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都是自家做的，又不费什么，今天你回书院多带一瓶去，家里还有些。”玉珠道，山子通常是假期当天吃过晚饭就走，第二天还有早课要上。
山子应了声，吃完饭收拾妥当，玉珠拿着刺绣的家什准备去铺子了，今天早些去，晚上早回，晚饭做丰盛些，一家人也可以聚一聚。
山子执意要送玉珠出门，平时他不在家也就罢了，既然在家自然要好好表现，虽然多送几步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俩人出了门，边说话边往巷子口走去，可巧，从那隔壁邻居家路过，刚从那走过，又听到背后隐隐传来的议论声。
“看到没，夫妻俩都是穷酸相，怪不得要去操持贱业呢，穷的连骨气都没了。”
山子在家，又穿上了往日的旧衣，青色的棉布衣衫，颜色洗的有些发白，看着颇是老旧。
“哪有，听说那相公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呢。”
“呵，有功名在身的又怎样？还不是自甘堕落，有骨气的岂会允许自己的婆娘去抛头露面，你看那妇人头上戴的木簪，怕也是自己随手制的，连个铜簪子都舍不得买，穷的叮当响，这样的人讲骨气怕是要饿死了，也难怪这般不讲究。”
......
走到巷子口，已经听不到背后的议论声了，玉珠停下脚步看着山子道“山子哥，对不住，连累你也被说了。”
山子本来紧锁着眉，听到玉珠这话，无奈的笑笑，想伸手去摸摸玉珠的头安慰她，又想起这是外面，抬起的手又放下，说道“说什么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顿了下又道“玉珠，这铺子还是聘个掌柜吧，你在家里做做活就好，少赚些也无妨。”
他十天才回家一趟，就听到这种言语，想见，平时玉珠该听了多少闲话，虽说自身行的端坐的正，心里无愧，只是流言蜚语终究伤人，他怕玉珠表面不在意，内心郁结。
玉珠听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让她把铺子收了，心里一松，展颜笑道“山子哥，我知的，已经跟陈叔提过了，只是这有经验又品性好的掌柜到底不好找，等一招到掌柜的，我就天天在家做了。”
山子看着玉珠确实没有被刚才那些闲话给影响到，放下心来，“你心里有主意就好，生活清贫些也没什么，以前那些日子也都过来了，你不需给自己太多压力，大不了我也学那卢秀才给人抄书去。”
玉珠听他这话倒是笑了“你不怕陈叔知道了骂你不专心学业就尽管去，山子哥，你回去吧，一会陈叔估计就该回了，这边人来人往，没事的。”
山子听她提陈叔，也是无奈一笑，陈叔自从他爹去世，就跟担负起了他们两个的教养之责一样，对他们要求很是严格，尤其是在他的学业上。
也不知是山子催了陈叔还是怎的，没过几天，陈叔就领了个掌柜过来与玉珠相见。
赵掌柜的是宋镖头的同乡，时年三十岁，人瘦瘦的，但生意人的精明从那双眼睛里展露无遗。赵掌柜在十五年内从一个布庄小伙计坐到了掌柜的位置，听宋镖头说为人很是忠厚老实，玉珠听是熟人介绍的，也觉得靠谱，只是当听到赵掌柜的生平时，皱了皱眉头。
赵掌柜先是在布庄当小伙计升任至掌柜的，接着五年前又在绣庄做了掌柜，这做东家的，最怕换掌柜的，好不容易培养个帮手，半路撤梯子可不是好事。
赵掌柜看玉珠迟迟没有应下，转念一想明白了她的顾虑，苦笑道“非是我不诚心与人做事，这其中实在是有苦难言。”
赵掌柜可以说是跟着老东家从一个小伙计做起的，后来老东家看他为人机敏可靠，加之当时生意做的也大，就把他提为掌柜，在铺子里替他操持，后来老掌柜去世，老掌柜的三个儿子分了家业，这布铺就归了大儿子，这大儿子不信赵掌柜，但是这是他爹留下 的老人，无法，只好把他调往生意不好的绣庄，但也只是挂个名，赵掌柜无奈，最后只得辞去。
玉珠听了，倒是去了疑心，非是她小人之心揣度人，她这铺子虽不值什么大钱，但也是他们的全部身家了，不得不慎之。
“赵掌柜的经营过布庄，也接触过绣庄，接手我这铺子再合适不过，只是赵掌柜以前做的是大本生意，我这小绣庄刚刚开起来，盈利也不丰，给不起太高的价码，一个月只能给出1两银子的佣钱，另外再加上月盈利的百中取五。”
赵掌柜看了玉珠一眼，倒是个会做生意的，拿死钱的多半尸位素餐，这位倒是给了个上进的梯子，不过这地方地段不佳，铺面又小，没什么名气，当然也有好处，提升空间大。再者他本来看重的也不是佣钱。
