨也不是很大,若是没有松哥的话他们冒雨赶路也就罢了,但这小孩子万一淋个雨再一吹风,生病了如何是好。
在山洞里生了火,用玉珠准备的干姜片熬了汤,几人都喝了半碗,松哥倚在他爹怀里,平安在洞口值夜。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
“爹,他们都说你是个好官。”松哥这些天跟着山子走了几个村子,听到不少人夸他爹是个好官,他也隐隐有种自豪感。
山子听了松哥的话,将儿子身上披的衣裳拢了拢方道“爹算不得好官,只是百姓以前的日子太苦了,才显得爹好,爹最多也就算个清官。”
“那什么才是好官?”松哥抬头望着他爹。
山子想了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此这般才算个好官。”
这话说的松哥有些懵了。
“现下你还小,以后你多读些书自然就明白了。”
松哥不言语了,心里暗暗想着以后自己要多读书,做个爹口中那样的人。
松哥有时候也疑惑,为什么他没生场病啥的,他爹一心软估计就能送他回家了,但他出来这么久别说生病连个喷嚏都没打。
总之这个一个多月,松哥的生活相当精彩,想起之前的日子感觉跟做梦一样。
玉珠听了虽然有些心疼,却也觉得值得,有些苦只有自己亲身去体会才能将它酿成蜜,进而终身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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