赵掌柜的微一沉吟点头应允了玉珠的提议，又道“夫人的绣品我看了，虽量不多，但也算个个精品，只是这铺子要做大，恐怕单靠夫人一人不成。”
说起这个玉珠也无奈，但是这不是刚开起来么，她就是想广开货源也不成啊。
“你说的是，只是眼下铺子新开，盘子不好铺的太大，现在总算慢慢的有了起色，你日后在铺子里，若是遇到合适的绣品，也可收上来，只一条，这质量一要上层，我可不希望砸了招牌。”
赵掌柜明白她的意思，宁缺毋滥。如此两人商定了每日开铺子的时辰，以及绣品的保存，还有每月要交的账等等，这些都协商妥了，就请了中人，签了契书。
如此一来，玉珠倒是也清闲下来了，由得赵掌柜去操持铺子，只是没过几天她又遇到了个麻烦，赵掌柜的与她说近几日的入账情况，玉珠发现自己果然是个门外汉，哪里知道怎么看账册。
身为一个东家，虽然只是个小铺子，但连账册都看不懂，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去，事情既要做，那就要做到位，想着家里能请教的也只有陈叔了，不知他懂不懂这些。
陈叔听说玉珠要学看账册，倒是点头颔首，陈叔现在留了胡子，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这学看账册倒是不难，你既然有这份心，就需得好好学。”
您老真是个百事通，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能难得倒您的吗？玉珠腹诽道。
陈叔每天晚出门半个时辰教玉珠看账册，如何记录存货、出货、价格、本钱等等，陈叔告诉玉珠，一本账册不仅可以了解到店铺的存储货物情况，同时也可以分析顾客喜好以调整货源等等，让玉珠直感叹这小小的商贾之事也有这么多学问在里头。
陈叔出门后，玉珠就在家里自己琢磨，并且按陈叔教的方法试着去打算盘，倒是学出了几分兴致，忙完这些就自己设计花样开始刺绣，日子虽忙碌倒也充实。
这日玉珠刚收起账册，准备拿出绣绷子刺绣，大门处响起了敲门声，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的是卢娘子。
玉珠很是疑惑，自从那次卢娘子上门归还鸡子后，就再也没来过了，且她的性子也不是何嫂子那种爱八卦的，这般上门怕是有事。
让了卢娘子进屋，俩人坐在堂屋，玉珠拿出菊花茶招待，然后在旁坐了，看着卢娘子一脸难色，嘴唇动了几次还是没张口，玉珠忍不住问道“嫂子可是有什么事？”。
卢娘子握着手里的那碗茶，似终是下定了决心般抬起头看着玉珠道“那个林娘子”觉得这般叫有些生疏，又忙改口道“玉珠妹子，我想拜托你个事，不知可行不可行？”说着两眼满含希冀的盯着玉珠。
这叫人怎么说话，什么事都不说，先问人家可行不可行，有时候玉珠也觉得还是何嫂子的性格好，虽然爱贪小便宜，但是至少那心思是不用人猜的，碰见卢娘子这样的，话也不敢说的直白了，只怕伤着那脆弱敏感的心。
玉珠无奈道“嫂子有话直言就是。”
卢娘子道“我听人说你在东大街开了家绣庄铺子，我想绣些荷包帕子你看能不能在你那里寄卖一下。”虽然是磕磕绊绊，总算是将话说出来了。
玉珠听了卢娘子的话，却是心中一凛，“听人说”这含义可大了去了，听谁说的？左不过是别人的闲话传到卢娘子耳朵里罢了。只是她这绣庄铺子刚开没多久，收绣品的也不只她一家，为何要到她这里来特意说这个。
转念一想，玉珠就明白了，如锦绣满堂那样的铺子收绣品自然是在质量上严格把关，并且抽成也抽的高，这个玉珠自己也深有体会，卢娘子找上自己，莫不是希望自己能在价格上多照顾她一些？否则没必要找上自己。
玉珠心下有些不喜，卢娘子莫不是以为他们夫妇襄助过他们就把他们当那好欺负的了吧，她是做生意赚钱养家的，不是给旁人施好心的，虽心里这么想，然面上却不显。
当下玉珠只是道“嫂子说的什么话，那铺子我如今已经很少去了，你也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整天抛头露面的惹人闲话，到底对我家相公前程有碍，现如今铺子的事都交给赵掌柜的在打理，嫂子有什么东西直接拿去铺子里就好，赵掌柜必不敢欺了嫂子去，要是给的价比别家的低，嫂子只管来告我一声。”
这意思就是公事公办了，卢娘子听了，倒是明白了玉珠的意思，面上显出失望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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